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走上大寨的木梯,染着蔻丹的脚丫将木板踩得蹬蹬作响。
“阿爹!”香藤一步冲进屋里,撩动门上白玉珠帘一阵劈里啪啦作响。
“香藤你怎么来了?”赫炎长河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怒气冲冲的女儿。香藤也不管两边正在议事的长老,用力地踩着地板上前去,冲着他大喊:
“我问你,你为什么又让阿得去金沙滩了!”
“哦……原来是这件事。”
“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又让他走。万一他这回又心痒痒,跳上船再跑去中原怎么办!”
“香藤,不可这样与族长说话。”一旁的长老劝道。
“我偏要说。”香藤气得一跺脚“阿爹,你明明说过要让阿得娶我,怎么又把他弄走了!”
“香藤”赫炎长河走上前去拍拍自己女人的肩膀“我是想让阿得娶你,自打你们还是娃娃的时候我就这样盼望。但让你嫁给他的前提是,他得喜欢你。”
“笑话,他当然喜欢我!”
“是吗?”
“阿爹你是什么意思。难道阿得他还能喜欢别人不成?”
“香藤,你是族内最高贵最漂亮的公主,阿爹最疼爱的女儿,我们全族的男子,都希望能娶你为妻。但是阿爹看得出来,阿得的心不在你身上啊。”
“你乱说!”香藤一把甩开他的手“阿得他喜欢我,他一回来就来看我,他还总说我长得好看……”
“但他有时常看着你吗?”
“这……”
“香藤啊”赫炎长河叹着气说“他不想看你,你长得再美也打动不了他的心。他每次来大寨,不是商量族令,就是禀报军备,从来不曾向阿爹问起你。阿爹几次想劝他娶你过门,都被他转开话题,可见他无心娶你。”
“阿得他就是这样啦。心里的事从不表现出来,明明喜欢却说不喜欢,一说到我他就害羞。”香藤身上的银饰摇得哗哗作响“我不管,我要他娶我。阿爹,你快叫他回来娶我。”
“香藤,别任性。阿得和你都是我从小看大的,他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阿爹绝不同意你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阿得他爱我,他爱我!”香藤恼怒地大叫着。
“香藤,你若能让阿得来向我提亲,我就将你嫁给他”赫炎长河无奈地说“要是他不肯,你就别再胡闹,老实嫁给阿岩吧。”
“哼,别指望我会看上阿岩。阿得一定会答应娶我。”香藤骄傲地晃了晃身子,撅着下巴走了出去。
赫炎长河看着自己的女儿,无奈地摇头叹着气。身边诸位长老劝说着,他这才重新提起精神来,继续整理族内的事务。
香藤不服气地出了大寨,越想越觉得气恼。想到族长的话,心里不由地一阵怨言与焦急。她索性自己的住处也不回了,径直往寨下牵了小花马,骑着冲了出去。
马蹄急急地出了上寨,途径演武场的时候扬起了一路尘土。原本在场上与族内孩子过招的一名成年男子抬起头来,远远看着那跑远的马蹄。
“香藤……”那男子愣了愣,随后丢下手中的兵器飞跑着追了上去“香藤你去哪儿——”
然而香藤骑远了,什么也听不见。她一路奔出了族寨的范围,一路上见到她的下层族民纷纷让出路来、伏在地上,她不耐烦地叫着“滚开”,抽打着□的坐骑,一直奔到了河边。
“给我摇船来,快!”香藤挥舞着马鞭对趴了一地的码头船工叫嚷道。
那些船工害怕受罚,立即摇过一艘带篷的小船来。
香藤满意地一笑,刚要上船,就听身后远远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亲哥哥阿岩。她当下将脸一拉,冷哼了一声跳上船去,不耐烦地催着摇船的:
“走!快走!”
“香藤!”阿岩急奔而来,见小船已经离岸,心急之下双脚踩着马刺一蹬,自马背上高高跃起,在空中翻出一个跟斗,稳稳踩在那船头。
“啊……”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香藤一个不稳,向前跌了去。
“小心……”阿岩一把扶住她。
“不要你扶!”香藤一把推开他“你来干什么!”
“你要去哪里?”阿岩淌着汗轻喘着,黝黑的脸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我要去金沙滩,我去让阿得娶我。”
“不可以。”
“为什么!你凭什么拦我!”
“你这样乱跑,阿爹会担心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公主,这族地之内谁敢把我怎么样!是阿爹担心,还是你存心不放我走!”
“香藤,阿长是为你好。”
“谁稀罕你这种阿长!”
“阿爹和长老已经确定了我们的婚事。再过些时日,你就是我的妻子了……”阿岩认真地说。
“住口!”香藤大喊道“谁要嫁给你这种窝囊废!”
“香藤,我是你的阿长。”
“哼,只有我们西苗有这种亲兄妹通婚的坏习惯。阿得说,中原将我们这种风俗,叫做乱伦。
就因为你是我的阿长,我才更加讨厌你。从小你就没出息,什么都比不上阿得。你知道中原人管我们这种亲兄妹的婚事叫什么吗?”
阿岩叹了口气:“香藤,西苗有自己的做法。中原人道貌岸然,一个男人能娶几个妻子。”
“你是在暗指阿得也会跟他们一样吗?”香藤嗔道“你背后说他坏话也没有用。我明白告诉你,我只要嫁给阿得,而且他一定会娶我。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哼!”
说完香藤猛地伸手一推,将阿岩推得掉下船去跌进水里,对摇船的船工喝道:
“开船。”
“香藤——”阿岩跌在水里,怔怔地看着她乘着小船远去。
云河流过了哭山狭窄峻峭的落魂口,河道就会豁然开朗。流经在西苗地界之内的这一段水路,被当地人称为云水。
云水蜿蜒绵长,盘曲地流经整个地界高低不平的绿地,最后注入西苗的尽头——娑婆山谷的深渊之中。
皇朝的驻军占据着落魂口以南大约两百里的疆界。过了划分将于的界口,就有一片平坦宽阔的金色沙滩。来往两族的黑市商船,极小心在此地停靠,卸下赌命贩运的食粮与杂货,换取最精纯的白银。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句话用来形容那些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摸黑夜渡落魂口的商船来说,真是再贴切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条商路的艰难与危险,让许多利益者望而却步。这一边境的集市,也异乎寻常的清冷。
张千帆坐在捆缆绳的墩子上,肥厚的嘴里嚼着盐渍的风干猪肉,飞扬跋扈地用破布擦着他那口明晃晃的金背大环刀。伸出那又壮又短的腿,挡在上船的木板前面。
“张老板,你这是坐地起价。”火枭带着手下的十余名前来搬运的士兵,怒气冲冲地站在船边,看着张千帆无赖的模样。
“老子拼了性命过来。昨天晚上差点在落魂口撞个窟窿,多收它三百两压压惊又如何?”
“你以为我们好欺负吗?”火枭那锤子般的拳头紧紧地握着,。
“怎样?想动手啊?”张千帆不以为然地抠着牙“我是不怕打。就怕这艘船打起来一翻,满船的白盐沉到河里,你们是想捞也捞不上了。”
“你……”
“唉唉,我看,队长你还是快回去拿银子吧。要是晚了下起雨来,这一船的盐袋子可是没遮没挡,到明天剩下多少我可不敢保证啊。”
“回去。”火枭忍着气转身。
“队长……”身边的西苗士兵纷纷看着他“盐怎么办?”
“这船盐是惊鸿仙子买的,让她来善后。我们走。”
“是。”众人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沿河的丛林中走去……
金沙滩的尽头,是绵延茂密的丛林。自此向内,便是西苗地界驻军的地方。天然的地形、弥漫不散的致死瘴气,是西苗驻军坚固不破的第一道防线。火枭和士兵们掏出墨色莲花瓣塞进鼻孔和口腔,缓缓步入丛林。
丛林之后,相对开阔的平原之上,西苗驻军的棕叶营寨放射状地扎在微潮的地面上。中军巨大的高帐内,阿得一脸不悦地看着面前骚首弄姿的女人。
“哎呀呀,奴家回来了,也听不见将军说一声想念,真是好伤心好伤心啊……”惊鸿仙子贴身裹着黑色轻纱,透明的布料下,曼妙的身体一览无遗。她假意捂着自己千娇百媚的脸,晃动腰上精致的银铃,柔弱无骨地靠上了阿得宽阔的肩膀。
但下一秒,她妖娆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恐惧。因为,阿得的手,正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铁钳一般的力道几乎要让她窒息。
“未动干戈便损兵折将,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呃……呃……我们中了埋伏……”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阿得低喝一声,一把将她丢出几步远。惊鸿仙子委身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又蛇一般地爬了起来,脸上依旧是满不在乎地笑:
“别将责任推在我一人身上。要不是半路遇煞星,杀得我措手不及,我绝不让族人死在中原。”
“煞星?哼,你的占卜术也跟你的脑袋一起失灵了吗!”
“这一回真是怪事,我确实占不出煞星……”
“够了!”阿得不耐地一挥手“他是谁?”
“阮无尘。汴州阮氏的世子,却因为在我们展开追杀之时救了龙主的性命,一步登天,如今已是皇朝最大的红人。呵呵……”惊鸿仙子掩着嘴笑了两声“也是龙主和九王爷捧在掌上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