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张姐的声音,容昭停下脚步：“没多少钱，你留着吧,抵房租也行。”说完继续往前走了。
“等下，还有东西呢。”张姐在自己的围裙上擦擦手,转头要去找那只花瓶，就看见她老公正在往花瓶里装蒜,旁边的醋和白砂糖都准备好了。
张姐老公又往瓶子里倒了半瓶醋：“别说，这这个花坛子还挺好用,别还了,换成钱给人吧。”
张姐一看，都这样了，也没法还给人了，只好摆了下手：“随便吧。”
等她走出门,看见容昭已经上楼了，冲二楼喊道：“那我给你抵下个月房租吧，一共三百二十块。”
这二十块还是她自己给加上的，算是花了二十块买了容昭的花瓶,比收二手货的可贵多了，她可真是个好房东。
张姐自我感动了一下,回屋继续烧菜了。
张姐老公已经把糖蒜腌好了，在瓶口蒙了层保鲜膜,找了个不用的切菜板盖在上面,心满意足道：“过些天就能吃了。”
张姐把炒好的的菜盛出来,一边说道：“等腌好了我给小容送一盘过去,让他也尝尝。”
容昭打开门走进房间，一股空旷感迎面而来，他走到原来放周烨的床的地方，像站在一片荒芜的空间里，周围寸草不生，一点活人气也没有。
容昭告诉自己，等看习惯了就好了，现在空间更大了，应该感到更舒适才对。
第二天是周日，容昭起了个大早，开始像以前一样，在石莲路的小巷子里散步。
他看起来很闲适，走得也很慢，路过各种小店都要停不下来，进去逛一逛。
电线杆子上被贴满了小广告，各种各样的，有贷款的、有通下水道的、有招聘公关的，层层小广告糊在一起，纸张泛着青黄色，看起来真实而廉价。
容昭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广告上面贴着的一张通缉令上。
画上的人是丁鹏海，三十五岁，身材微胖，面露横肉，长着一嘴络腮胡子，眼白比正常人多，眉尾上扬，像一把下悬的刀，典型的凶相。
容昭从电线杆子上挪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以前周烨经常去那家花店，花店老板娘认出来容昭，热情地喊了他一声：“小帅哥。”
老板娘从花桶里挑了几支玫瑰花，让她的女儿跑过来送给容昭。
容昭不想要，又把手上的九朵玫瑰花还了回去：“谢谢，不用了。”
“不要钱的，你家那位上次买花的时候多给了钱，当时没零钱找，就说下次来拿花，这都好几天都没见他人，正好给你，”老板娘捧着手上的花，笑了笑，“需要帮你包装一下吗？”
容昭摆了下手：“不用，不要了。”说完，转过身准备走。
周烨给他下了咒，他现在见不得跟玫瑰有关的任何东西，一看见就会想起那天晚上那个带着玫瑰味的吻。
老板娘看容昭脸色不好，没再多说，把那几支花放了回去，转头叫自己的女儿：“头发都乱成这样了，还跑，往哪跑呢，过来梳头。”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还在上幼儿园，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乱糟糟的，撅着嘴不愿意梳头：“我得去找小胖玩，小胖带玻璃球了。”
老板娘把小女孩抓到椅子上，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道：“不许去，一会你还得去上英语课。”
小女孩的嘴巴撅得更高了，满脸不开心：“我们老师说，不能因为小胖没有爸爸就不和他玩，这样不好，会伤害他幼小的心灵。”
老板娘被女儿的话逗乐了：“幼小的心灵这几个字是谁教你的，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
“妈妈没有不让你和小胖玩，你上好英语课再去，”老板娘继续说道，“下午去的时候帮妈妈带点漂亮的花给小胖的妈妈。”
卖花的老板娘是个性情中人，不光花卖得很好，育儿也很有一套：“每个妈妈都很辛苦，尤其是小胖的妈妈，她既要当小胖的妈妈，又要当小胖的爸爸，是个很伟大的妈妈。”
小女孩终于笑了起来：“我的妈妈也很辛苦，我最爱我妈妈了。”说完在自己妈妈脸上亲了一口。
“耶，下午可以和小胖一起玩玻璃球咯。”
石莲路的每一条小路容昭都知道，他对这儿烂熟于心，每户人家他都查过，还偷偷潜入过几家，为了寻找丁鹏海的踪迹。
可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让容昭不禁产生怀疑，是不是他得到的消息有误，或者丁鹏海早就离开了石莲路。
下午，容昭回了局里，一队最近没什么特别紧要的案子，因此没人加班，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
容昭用准备好的发卡撬开周烨的办公室大门，进来拿回自己的东西，好去二队报道。他知道二队这两天正全力搜捕丁鹏海，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他必须调过去。
上了锁的且能放进去一个纸箱的只有书桌下面的一个柜子，容昭用发卡开了好一会才打开。
从柜子里拿出属于自己的纸箱子，容昭站在柜子前，周烨回来看见，不知道会不会气炸。
他想哄哄他，在柜子里放颗糖什么的，甜一甜他，让他好受点。
又怕被对方发现，以为他还喜欢他。
容昭抱着纸箱走到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去，从纸箱里翻出来一包水果糖放进了柜子里，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被周烨看出来什么，他把自己的一支笔、一把尺子也放了进去。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无意间落下的，以掩盖那包糖的突兀。
做好这一切，容昭抱着纸箱来到了刑侦二队。
二队的人一大半都在，唐思菱的案子需要收尾，丁鹏海也要抓，整个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还有一部分的人被派了出去。
“容昭，来了，”林洪泽从里面的办公室出来，带容昭走到一个空位前，“你坐这儿，这儿好，在窗户旁边，王警花特地给你选的。”
王警花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来，冲容昭笑了一下：“容哥。”笑完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容昭的背影，转头发给范瑶，气一气她。
林洪泽靠在容昭桌边，看着他把自己的东西从纸箱里一样样拿出来：“你有胃病？”
容昭嗯了声：“一点吧，多注意下不会影响工作。”
林洪泽翻开容昭桌上的一个笔记本：“你字挺好看的，听钱主任他们说你会德文？”
容昭一边收拾桌子，随口答道：“嗯，平时没事的时候自学的。”
林洪泽啧了一声：“那你挺厉害的，以前我也自学过，学了好几个月也没学会几句。”
容昭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处心积虑地尝试转移话题，林洪泽这个人很敏感，他越是逃避问题，越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
好在林洪泽也没有多问，他弯下腰，小声说道：“你跟周烨怎么回事，你俩吵架了？”
容昭：“算是吧。”
林洪泽：“你偷着过来的吧，等周一上班，他不得把我们这二队拆了把你抢回去。”
“我跟他的关系没那么好，”容昭垂着眸继续说道，“上下属罢了，以后连上下属都不是了。”
“不是，我听人说你俩在一起了啊，”林洪泽拿起容昭桌上的一颗糖，拆开塞进自己的嘴里，“什么味的，这么酸。”
这话王警花就不爱听了，她抱着一盒没拆封的纸巾放在容昭桌上：“周队跟吴法医是一对，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林队您要是不信，去看看市局论坛，他俩的cp楼都要上万层了，里面还有年初的时候周队亲自发的糖，他俩一块放烟花来着。”
王警花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扒拉一边说道：“我把那张放烟花的照片找出来给你看。”
林洪泽赶忙摆手：“饶了我吧姑奶奶，给里给气的辣眼睛，我不看。”
王警花为了帮警草男神摆脱和周烨的绯闻，维护男神的性取向，增加自己追上男神的可能性，竭力要把帖子翻出来给林洪泽看：“找到了，就这张，林队你看看。”
“看见他们的眼神没有，你敢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
林洪泽逃似地跑了，王警花追在他身后：“别跑啊林队，快来康康这绝美爱情。”
容昭起身去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拿出手机打开市局论坛。
周烨和吴昊的贴在在最上面，旁边有个hot标签，页数后面直接用的省略号，因为太多页，只能用省略号。
他打开帖子，上面全是关于周烨和吴昊的，什么样的内容都有，各种同人图、同人文，中间有好几层楼是扫黄组的崔队回复的。
“互联网并非不法之地，市局论坛也不例外，传播淫.秽.色.情违法。”
这才让一些画图和写文的安分下来，没有弄得太过火。
容昭很快找到了王警花说的那张照片，周烨和吴昊一块放烟花的，他把照片放大，眼睛紧紧盯着周烨的眼睛，就这样看了好一会，试图看出王警花说的爱的眼神。
他内心深处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不管周烨以后要跟谁在一起，跟他都没有关系。
更何况这张照片还是好几个月之前的，那时候他们连认识都不认识。
容昭从帖子里退了出去，退出论坛界面的时候不小心往上划拉了一下，一个最下面的，十分冷门的帖子跌进视线。
“没有人嗑周烨x容昭这对吗，我觉得他们很般配，简直天生一对。”
容昭点开，发现除了发帖人，几乎没人回复，十分冷门。
手机响了起来，是林洪泽打来的，叫他回去开会。
容昭收起手机来到会议室，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林洪泽靠在桌边，转身看着投影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唐思菱的案子。关于唐思菱的一切，该查的已经全部查完了。
一个警员举手说道：“证据链基本完整了，为什么还不能结案呢？”
林洪泽：“作案动机，唐思菱杀害顾铭的动机不是太有说服力。”
那名警员说道：“唐思菱的精神状态明显是有问题的，不然不会把受害者的肉割下来煮汤吃，还把骨头留在身边陪着她，”
“这么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都不奇怪。”
“为什么是顾铭，不是其他人呢，是随机还是巧合，”林洪泽的视线在整个会议室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容昭身上，“容昭，你怎么看？”
容昭被点名，站起来说道：“我认识唐思菱，她曾经对我告白过。”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全部看向容昭，看完容昭又开始看林洪泽，这俩居然跟同一个女人扯上关系了。
“上个月在银座看见她，我没有认出来，因为她的样貌变化很大，名字也改了，”容昭继续说道，“四五年前吧好像，在书展上遇见的。”
林洪泽看着容昭，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你的意思是，唐思菱对你爱而不得，精神出现了问题，找了跟你长相颇为相似的顾铭当替身。”
容昭：“她本来精神就有点问题，不然不会用硫酸泼女同学的脸，加上我拒绝她的时候说了有点残忍的话，后来才会变得疯狂的吧。”
除了掠过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与他身份相关的一些内容，容昭说的都是真的。
只有接近真相，才能打消林洪泽的疑虑。
书展什么的，自然是捏造，那家书城在三年前就被拆了，林洪泽想查也查不到。加上唐思菱的确去过那个书展，还在个人社交账号上发过一则动态，说在书展上遇到了一个帅哥。
容昭借用了那位不知名的帅哥的身份，把整个故事编得完整又无懈可击。
林洪泽看了看容昭，他从副手那拿到了最近三个月以来唐思菱接触到的人的名单，其中最可疑的就是容昭，因为他那张脸跟顾铭长得太像了。
“小王，一会给容昭做个正式的笔录，唐思菱的案子先讨论到这，”林洪泽切换了一下投影画面，“现在来看丁鹏海。”
投影上出现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女学生的照片。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校服，背着粉色的书包，书包下面坠着一个hellokitty的挂件，扎着一对漂亮的双马尾，正在对着镜头微笑，看起来活泼可爱。
一个警员站在投影前说道：“蒋筱萌，七年前的一天晚自习放学后失踪，第二天尸体在一栋烂尾楼里被发现，遇害时年仅十八岁。”
画面切换到案发现场的图片，女孩的头发被烧光了，全身赤luo，身上到处是淤血和割伤。
女孩生前遭到了惨绝人寰的对待，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凶手于案发后第三天被查了出来，”投影画面出现丁鹏海的影像和个人信息，警员继续说道，“丁鹏海，逃逸一年后参与屠杀关家。”
“关家灭门案的十三口人中，其中七个人的致命一刀都是出自丁鹏海之手，这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
画面再次切换，出现的是一名警察。
“蒋振明，第一名受害人蒋筱萌的父亲，为了追寻丁鹏海的下落，前往关家，撞上灭门惨案，被一队五人杀□□杀。”
正是这五个人清理了关家灭门案的现场痕迹，给案件侦破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林洪泽琢磨道：“有雇佣兵必然就有幕后策划者，策划者的意图是什么？”这一点，就连当年办案的警察都没琢磨出来。
幕后那人要是想杀了关家人，直接派杀手动手就好了，犯不着找七个平民下手。
这是最令人费解的地方。
副队举了下手：“前段时间一队办了个案子，嫌疑人叫刘骏风，他宣称人性本恶。我推测，关家的案子里面，那个幕后策划者是不是在做一个人性实验。关宅就是试验场。”
林洪泽思考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布置了下一阶段针对丁鹏海的搜寻工作之后算了会。
容昭跟着人群往外面走，林洪泽跟上来：“可惜，周队要避嫌，没法参与案子，不然跟他合作办案，才叫过瘾。”
蒋振明是周烨的师父，他们的关系太过亲近，周烨才被排除在案件之外。
容昭在二队的资料架上拿到了蒋振明的资料。
下午四点钟，容昭来到市郊一家私人疗养院。这儿环境优雅，远离闹市区，空气新鲜，院内医疗设备也很先进，东榆市很多中产家庭喜欢把生了病的亲人送到这儿疗养。
容昭来到前台，出示了一下警官证：“我想看一个叫李明珍的病人。”
李明珍是蒋振明的妻子，受不了接连失去女儿和丈夫的打击，昏倒在地，这一睡就是六年。
护士把李明珍的资料拿了出来，容昭在今日来访人一栏看见了周烨的名字。
不光如此，李明珍的各种单据和医疗记录上都有周烨的签字。
东榆市公安系统十大未解之谜之二，周烨堂堂一个刑侦队长为什么这么穷。
这就是原因，他每个月发工资，第一件事就是打钱给这家疗养院，只给自己留一点烟钱和饭钱。
容昭没走电梯，从安全通道上了李明珍所在的三楼。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周烨捧着一束红色的康乃馨走进病房，把床头那束已经有点焉的换掉。
转身走进洗手间，打了盆温水走到床前，用毛巾擦拭着床上人有些僵硬的手，一边说道：“本来想带一个人过来看您的，出了点意外，等下次，我把他带来给您看。”
周烨一边帮师母擦手，一边说道：“等丁鹏海落网了，您就醒过来好不好，有点想吃您做的茄汁虾了。”
周烨厨艺不错，基本上叫得上名字的菜都会做，唯独这道茄汁虾，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出来想要的味道。
“以前师父经常犯胃病，每回您都给他做按摩，效果挺不错的，等您醒了教教我吧，那个他也有胃病，等我学会了好给他按。”
“前几天去师父和筱萌的墓前，看见旁边长出来很多野菊花，黄的白的都有，挺好看的。”
周烨有一搭没一搭的地闲聊着，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
看着周烨走出病房，从疗养院大门出去，容昭才从一旁出来，走进李明珍的病房。
他没有待很久，十五分钟后就从病房出来了。
从走廊下楼的时候，旁边一个门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猛得把他拉了进去。
这双手温暖干燥，力气很大，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把他们一起关进了洗手间的隔间里。
容昭挣脱着，低声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周烨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别说话，这儿是女厕所。”
容昭抬眸看着周烨，不知道他要把他拉进女厕所干什么。直到被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他挣脱不得，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人发现。
容昭从小的教养就很好，就算在婴儿时代也绝对不会被允许进入女厕所。
洗手间的隔间本来就小，马桶就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两个手长脚长的男人挤在一起，没有任何可以活动的空间，只能相互贴着。
周烨抱着容昭，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动，让我抱会，这里是疗养院，没有别人，也不会被人发现。”
周烨的胳膊紧了紧，像是要把怀里的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当我在做梦吧，让我做一会梦吧，就一会，一会就放你走。”
容昭还在想着，这儿是女厕所，不能被人发现。看周烨又要张嘴说话，容昭低声打断他：“别说话。”
周烨把容昭往墙上压了压，控制不住地低头吻了上去。
容昭的唇很软，也很倔强，死死抿着不让周烨进去，一边拿脚踹他。
周烨吻了吻容昭的耳垂：“别乱动，这是女厕所。”说完又开始吻他的唇。
容昭仰着头，重重地喘着气，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烂了也坚决不让周烨进来。
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彼此有什么反应很容易就会被对方觉察到。
周烨盯着眼前的人：“你有反应了，你比我还先有反应。”
容昭红着脸，耳朵也已经红透了，他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逼自己冷静下来。
周烨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巨大的心疼：“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容昭偏过头，神情沉冷：“没有。”
他看了周烨一眼，咬了下牙：“你出去。”
周烨看到容昭眼里的隐忍和羞赧，不忍心再逼他，打开门出去了。
周烨出去之后，容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狠狠捶了下洗手间的墙。
他冷静了好一会，等消下去了，听着外面没有任何声音，推测没有女孩子在用这间厕所，这才小心谨慎地迅速闪了出来。
一回头，容昭看见门上写着三个字：男厕所。
他用手背擦了下被周烨咬出血的嘴唇，低低骂了句：“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