“就算可能违背神的旨意?”
“我无所谓。我只追随你。”
“命人准备送给皇朝的礼物。西苗需要充分的时间,重新思考战略。”
“是。”
赫炎苍弘一挥手,火枭默然地拖起香藤的尸体,走了出去。他独自留在屋内,捡起手边那具面盔,用布沾了酒,慢慢揩去上面的血渍,捧在手里把玩起来。
熏风殿内,夏轻尘没来由地康复过来。反复折腾了一天,他有些疲惫地躺在皌连景袤腿上。
“轻尘,不疼了?”
“嗯……”
“可惜,原本要以为棋逢对手呢……”甄颖面色诡异地看着手边一套做法的道具。
“甄颖!”
“臣在……”
“收拾东西出去!”
“哦……”甄颖用布将一地的瓶瓶罐罐包起来,扛在肩上飘了出去。
“轻尘,你觉得如何?”
“没事了……刚才好奇怪……我的心脏一直很好,可是刚才就想被勒紧了一样……”
“你快将我给吓死了。”皌连景袤抚摸着他的脑袋“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六神无主。你痛得死去活来,我却一眼也看不见……”
“是你说,难受可以叫的……”夏轻尘枕在他腿上,疲惫地笑笑。
“轻尘,我好恨……”
“嗯?”
“我恨我自己是一国之君,你走了,我却不能陪你走,只能独自留在这宫中,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皌连景袤抓过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轻尘,如果我的眼睛一辈子不好,你是不是就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阿袤?不会的,你的眼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问你,假如呢,假如真的好不了了,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吗?”
“我……”夏轻尘被他问住了。如果是过去,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但是现在,一辈子留在宫中,将来怎么办,阿得怎么办……可阿袤是为了他受伤的呀……
见他迟迟不回答,皌连景袤叹了口气:
“算了……你睡会儿吧。睡一觉再起来吃点东西……”
说着,他拍拍他的小脑袋,伸手叫来四喜,搀扶着下了榻。
夏轻尘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独自挣扎了一段时日,终究熬不过倦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熏风殿大殿之上,萧允端正跪在龙榻之前。皌连景袤走进轻纱幔帐,抬手扯下缚在眼上的布条,黑色的瞳仁深不见底,目光如炬地看着地上的萧允。
“主上……”
“轻尘在中州之时,都与谁在一起?”
“回主上”萧允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大人在中州时,一直与阮洵和张之敏为伴。”
“他二人呢?”
“没回来……疑似被陈天亮擒去。”
“有何凭据。”
“微臣……目前还没有凭据……”
“‘阿得’这个名字,你听过吗?”皌连景袤脸色阴沉地问道。
萧允心里一惊,急忙答道:
“微臣没有听过。”
“萧允”皌连景袤走到他面前,一把扣住他的下巴托起来“你在骗朕。”
“啊……”萧允心虚地看着他“微臣……不敢。”
“不敢吗!”皌连景袤反手一掌,扇得他脸一偏“前次轻尘担任钦差出巡中州之时,你做了什么!”
“微臣……”萧允伏拜在地“什么也没做……”
“连你也开始背叛朕的信任!”
“微臣不敢。”
“那就告诉朕实情!”
“微臣不能说,这是大人与微臣之间的秘密……”
“你!你好大的胆!”皌连景袤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愤怒的眼神逼视他的双眼“你与他之间的秘密?你与他之间的秘密!你竟敢明目张胆地隐瞒于朕。”
“微臣……”萧允闭上眼“该死……”
“你确实该死!”皌连景袤一把将他扔出“来人,将萧允押入大牢,严刑拷问,直到他肯说为止!”
廷尉府阴冷潮湿的刑囚室内,萧允脱下衣铠,露出肌理分明的上半身。小腹那深深的刀口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他深吸一口气,后膀与前胸结实的肌肉一动,抬手握紧刑架上的铁环。
“来吧。”
“少将,你有什么秘密,还是对主上说了吧。属下无意为难。”执刑官在一旁劝道。
“我无话可说。打吧。”
“得罪了。”
一声啸响,沾着盐水的皮鞭,在他饱满的胸肌上抽出一道红痕。
“嗯……”萧允闷哼一声,攀住铁环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奉命行事,不敢留手。行刑人手起鞭落,每一下都抽得萧允不由自主地战栗。然而萧允双手紧握,牙关咬紧,不出一声。灼热的伤痛之下,萧允脑中依稀闪过,当初在这间刑囚室内,自己一鞭一鞭拷打夏轻尘的情形。那是他心中永远的愧疚,偿还不了的拖欠。所以他宁可受这鞭笞,就当是为了他,守住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也是为了,折磨自己……
“啊……”萧允扬起满是汗水的脸,看着铁窗口上微薄的光线。
为了大人,萧允不会说,死都不会说……
一夜的寒风过后,雍津城又再度明媚起来。清早的阳光照着枝头的霜花,有些清冷又耀眼的光彩,越过围墙,招摇在寂寞的皇宫中。
身为诸侯,夏轻尘这个冬天,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穿白狐裘。只可惜不是皇族,所以最保暖的紫貂皮与他无缘。他左右手里各握着一个镂金的熏香小球。那是皌连景袤新送他的礼物。那是极其精致的一对金球,鸡蛋一般的大小,镂空的外壳里面,是一个可以恒定重心的灯盏。无论小球怎样晃动,里面盛香的灯盏都能始终保持向上的方向,不洒不漏。两个小球正好一手一个,像暖手袋一样挂在腰侧握着走。
夏轻尘穿着梅花锦面的狐狸袄,缓缓经过西花园那矮矮的围墙,看着探出墙头的霜花,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回去中州,他又忘记帮红若和家里的女人带土产了。可是既然回来了,还是应该去探望一下,如果他没有记错,红若这时应该快要生产了。
环顾四下无人,夏轻尘转到了墙角的树丛后。俯身扒开草丛,原本一直藏在此地的梯子依旧还在。他有些欣喜地把梯子立起来,爬了上去。
西花园一派与世隔绝的虚假繁荣,昨日在暖房里栽种出来的花被临时拿出来摆在园里做点缀,空荡荡的凉亭里不见有人的影子。夏轻尘张望了一下,有些失望地准备爬下。忽地,围墙的另一侧,有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
“夏侯爷。”
夏轻尘心里一惊,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滑了下去,倒在草丛中,捂着嘴不敢喊出声。
“夏侯爷,是侯爷吗?”墙内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焦急“奴婢不是生事的,奴婢专程在这里等侯爷。”
夏轻尘有些疑惑,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是谁?”
“奴婢是顺喜,侯爷,今年的赏花会上,奴婢为侯爷打过洗脸水的。”
“哦,是你啊。你躲在下面等我,你怎么知道能等到我?”
“奴婢听人说,侯爷回京了。猜想侯爷一定会来西花园看淑妃娘娘,所以特别在此等候。”
“哈,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淑妃娘娘,本侯不认得。”夏轻尘把梯子藏进草丛,准备离开。
“侯爷!奴婢现在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娘娘她没法来见您了。”
“你说什么?”夏轻尘重新架上梯子,爬了上去。
“侯爷,你跟娘娘的事,奴婢都知道……”顺喜走到墙角下,尽量小声地说。
“你想死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了你舌头!”夏轻尘在墙头低声骂道。
“侯爷饶命,奴婢不会乱说的……”顺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实在是,实在是……娘娘她太惨了,奴婢不知道该去求谁……”
“什么?你说,红……淑妃她怎么了?”
“侯爷,奴婢说的句句实言。淑妃娘娘现在好可怜。自从皇后把建桂宫的几个姑姑都弄死之后,建桂宫里的人,怕的怕,逃的逃,一个两个都换到别的宫里当差了。现在娘娘宫里,连个生火的人都没有。大家都知道皇后决心排挤娘娘,所以连饭也时常不给送来,就连太医,也不敢来给娘娘请脉。自从上次凤仪宫出了意外,皇后就下了狠心,要毁了淑妃娘娘的龙子了。近来,连饭也不给送了,淑妃娘娘就靠奴婢偷偷给带的一些冷食充饥。眼看着,临盆在即,奴婢唯恐……”
“这么大的事,你找我干什么!怎么不去跟主上说啊!”
“主上已经有半年不曾踏足后宫了!”顺喜跪在地上哭起来“建桂宫现在就像是个死宫,娘娘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别说是主上,就是太后,奴婢也见不着。只有这西花园,离建桂宫近,奴婢是假装打水,偷偷跑来的……请侯爷念在旧情,想想办法吧。求您去劝劝主上,让他来看娘娘一眼吧……”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淑妃临盆的日子,你可知道?”
“这……太医好几个月没来了,奴婢不清楚……”
“看来你跟在淑妃身边的时间并不长。”夏轻尘眼光犀利地从顺喜身上划过,吓得她抖了一抖:
“侯爷,奴婢说的是真的。奴婢句句实言……”
“好了,淑妃想必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将这么要命的秘密告诉你这个新去的人,她可真是够大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