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中,盈儿叫杨陌给拉了回来。她不住回头,因为这时连皇上都冲到栏杆边上去查看钟成康落水的情况。
听安平一口一个成康哥哥叫得极亲热,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钟成康没出仕,平时到处瞎混,连杨陌都没见过。安平身为公主,养在深宫,怎么倒跟钟成康极熟?
正怔怔发呆,手心被一道尖锐划过,微微生疼。
一抬眼,就看见杨陌黑眸幽幽,尽是恼怒。
她一时不解,无辜地看他。
杨陌朝她棱了下眼珠,给了她一个白眼,磨着牙低声道:“身为太子妃,要懂得避嫌。”
盈儿眨眨眼,突然明白过来,这人是又喝上飞醋了,当下噗嗤一笑,也低声道:“避什么嫌?那是我亲侄儿!”
两眼却还看着栏杆那头。
杨陌抬了抬下颌,身形一转挡住她的视线,更是恼怒,道:“还看!”
盈儿瞥了瞥左右。她本跟钟王妃坐在一处,此时钟公妃的座位上已经空了,想来也是冲到前面去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钟成康。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前头,她忙五指一反,轻轻挠了挠杨陌的手心。
杨陌浑身僵直,旋即耳根微红。
盈儿忍住笑,朝他眨了眨眼:“你若是想法子叫了我爹爹来,我保证从今往后连半个眼角都不给他。”
杨陌眼眸深深,盯着她看了两眼,随即松开她的手,冷哼一声,转身也往栏杆处去了。
栏边乱了一阵,钟成康自已游到木桩下爬了上来。
夏日衣裳薄,他浑身湿嗒嗒的,体型毕露,杨陌立刻命太监脱了衣裳给他挡住,立刻送去换衣。
钟王妃笑着回来,见只有盈儿一个人乖乖坐在椅子上,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着扇了扇风,道:“我那个不着调的弟弟,真真叫人见笑了。这许多的人,就他一个落了水。”
盈儿冲她眨眨眼,低声笑道:“大概是叫咱们那位公主小姑吓破了胆。”
钟王妃闻言越发大笑起来。
建王听见走来看看她们两人,问:“何事这般好笑?”
盈儿自然不好说什么。
钟王妃神色一收,淡笑回道:“取笑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呢。”神色间颇是疏远。
建王脸色变了变,踱着步向后走,盈儿扭头看去,就见他走到了蒋寄兰身边,跟蒋寄兰不知道说了什么,蒋寄兰用手绢捂着嘴笑了几声。
盈儿见蒋寄兰这么热的天还裹着一件暗青色披风,也是奇怪,不免多看了两眼。
蒋寄兰目光朝她投来,两人目光一撞,蒋寄兰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盈儿只觉得浑身一寒,忙又扭回头来,却仿佛如芒刺在背。
钟王妃看了盈儿两眼,笑道:“还是你福气好。”
盈儿满眼不解地看她。
钟王妃朝她挪了挪椅子,低声道:“这后院呐,只要人一多,就没个清静的时候。你且好好享受着吧。”
盈儿听了,点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苦涩模样,道:“可不是。你也别羡慕我,母后那日召见了陈氏,我瞧着也就是这早晚的事。”
钟王妃吃了一惊,道:“你还不知道么?陈氏的事已是黄了。”
盈儿一惊,怔怔看着钟王妃。
钟王妃见她似乎是真不知情,眼晴里更是涌起说不出的情绪,有些羡慕,有些无奈,道:“真是有福之人,不比我们算来算去,还是后院塞满了。谁也挡不住。”
盈儿还要再问,皇上已经坐回座位,说要颁赏,她只好住了声。
先就赏了拔得头筹的掣哥儿一匹大宛良驹,十匹蜀锦、十匹蓝格子夏布。其余同舟的,只少了大宛良驹。
掣哥儿上前谢恩。
皇上见面生,就问是谁家的孩子?
杨陌便笑道:“这正经是儿臣的侄儿了,是乔简的大儿子。”
皇上听了极欢喜,直赞虎父无犬子。
杨陌便道:“父皇也好久没空跟乔将军闲叙,不如趁着今儿传了进来,也是个热闹。”
皇上正开心,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便点头应了。
杨陌见事办成,便拿眼去瞧盈儿。
盈儿眼睛亮亮地,抿着嘴笑冲他笑。
这时又传了钟成康上来。皇上也给了赏一匹葛料,一匹绮罗。
盈儿忙忍住笑意,把脸扭开,看向水榭之外。
两人这一番眉来眼去,别人倒也罢了,钟王妃坐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心思越发沉闷。
正好建王用胳膊撞了撞她,低声道:“你这弟弟也忒不成器了。父皇赏他,不过是冲着本王的面子。回头你可要好好跟钟国公说说,别让他再成了满京城的笑话。陈家的事也早些了解了的好。”
她听了这话,便长着脸站起身来:“王爷教训得是。且容妾去洗洗手来。”
说着带着侍女转身便走,竟是把建王给晾在了原地。显是不想听他多说。
盈儿虽没故意听人家夫妻说什么,可架不住两边离得近,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弟弟陈家几字,见钟王妃突然离席,她心思一转,便跟了上去。
两人从水榭出来,便往官房方向走。
钟王妃越走脚步越慢。
盈儿便与她并肩而行。默默半天,才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钟王妃一愣,苦笑道:“我那弟弟确实是个不着调的。亏得你当初……”说到这里想起盈儿嫁了杨陌,再提这事已经不合宜,便住了嘴道:“你家那本,我瞧着不难念。叫人羡慕不来。”
盈儿便顺口安慰她道:“你也不用羡慕我。陈氏是父皇指定的,那日已经见了母后,怎么可能轻易黄掉呢?说不得只是误传。日后她要进了宫,怕也不比你家那位好相处。”
钟王妃听了,轻轻摇头,抬眼见旁边山石上有个小巧亭子,便一指道:“不如咱们到那里坐着,说会子体己的话儿。”
两人便拾级而上,进了亭子。
亭中石桌石椅都是现成的,两个便坐下。
钟王妃才把听到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
原来陈氏确实是先暂定了良娣。礼部便问何时进宫。
陈家自然不肯叫自己姑娘在陆冯二位之后进宫。
礼部也说这样确实更符合规矩。只是时间未免太过仓促了些,便去跟陆冯两家商议,看能不能推迟些婚期。
陆冯两家本来听说有人越过自己就心里不痛快。又觉得一个文官之女凭什么就压了他们这些勋贵?以前林雍跟太子关系深厚,他们只能认了。陈家跟太子又没什么渊源,凭什么?越过他们也就算了,如今她后来的自然该后进宫,怎么能抢着先入宫,还要他们两家改婚期呢?
两家不肯,礼部也为难。便说陈家姑娘位分在那里挡着不好办。除非陆陈二人都由良媛升作良娣,陈氏做良媛,这样才算四角俱平,先由陆冯二人进宫,再慢慢办陈氏的事情。
陆陈两家听了这个声气,哪有不想的道理呢?自然便活动起来。
礼部报到杨陌处,杨陌却道:“当初就订的是一位良娣,再增一位,也是不妥。不如从陆陈之中,选一位升上来,另外两个位份相同,就按先来后到,陈家姑娘最后入宫。”
陆冯两家听了,本来要同仇敌忾对付陈家,如今两家又开始你争我夺。
一时三家吵作一团,闹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一听原委,便嫌陈家太过计较,若不是陈家抢着要进宫,硬要欺负陆冯两家老臣,哪里会引来这些麻烦?
陈家也觉得委屈。陆冯两家姑娘又没入宫,自己家的姑娘选了良娣,怎么就不能先入宫?便据理力争。
皇上被吵得头痛,见陈家竟然不知进退,当即冷笑几声,直接否了这桩婚事。
钟王妃说完,满脸羡慕,叹声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真是叫人不服不行。真真好一个二桃杀三士之计。”
盈儿:……。
盈儿自然知道二桃杀三士这个典故。《晏子春秋》里有这么一则故事,说是春秋时期齐景公手下有三员大将,功高震主,宴子便给齐景公出了一个计谋要除掉三人。齐景公赏赐三人两颗蜜桃。因为分桃不均,这三人先是互相内讧,后又相继自杀。晏子用小小两只桃子,杀掉了三位勇士,虽然智计过人,可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大概猜到杨陌的计谋就是要用一个良娣之位,让陈陆冯三家互斗,最后谁也进不了宫。不能说这计谋不好,毕竟若是三家不争,杨陌的计谋就行不通。可是到底是谋算太狠,怕是三家回过神来,都会暗恨杨陌,君臣离心,对杨陌未必是件好事。
见盈儿脸上并无喜色,钟王妃倒有些不解:“怎么妹妹不高兴么?殿下这是暂时不想宫里进人呀。等你生了孩子,彻底稳固住地位,就算再来了新人,还怕什么?殿下为妹妹如此谋划,我是真没见太子殿下对谁这般好过……。”
盈儿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姐姐也知道我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听到这样复杂的计谋头也晕了,眼也花了。不管怎么样,承姐姐的好意,至少我暂时不必为陈氏的事担心了。”
钟王妃满眼艳羡,终是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两人便去了官房,一时出来,走到小亭处,就见蒋寄兰从下面弯弯青石小径上走来。
盈儿心里微凉,浑身紧张,目光落在钟王妃身上,见王妃也捏紧了袍角,显然跟她一样,心里都怵着蒋寄兰。
蒋寄兰慢慢走近了,直板着上身,屈膝行了礼,阴阳怪气道:“王爷见王妃久不回去,有些挂心,着我来瞧瞧,请王妃回去呢。”
钟王妃声音紧绷,勉强笑道:“有蒋侧妃在王爷身边服侍,且让我得会子闲,跟太子妃说几句家常话吧。”
蒋寄兰听了,并不抬眼看她们,而是半侧着身,看向水榭的方向:“王爷的吩咐,莫非姐姐也不听?”
明明是夏天,蒋寄兰却浑身好像结着一块冰,连声音都是冷的。
这样的她倒让盈儿一时些恍惚。
前世时,蒋寄兰一直高不可攀,对她们这些人说话,也常常是正眼都懒得看。不想如今她沦为建王侧妃,仍是放不下骨子里的骄傲,说话这般嚣张。
建王妃气得浑身发抖:“真不知是王爷的话还是你的话?!”
盈儿倒是没想到建王妃竟是会当着她的面跟蒋寄兰吵起来。
蒋寄兰果然转回头来,明明站在低处,可眼里都是居高临下的鄙夷:“王妃娘娘可是刚才饮多了雄黄酒?难怪王爷不放心。来人,扶王妃娘娘去歇着!”
竟从蒋寄兰身后涌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想来是建王的人。
本来这是家务事,盈儿不适合出手。
可她真的无法看着蒋寄兰在她面前这么嚣张。
这让她想起前世无论如何都在蒋寄兰低人一头的憋屈日子。
而且,她对钟王妃也颇有好感。
她当即上前半步,拦在建王妃身前,脸色平静,道:“筐儿,骂人。”
作者有话要说:盈儿:……杨陌,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险?
感谢小天使的支持,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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