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璐璐因为非法放高利贷坐过半年牢,该承担的法律责任也都已经承担过了，王辉的死也不是她直接造成的,因此配合完警方的调查就被放了出来。
曹璐璐没有直接回家,站在市局门口,往身上喷了点香水，又拿出粉底和口红补了下妆，探着头往里面看。
“周警官，”曹璐璐叫住从市局大门里走出来的周烨，一边走过去,一边笑着说道，“我等你好一会了。”
周烨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等我？”
曹璐璐点了下头，看了看站在一旁明显脸色不太好的容昭，完全不敢去招惹。
她小声对周烨说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周烨不想被缠着，只想赶紧回家，于是往旁边走了走：“赶紧说吧,什么事。”
曹璐璐看着周烨,低声道：“我就是想问问,一般的失踪案，怎么才能从分局转到市局？”
周烨皱了下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们市局的办事效率高啊,这才半天的时间就把王辉的身份找出来了,”曹璐璐继续说道，“我男朋友已经失踪很久了,分局天天让我们等,这都一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周烨尽量耐心地解释道：“不管是市局还是分局，都会竭尽所能地帮助群众。”
曹璐璐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容昭，见对方正看着天边的晚霞，根本没注意他们这边。
她挺了挺胸，声音变得娇柔起来，低声说道：“您就帮一下忙吧，您让我做什么都行。”边说边往周烨身上贴，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大姐，自重，”周烨闪开身，严词拒绝道，“人民警察不吃这套。”
曹璐璐看周烨阴沉着脸，不敢再往上贴，讪讪地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周烨抬脚准备走，随口问道：“说句不好听的，你看起来不像什么忠贞不渝的女人，为什么对一个已经失踪了一年的男朋友这么关心？”
曹璐璐收起刚才那副矫揉造作的媚态，变得如同一个陷入爱情中的纯洁小女人一般，眼神微闪着光，低声说道：“大概是上辈子欠他的吧，做不到不管。”
“我也不是放荡，随便就用自己的身体引诱别人，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以前就以放高利贷为生，走的都是歪门邪道，想不出什么高尚的办法，”曹璐璐偏着头，抿了下唇，“刚才，抱歉了。”
周烨对曹璐璐的印象并不好，关家灭门案中，曹璐璐不是参与者，但绝对是个推动者。
可又不能完全怪她，因为就算没有她，王辉也会寻找其他的借贷方式。
归根到底，最该死的还是举着砚台砸向关旭父亲的王辉。
周烨走到容昭身前，跟他并排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容昭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走路的时候微微垂着眉，安安静静，像被封闭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他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好，以往周烨见他这样，总要嘴贱逗他几句撩他几句，看他生气或者脸红。
此时周烨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走在容昭身侧，在过马路的时候拉住他的手腕，带他走过斑马线，再松开他。
从地铁上下来，天已经黑了，石莲路一带的巷子，路灯都不太亮。
眼前这条小巷更是窄，只够通行一个人，容昭走在前面，眸子深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烨走在后面，看着容昭的背影，想上前去抱一抱他，张开手臂又默默放下了。
容昭踩着投射在青石板路边上的影子往前走，微微蹙着眉。参与屠杀关家的王辉虽然已经被烧成了一具焦尸，这个结局对他来说其实并不公平。
人既不是他亲手杀的，也没有受到任何法律制裁，他就这么死了，还是跟关家的宅子同生共灭，真是令人恶心。
容昭抬头看了一眼乌黑沉闷的天色，像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周烨走到巷口那家花店门口，老板娘从里面搬出来一个铁桶，桶里开着的都是最鲜艳的。
老板娘看着停在门口的周烨：“我记得你，你是之前过来抓人的警察。”
周烨在各种花卉中看了看：“有什么花能让人一看，心情就变得好起来的？”
周烨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哄心上人开心的方式无非就是给他做好吃的，要么就是耍嘴皮子。
老板娘一边打理鲜花一边说道：“是送给爱人的吧？”
周烨点了下头，认真地把老板娘的话重复了一遍：“对，送爱人。”
老板娘从铁皮桶里拿出来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玫瑰虽然俗，大红色也是最常见最便宜的，但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它更代表爱情了。”
“不愧是卖花的，会说话。”周烨蹲下来，看着眼前的一桶花，从里面挑出来一朵正在盛开的。
老板娘挑出来一朵还没有完全盛开的：“你要挑这种，今天晚上带回去，到明后天开始盛开，能欣赏好几天，像你手上这种，已经盛开的，明天花瓣就会下垂，就不好看了。”
周烨摇头笑了一下：“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我不想等明天，想现在就让他看到最怒放最好看的。”
周烨把花店里所有盛开的红玫瑰全部挑了出来，又从这些里面挑了九十九朵，没让包扎，问老板娘要了个玻璃瓶，把花一把放进去。
临走的时候看见店门口的广告牌子上写着一行字：“接受情人节鲜花预定。”
周烨脚步一顿，情人节居然快到了。
容昭早已经回家了，甚至都没注意到周烨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打开门进去，站在窗边往远处半山的方向看了一会，洗了个澡就上床了。
周烨抱着一大束花打开门进来，看见容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朝着墙壁。
他把花放在桌子上，转身去厨房煮粥。
很快，小米南瓜粥的味道从锅里飘了出来，加了梨汁冰糖，满屋子都是甜香。
容昭从床上坐起来，人还有些晕乎，先看到的是一大束盛开的玫瑰花，如火一般鲜艳热烈：“你哪来的钱买花？”
周烨关上火，摘掉身上的围裙，走过来说道：“在赌场的时候不是说了，赢钱买花送你。”
容昭穿上拖鞋走到桌边：“后来不是为了吸引放高利贷的，都输光了吗。”
周烨一边盛粥，隔着氤氲的热气看着容昭：“我偷偷留的。说了送你，就肯定会送。”
容昭从花瓶里拿出来一支，放在眼前看着：“那你倒是说话算数。”
周烨端着粥过来：“那当然，我对你说过的话，都会做到。”
“在殡仪馆的冰室里，我还说带你尝尝我奶奶亲手做的烤鸡，等时机合适，一定带你去。”
容昭自己都快把这件事忘了，他接过周烨递过来的勺子坐在桌边。
周烨坐在容昭对面，自己不吃，一边看着容昭吃，一边说道：“刚才买花的时候，看见情人节快到了，那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容昭抬眸看着周烨：“没安排，该干什么干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情人节是几号。
周烨笑了笑：“意思就是，跟我在一起咯。”
周烨说的没错，容昭不管是正常上班还是呆在家里，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容昭吃好粥，把桌上的玫瑰花抱到自己的床头柜上，重新去洗手间刷了个牙，掀开被子上床。
周烨没再打扰容昭，洗好澡回了自己那张会吱呀吱呀乱叫的床上，翻开从容昭那拿来的催眠神器《红楼梦》看了起来。
容昭躺在床上，抬眸看着一朵从花瓶里坠下来的玫瑰花。
整朵花已经全部盛开了，红得像一团火，花瓣台灯的照耀下呈现出微微的橙色，更显得旺盛。
仿佛宅子被烧掉的那晚，漫天的火光点亮半个天空。红色白色的火舌吞噬着宅子的一草一木。
宅子没了，鲜花却可以长久地盛开，就如同他藏在枕头里的那张照片，永不褪色。
容昭盯着这束玫瑰花看了很久，低声说道：“谢谢。”
这才发现，周烨已经睡着了，那本《红楼梦》就悬在他手边，眼看着就要掉在地板上。
容昭起身，把周烨手上的书收起来，又帮他把被踢掉的被子捡起来盖上。
他垂眸看着床上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周烨睡着的样子。
发现他闭着嘴巴不说话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帅气很多。
他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粗犷的锁骨线条，手臂上的咬痕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痕迹，不出两天就会完全消失。
容昭回到自己床上，从枕头底下将那张全家福拿出来。
他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王辉，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王辉抓起一个砚台砸向他的爸爸，那张脸比躺在解剖台上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样子还要狰狞。
容昭翻了好几个身，在床上翻来覆去。
到了凌晨依然睡意全无。
容昭起身坐在床边，隔着三米远的距离看着熟睡中的周烨。
他起身走到周烨床边，背对着他悄悄躺了下去。
不想惊醒对方，容昭的半边身体几乎都在床外，好在周烨翻了个身，留了一半的空间给他。
容昭转头看了看周烨，对方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觉察到身边多了个人。
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容昭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夜无梦。像昨天晚上一样，睡得分外踏实。
容昭像是给自己定了个临时生物钟，赶在周烨醒来之前先醒了。
他悄悄起身，尽管很小心，床还是吱呀吱呀响了两声，好在周烨没有察觉。
容昭站在床边，弯着腰，轻手轻脚地把床单上自己躺出来的褶皱一点一点拉平，枕头也拉拉整齐，装作自己从来没有来过的样子。
他看了看躺在床的另一侧的周烨，对方还保持着原来的睡姿，面朝着墙壁，连手脚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听见容昭走进洗手间的声音，周烨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酸得几乎僵硬了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