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将军……”惊鸿仙子捂着肚子爬起来,伏跪在地。
“我要留在中州一段时日。你藏好自己,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再做蠢事,我就将你交给太巫。”
“是。属下遵命。”
靐县县衙之内,张之敏顶着歪掉的发冠,发丝凌乱,满脸胡茬地听着钟师爷那喋喋不休的报告:
“城东聚集灾民一万九千五百六十一人,城西一万二千二百三十四人,迁至城外的疫病灾民一万二千零一十五人,生者二百五十七人。州府今日传来的文书中,晓郡川县共有灾民三千七百二十一人,其中身染疫病者尚存二百六十二人;晴县境内灾民二千九百零一人,其中身染疫病者尚存一百二十三人……”
“一万九千……加二千……五十……再加……”张之敏一边听他报着数一边数着自己的手指头,最后急眼地一捶桌子“哎呀!一共是多少嘛!”
“回大人,这已经是总数了。”
“什么?这就是总数了?”张之敏扶了扶发冠,觉得有些丢人地抠了抠脸“咳哼……我问你,怎么靐县的人数比其他多出那么多?”
“回大人,那是因为,南方十县涝灾,靐县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县城,所以跑得动的灾民,全数聚集于此。”
“哦,对啊”张之敏拍着手说“对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张大人”钟师爷哭笑不得“靐县灾民众多,早已不堪重负。请大人及早作下指示,安抚灾民,让他们及早返回原本的属地。”
“哎,对呀。你都知道了,干嘛还来问我呀。”
“大人,学生只是县衙文书,如何能够发号施令呢。”
“哦——我懂了,你们是要个拍板点头的人呀。”
“请大人裁决。”
“行,本官裁决,就按你说的办,让那些没病的灾民都回家去吧。”张之敏开心地摆着手。
“大人,眼下的情形,是灾民畏惧洪水与饥饿,不肯返回属地。”
“不是都已经下令各县按人口发放赈粮了吗?”
“虽是如此,还有很多人担心回去之后没了钦差,生死无人管,要取信于民,还须张大人劳心费神啊。”
“取信?”张之敏头一外,脑袋上的发冠也跟着斜到了一边“这圣旨都下了,还不够取信啊?”
“这……学生智慧有限,请大人明示。”
“圣旨都取信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张之敏心烦意乱地趴在桌面上左右翻滚着“没辙了,他们爱走不走,不走的不给发粮!”
钟师爷一听这话,当下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一拍手:“此法甚妙,大人高见啊!”
“啊?”张之敏停止了翻滚。
“学生这就将大人的话吩咐下去。城中五日之内停止发放外乡灾民口粮,让他们回各自的属地去领取赈粮。”钟师爷说着一躬身,快速退下。
张之敏在座位上愣了愣,随后自大地一笑:
“这也行啊……看来我真是个当官儿的料。”
就在此时,县衙大门的外远远传来阵阵鼓声。张之敏一听那鼓声,顿时气力全无,重新趴在桌面上左右滚动起来:
“哎呀,哎呀,哎呀呀——都闹灾荒了怎么还有人告状呀?早知道这回的钦命是这么个差事,我才不跟萧允抢呢。吃又没得吃,喝又没得喝,天天做算术题——还不跟轻尘在一起……哎——爹啊,儿的命好苦啊——”
“张大人,衙外有人击鼓。”钟师爷进来禀报。
“知道了,升堂——”张之敏四肢无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抖了抖皱巴巴的官服走了出去“说是二品钦差,结果却要做七品县令的差事,这跟谪迁有什么区别嘛……”
县衙公堂之上。
“威——武——”
“好啦好啦,别吼了,告状的还没进来,你们吼给谁听。”张之敏坐在公堂之上,不耐烦敲着打断堂下杀威的衙役,拿起惊堂木在桌上磕了两下“何人击鼓,带上堂来,赶紧的……”
应了他的命令,两名衙役带着一名乞丐模样的人走上堂来,跪在地下。
“草草草草民……拜见大大大大大人……”
“堂堂堂堂堂堂堂下所跪何人,报报报——上名来。”张之敏学着那乞丐结巴的口气问道。一旁钟师爷和众多衙役,皆有些忍不住地憋起笑来。
“回回回大人……草草草草……”
“哎呀,好啦好啦,这么问要问道什么时候。本官问你,是不是来告状的?”
“不不不……不是……”
“不是告状的”张之敏愤怒地一扶发冠“不是告状的你击什么鼓啊?本官日理万机,你却在这个时候把衙门里所有人都叫来升堂,你是存心捣蛋是吧?来人呐,给我打三十大板。”
“大大大大人……大人……大人”那乞丐急了起来,使劲动着嘴唇,可就是说不出下面的话。两名衙役上来,提着他按在地上,抡起手中的棍杖就要打。就在此时,县衙大堂之外忽然传来清朗温和的声音,如凉风拂面,让张之敏猛地一愣。
“张大人暂息雷霆啊。”
“轻尘!”张之敏蹭地一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我来救苦救难救火救人咯——”夏轻尘穿着月白的骑装,提着马鞭迈上公堂。
“轻尘啊——”张之敏脸一皱,哭叫着扑了上去。殊不料——
“停——”一只手捂着他贴近的脸将他向后推了两步。张之敏晃晃脑袋,看见了阮洵那张笑嘻嘻的脸:
“钦差大人,公堂之上请庄重。”
“拜见侯爷——”钟师爷率堂上众人跪拜在地。
“都起来吧。”
“谢侯爷。”
“轻尘,你可来了。”张之敏摊着手,展示自己狼狈的模样“你看看我在这个破地方,都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
“辛苦你了。县衙公堂的公务就由我来吧。”夏轻尘用马鞭掸掸靴子上的灰“现在是怎么回事。有人击鼓鸣冤吗?”
“鸣什么冤啊。这个结巴,没事乱敲鼓,戏弄公堂,我正要打他,你就来了。”
“不不……”结巴跪在地上猛摇着头。
“他看起来不像是有那个胆子的人,击鼓必有缘由,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见你不可。”夏轻尘走到那乞丐面前问道“你因何事击鼓,说来听听。”
“回回回侯爷……有人,有人……抢抢……抢粮食!”
“嗯?!”夏轻尘与张之敏脸色同时一变。
“在哪里!”
“城城……城外……十——里,有……有人抢赈粮……”
“大胆!”张之敏一声怒喝,转身就要带着衙役冲出去“竟敢在本钦差眼皮底下顶风作案,活得不耐烦了!来人!集合所有捕快,跟本钦差去抓人。”
“慢着。”夏轻尘伸手阻止“敢明目张胆地抢赈粮来头一定不小。我们带上府兵与随行侍卫,以防有诈。”
“我去,你留下。”阮洵一把拦下他。
“洵……”
不等他争辩,阮洵简单地在他肩头一点,夏轻尘登时全身一麻,失力地向后跌去,阮洵一把搂住交给随从。
“金吾卫留下保护侯爷,以防有诈。”
阮洵简单地交代完毕,跟着张之敏一起,快速走出门去。
靐县以北的官道上,跟随夏轻尘身后,运送赈灾粮食的兵车半路被阻。押韵官兵与蒙面劫匪厮杀起来。兵刃相接之间,是皮肉割破的声响。
眼见劫匪一拥而上,个个作豁命之斗。押粮官兵并非作战部队,渐渐寡不敌众。
就在此时,张之敏、阮洵带着弓箭手与步兵赶来。
“何人敢抢赈粮,杀无赦!”张之敏骑在马上一声喝,步兵提剑而上,很快将粮车与劫匪分隔开来。
“放箭。”阮洵马鞭一挥,数十口弓弦随即拉动。箭如雨,匪群顿时倒下一片。
眼见同伴手上,那匪群中的首领暴怒而起,手中长刀劈开面前一片弓箭,掩护身后同伴撤退。阮洵见状,轻哼一声,脚一踩马蹬跳跃而起,踩着前排侍卫的肩翻到那匪首面前,扬手隔开他的长刀,顺手扣住他的右手腕一拧,立即下了他的兵器。
那匪首闷哼一声,左手握爪欲抠阮洵心窝。阮洵眼角一瞥,暗笑一声,扣着他的手腕侧身一避,抬膝一顶直中他的心窝,眨眼将他放倒在地。
“大哥!”匪群一声大呼。
“快走啊!”匪首被阮洵拧在地下大吼着。
“谁再抵抗,我便杀了他。”阮洵抓住那匪首的手猛地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匪首闷哼一声,全身颤抖不已。
“大哥!”
“走——”
众匪见首领被擒,去留摇摆不定,眼见官兵层层围上,去路即将被包围。
“俯首称降,否则我便下令杀光你所有的兄弟。”
“呃……”匪首蒙着半脸,眼见兄弟见红倒地,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粗喘数度,将要开口称降之时。阮洵猛觉身后突来一股异样的气息。
“阮少将!”张之敏骑在马上一声大喝,然而为时已晚。
背后而来的强悍一掌,快得出人意料。阮洵避无可避,袖中判官笔上手,背手向后一挡。
“啊……”
纵使掌上运力,铁笔坚硬,但沉重一掌,还是让阮洵虎口一麻。他只觉自己手腕和手肘的关节一阵剧烈的震动,身体猛地向前一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