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浑身震颤了一下,霎时间她的四肢被血线绞着关节整个人呈“大”字型紧紧绷住,无法动弹。
那袭火红的裙角自脑海一闪而过,再也捕捉不到了。
“你……是谁……”阿沅浑身轻轻战栗着,飞速流失的血液让她周身呈现诡异的白,是那种仿佛一触就会消失的透白。
她死死咬着唇,小脸几乎被冷汗浸透了,她低低喃喃着,大脑仿佛要裂了开来,犹如被逼入困境的幼兽,“你到底是谁啊……你到底是谁!”
回答她的只有一幅幅森冷的白骨,它们围着她,越来越欺进她,一模一样的白骨下颚张合着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像你这样的小妖……”
“像你这样的小妖……”
“像你这样的小妖……”
“像你这样的小妖……”
一瞬间一道白光闪过,阿沅嘈杂混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心脏猛地一声跃动,刹那间一道惊雷炸响在耳畔。
惊雷过后,只余一道冷冽的、因过分寡淡薄情仿佛某种冷血动物的残酷男声回响在耳畔。
【像你这样的人,死了……也不足为惜吧?】
和以往总是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男声不同,这人不是他。
【你,很怕我?】
听到这个人的声音,阿沅难以抑制的战栗了起来,手足冰凉,对这个人是真正植根于骨髓的畏惧。她记不得他,却仍能记清烙印在脑海里的那刻骨铭心的惧怕。
【……你在求饶?】
【哭了啊……确实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连我看了也心生不忍啊……难怪……】
【难怪。】
“放了我……放了我……”
阿沅不知是脑海里的她在说的话,还是她此刻的想法与脑海里那道属于她的声音不谋而合,她瑟缩着,她想避开,她想逃离这个人,然而血线缠住了她的手脚使她一动不能动,甚至,迫使她将全身弱点袒露在这人面前。
一只冰凉的大手抚上脸颊。
阿沅不受控的浑身泛起绵密的鸡皮疙瘩。
【你猜……你死了他会怎样?】
随着他一声话落,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那夜雨声很大,雷鸣不断。
阿沅只记得……只记得那一道又一道几乎将黑沉的照亮成白昼,红的、青的、金色的电流交错,一声声雷鸣每次落下她都忍不住发抖,然后——
心口处被贯穿的一瞬间,一道惊雷劈下,满屋骤亮又归于一片黑。
那短短的被照亮的一瞬间,她只看到了那人幽深的、浓墨中带着一缕青色的瞳孔,如妖似邪,以及他贯穿她胸膛的那鲜血淋漓的修长的手。
最后就是她失力的犹如一个破娃娃般倒在地上,目之所及不再是可怖的雷电,而是浓郁的血色浸透了她的瞳孔。
随着她倒地的一瞬间,识海里那株萎靡的盛开在血池之中的花骨朵悚然一惊,悄悄从血泊中探出一只细嫩的枝丫。
“嘻嘻……终于放弃挣扎了啊。”
“也是,都挣扎了好一会儿早就没力气了吧?”
“你看她皮肤都萎缩了,在过一两刻就和我们一样了嘻嘻……”
“嘻嘻……”
阿沅确实放弃了。
血线缠绕着她的四肢和全身,她像个茧一般。她周身的血几乎快被抽干了,她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她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屋外电闪雷鸣,而她如破娃娃倒在地上,心口处空荡荡的往外淌着血,血染了一地。
她放弃了。
或许一切都是一场梦,她的人生就该在那场雨夜戛然而止才对。
她也不想再去寻什么记忆了。
她累了。
她太累了。
就,这样吧。
阿沅缓缓地合上双眼……忽然心口一阵刺痛。
她眉间微动,睁开了双眼,垂眸看去,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自己空荡荡的血淋淋的心口处……生出了一朵……花儿?
阿沅晃神了一下,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空荡荡的心口,她的心口好好的,没有被掏一个窟窿出来,不过,也不太好。
她的血肉几乎快被血丝抽干了,她也离这些风干的骷髅不远了。
花是没开,不过阿沅愕然的发现钳制着她的血线似乎松了些。
不仅松了些,细看下,还有些畏惧的颤抖。
阿沅愣了一下,忽然,只见她被血线刺破的伤口处犹如嫩芽破土般也绵延出一丝丝丝嫩的枝柳,是这些枝柳绞住了血线,并且一点一点蔓延、柔而缓的缠绕住她的全身。
一只小小的嫩柳蜿蜒盘旋至她眼前,枝丫上吐哺出一只小小的花苞,粉红色的花苞张合着,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想死啊?”
彼岸花的声音。
果然,上次不是幻觉。不知为何,反正彼岸花确实在她身上扎根了。
阿沅神色郁郁,忽的笑了一下:“我太弱了,我死了你也能找到下个……”
花苞伸出一瓣花瓣轻轻扫了下阿沅的脸颊,若不是它现在只是小花苞,若长成了她初见的那么大,估计是扇了:
“死在这些杂碎手上窝不窝囊啊?”
阿沅的笑意僵在脸上。
盯着阿沅的骷髅们忽然开始攒动起来:
“咦,她怎么又开始动了起来?”
“你看错了吧,重来没有人能坚持到现在,她应该已经死了才……”
“你看,她又动了!”
“咦???”
花苞逶迤向上,贴在阿沅因被迅速吸干血而瘦削冰凉的脸庞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诱哄道:“死在这些人手上,你甘心么?嗯?”
阿沅怔怔的,没有言语。
她极轻的动了一下,微微掀起眼帘,这些骷髅围着她,下颚张合着发出骇人的“咯咯咯”的骨骼交错声:“死吧死吧,怎么还不死呢?没人会来救你的,快死吧死吧……献祭吾皇是你的荣……”
阿沅顿了一下,垂下眼眸,不再看了。
确实,不甘心呢。
花苞又蹭了蹭她的脸:“要不要我帮你啊?”
阿沅默了一会儿,许久才道:“……你要什么?我什么也给不……”
“我要饱食一顿就行。”花苞伸出花瓣拍了阿沅的脸颊一下,“死丫头,你快把我饿死了!”
——
血线终于察觉到了阿沅的反抗,从旁骤然升起无数根刺向阿沅!
刺入的一瞬间,阿沅闷哼一声,头颅依旧低垂着,长发曳地,看不清是何表情。
白骨们窸窸窣窣着:
“…没反应了?”
“死透了吧?”
“早该这样了,也不知道这么瘦弱是怎么撑到现……等会儿!不、不对劲!”
那无数根没入阿沅皮肉内的血线停滞好久,忽然绷紧。
似乎是……陷入一场拉力站。
白骨攒在一起,凑近了,歪着头打量阿沅……
忽然,阿沅本垂落的双手一把反手攥住了刺入她双腕上的无数根血线!
苍白干枯的手背猛地一用力指骨泛白,本吸取她血液的血线反被吸了血!
汩汩的血流流向阿沅!
血线本就从方才阿沅踩着的心脏处绵延而生,贯穿数人咽喉吸取血肉,一时心脏的鼓跳声越来越重,几欲震耳欲聋。
白骨们也在尖叫着:“住手……住手!”
血线畏惧的想要逃脱却被阿沅狠狠攥住,阿沅幕的仰起头,乌发之下,小脸瘦削而苍白,猫眼泛着隐隐的红,她动了动唇,艰难的发出干涩的声音:
“跑什么…一起玩啊。”
一时百鬼震哭,地动山摇。
——
“是这里!”沈琮匍匐在地,耳朵贴在地面上,忽的腾身站起来,手指着地下,“我不会听错,就在这下面!”
沈易俊脸极其苍白,在他身后俱成了一堆焦灰,他低咳一声,凤眸泠泠,看也没看沈琮一眼,只盯着地下:“让开。”
一道血丝从书生嘴角淌下随即被指尖揩走。
沈琮见状,皱眉:“你已经耗了……”说到一半,顿了一下,自知说了也没用,退到一侧。
书生双手微张,一瞬间,不光是掌心,周身全覆了一层耀眼的电流光,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凤眸一片璀璨鎏金,衣袂发丝无风自动,瘦削苍白的俊容在闪烁的电流光中有了一丝神祇居高临下而悲悯的冷峻。
他两掌重重的击打在地面上,一时暗沉的天恍如白昼。
地裂了。
好似漆黑的天空被撕破了一道缺口,叫人目眩、几欲刺伤人眼的白光刺了进来。
百鬼尖叫着恸哭逃窜,却被血线串着一动不能动。
而血线的那头……是阿沅。
她落于地上,脚下跃动的心脏似乎,不再动了。
无数血线缠绵纠结被她牢牢缚于手心,她长发曳地如绸缎般光滑,露出的双手洁白、美好,如上好的瓷器。
血液顺着血线汩汩的没进她的皮肉内。
在上空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入,震耳欲聋的雷鸣骤降,阿沅浑身一僵,双手一松,血线纷纷从她掌心脱落。
沈易一跃而下,沈琮跟随其后,甫一落地,当即被滔天的血腥味熏得趴在地上作呕,尤其看到遍地的白骨,即便是他也觉得骇的慌。
书生并未看其他,他一落地目光便绞在那道背对着他的,窈窕的、乌云般的长发曳地的背影身上。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脱口而出的却是一捧鲜血。
他捂着胸口,一声一声闷咳着,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淌下,俊容苍白至透明。
他也到极限了。
“阿……阿沅……”
阿沅指尖极轻的一颤,似从梦中惊醒,缓缓地、转过了身,看到书生的一刹那,瞳孔紧缩。
沈易身上还有细微的未尽的电流闪烁,他看到阿沅的一瞬,凤眸微眯,心脏好似被揉了一把,又酸又涩。
手背将唇角的血迹抹尽,书生虚弱的笑了笑,一步一步蹒跚走上前,对阿沅伸出了手:“走吧,我带你回……”
一道细小的电流极快的划过书生的指尖又消失不见。
阿沅好似被吓坏的猫,骤然踉跄地后退两步。
沈易一怔,眉心微蹙,上前道:“阿……”
阿沅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慌,她忽然化作一缕青烟从书生向她伸去的手边擦肩而过,沈易的表情一瞬间错愕。
阿沅一跃飞上顶上,化作了人形,将将走了两步,面前是季陵打横抱着昏迷的薛时雨,季陵看到她看到她的一瞬,本死灰一般的双眸仿佛活了一般,迸发出神采,急急向她走去,而阿沅看了眼他又看了一眼他怀里昏迷的薛时雨,略滞了一瞬,再次化作一缕青烟飘走。
“阿沅!”
季陵抢扑上前,却抓了个空。
此刻天将泛白,阿沅赤足走在黄沙之上,四顾茫然。
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到处都是断裂的木屑,她踩在其上,足底顷刻间斑驳着一条条血痕却又转眼愈合了。
她走着走着走到零星有些记忆的……大牢里。
这里没有遍地的木屑,这里的风很静。
这里,也没有电闪雷鸣。
这里,很静,很好。
她需要安静。
她拖着有些踟蹰的步伐恍惚地走着,余光瞥见一人,随风飘来阿沅有些轻有些柔的声音:
“说话就杀了你。”
年轻的僧人盘腿坐于角落处,没有焦点的浅灰色双眸望着她,手心还在盘算着佛珠:
“施主,你入魔了……”
一瞬间一只纤细的手掐着僧人颈摁在壁上,僧人颈后的壁倏然龟裂几条裂缝。
来人单手掐着他,仰头看他,拖地的长发,雪白的肌肤越发衬得红唇娇艳如血。
一双猫眼是赤色的。
她睇着年轻的僧人,红唇微掀,轻而低的喃喃着:
“你以为我不敢么?”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这个小高潮了,大家万圣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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