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对殷和的猜测后,众人决定一起去把这具尸体埋葬。
管家非常亲切地提供了花园作为下葬的地点,众人猜测他可能是觉得这样省下施肥的功夫,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找不到更好的地点了。
花园起码还有点鲜花点缀。
余德明的力气不够,高三生帮忙搭了把手,三人用床单简单做了个支架,然后将尸体抬出房间。
那些染血的金币都被清理出来了,被清洗后放回衣服里侧,成为殷和唯一的陪葬品。
左弦跟清道夫都没有立刻动身。
等到三人都离开房间后,左弦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清道夫喝着已经冷透了的咖啡,不紧不慢道:“弦,你有什么想法。”
“唔。”左弦明白他是问这次的生还率,于是用手指点了点下巴,侧脸看他,“很难说,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每一次下站,我们死的几率都不比其他人小。”
清道夫淡淡道:“你还是老样子。”
这让左弦忍不住嗤笑出声:“这倒是有点新鲜了,难道我还该有点什么新模样吗?”
清道夫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他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见已经抵达花园的三人组,他们正忙忙碌碌着给死人一个安身之所。
这种行为并不常见。
清道夫收回搭在窗边的手指,侧着头想道:有趣,弦以前从来不提安葬。
他顺着楼梯走了上去,无意参与这场葬礼。
在花园里的三人商讨到底是找块木板来,还是拿石头给殷和当墓碑的时候,左弦终于姗姗来迟。
体力最好的木慈承担了大半的活,这会儿也累得够呛,看着他没好气道:“你来得真早,再等会儿就可以直接开席了。”
左弦笑眯眯地抱着一束花,看上去像要赴哪个名媛的约:“别生气,我去找了些花来。”
“算你有心。”木慈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神色温柔下来,“你先别过来了,免得也沾上一身土,等我给他找个墓碑再说吧。”
“我还挑了点好看的石头。”左弦像是早有预料,递过来个篮子,“你们拿去当墓碑吧。”
由于没有棺材,包裹尸体的床单就变成一张简易的布棺,加上左弦带来的石头跟鲜花,这个临时搭建的小坟墓居然显得没那么简陋。
四人站在坟墓之前,为殷和默哀了几分钟。
花园里很安静,天色却很阴惨,沉沉地坠压下来,是灰蒙蒙的,木慈走在碎石子路上,疑心要下雨,他时不时转过头,直到小坟墓消失在眼中。
眼前是整座华美巨大的庄园,木慈穿肋骨拱撑起的门厅,想起了殷和追在自己身后叽叽喳喳的模样。
他已经开始接受,甚至是习惯死亡了。
一个跟你并不算太熟悉也不太陌生的人死去,并不是非常撕心裂肺的疼痛,更像夏天走在路上时,看到别人随手将甜筒丢在地上,是一种淡淡的遗憾。
等到回忆完这些经历,木慈清楚自己就会放下,就像放下在福寿村死去的那些人一样。
在火车的历程里,人命轻贱得不值一提,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木慈才想多加重一些分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毕竟已经死了一个人,大家都很识相地回到房间里等午餐,木慈开门后,忽然想起什么,对正在找钥匙的左弦道:“刚刚……谢谢你了。”
“反正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这么做,不如节省点时间。”左弦的手一顿,轻笑起来,“我们既然还是合作伙伴,在情况允许的前提下,满足你一点小小的愿望,也是我的责任。”
木慈紧紧握着门把手:“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可笑?上一次险些把自己冻死,这一次居然还记吃不记打。”
“做了这些事……”左弦问他,“你觉得安心吗?”
“……嗯,起码,我会好受点,觉得自己为他们至少做了点什么。”
左弦只是轻轻柔柔地笑起来:“那不就好了,我们抽烟、喝酒、放纵甚至是刻意地约束自己,本质上就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你不过是想让同伴入土为安,连怪癖还都称不上呢。再说,你的这点小爱好,也从来没碍过事,不是吗?”
这下木慈的心里总算好受多了,他坐在那张柔软舒适的扶手椅里闭目养神,快十点时,房门突然被余德明敲响。
“怎么了?”
木慈打开门,看到愁眉苦脸的余德明站在门外,见着他开门,立刻挤出一脸讨好的笑,不由得心下漏了一拍,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这让余德明不好意思,他扭捏道:“没事儿……是……是这样的。木慈,你能不能陪我去左弦那要点吃的?我实在是忍得受不了,太饿了,又不敢跟女仆要吃的,生怕吃进去的是脏东西。”
虽说今天的左弦态度非常和善,但是余德明想到他还是有点怂,特别是今天早上还那么硬气的说不想吃,结果没到三小时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问题。”木慈松了口气,他生怕余德明是过来报丧的,不过转念又想起来自己包里还有些食物,忙道,“我这还有点吃的,不然你先垫垫肚子?”
一听不用面对左弦,余德明不由得大喜:“那更好了。”
包装拆了一包又一包,余德明吃了两盒苏打饼干,又喝了一整瓶水,倏然露出古怪的神情,有点犹豫地说道:“木慈,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呃。”木慈看着他吃东西的狂放姿态也有点目瞪口呆,迟疑道,“你想说你没吃饱?”
“我觉得。”余德明看上去几乎有点惊恐了,又饿得眼睛发绿,“我什么都没有吃下去。”
木慈当机立断:“找左弦。”
一分钟后,他们两人敲开了左弦的房间门,对方这次没在看书,而是眯着眼睛在听音乐,知道他们的来意后,拿了一块黑面包出来。
“你垫一下肚子吧。”这黑面包又小又丑,不光卖相差,摸起来也像块石头,木慈搞不懂左弦是不是故意想恶整余德明,半晌还是说了句好话,“吃了两盒苏打饼干都止不住,要是涨开就麻烦了。”
黑面包非常硬,吃起来像是墙灰一样,余德明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这会儿实在是太饿了,加上左弦的死亡注视,颇为费劲地啃了半天,最后只能无奈地泡水勉强把这堆糊糊咽下去。
他们俩都搞不懂左弦怎么会带这种像凶器多过食物的东西来。
不过好消息是,咽下这块石头面包后,余德明终于感觉自己的胃得到了些许平复,他很是惊喜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那里不再被饥饿折磨得难以忍受了:“没那么饿了!”
木慈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心下顿时漏了一拍,立刻看向左弦:“你在拿他做实验?”
余德明脸色大变:“啊?”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左弦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趁机满足一下自己的求知欲,又不是我逼着他没胃口。”
木慈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凡事邪乎到家必有鬼,左弦通常就是那个鬼。
“那你总结出什么规律了吗?”跟左弦计较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被利用的感觉虽然讨厌,但毕竟没有死亡来得更可怕,木慈很快进入状态,“而且为什么你的面包有用,苏打饼干就没用?”
余德明哭丧着脸:“难道我是天生穷命?山猪吃不来细糠?”
这句话差点让木慈跟左弦笑出声来,木慈有良心些,安慰他:“你别想这么多,肯定是这个地方的问题,我之前睡过头那次也跟你一样,吃什么都没用,只想吃肉。”
“也是,我把这茬忘记了。”
不管发生什么坏事,只要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受苦,感觉上总会好一些,余德明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结果木慈下一句又把他打到地狱去了:“不对,现在不是十一点之后啊。”
余德明非常绝望:“给我个痛快吧。”
“我猜测。”左弦的手搭成塔状,撑在扶手上,指尖摩挲着嘴唇,带着微微的笑意,“这是规则,跟是不是十一点没有关系。”
余德明比木慈更急切:“规则?”
“简单来讲,就是我们必须按照三餐规律的进食,打乱规则进食,本身也是一种放纵跟享乐的体现。”左弦若有所思道,“这些黑面包跟苹果都是我昨天买的,本来打算找个机会,没想到你正好送上门来了。”
“别打哑谜了。”木慈道,“说直白点。”
“我们的食物对这个世界没有用。”左弦道,“你没发现吗?你不过睡了一个下午,就饿得差点失去理智。而我们进食后再催吐,却没有人饿得失去理智,这还不够说明原因吗?我们必须在餐点正常进食,这样食欲才不会失控,不能太压抑它,也不能太放纵它。”
木慈的目光在黑面包上打转,若有所思:“可是吃什么……由我们自己决定?”
“没错。我想食物只会越来越丰盛,慢慢挤占正常食物的空间,其他的都可以用理智来克制,只有食物不可能,我们吞下的罪孽越多,疯狂的速度恐怕也越快。”左弦认真道,“你总不能顿顿都指望催吐吧,没有食物摄入,我们会虚弱得比想象更快。”
“所以你昨天就想到去外面买食物来替代了?”木慈惊奇地看着左弦的头:“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余德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左弦一本正经:“生下来就这么长了。”
说过玩笑话,左弦又再正色道:“其实殷和的死让我还想到一个可能性,十一点之后也许不仅仅只是诱惑力增强,还意味着无序。想验证这一点,就需要你我演一场戏,不过有些危险,你可以选择不答应,也没关系。”
木慈非常警惕:“先说来听听。”
听完计划后,木慈答应得很痛快。
午餐时分,在众人即将前往餐厅的时候,杀马特一开门就看到三个大男人站在自己门外,仔细一看,左弦跟余德明正围着木慈,而高三生不知所措地待得远远的,不敢走,也不敢靠近。
同时出门的琳娜稀奇地打量着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杀马特被吓了一跳,嘿嘿冷笑两声,刚要阴阳怪气两句,忽然感觉呼吸困难起来。
“是不是你!”
木慈猛然上前一步,他脑门上青筋暴起,双眼泛红,一把揪住杀马特的衣领,几乎要把人提起来,咬牙切齿道:“是你杀了殷和!”
“神经病!你有什么证据!”杀马特立刻慌了神,惊恐地看着他,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开,赶忙向众人呼救:“救命啊!快,他疯了!你疯了!快放开我!”
余德明跟左弦上来拉木慈,好言相劝:“快放手,别这样。”
听架势光打雷不下雨,一点儿没使劲。
木慈一挥手,左弦跟余德明顿时往后倒去,连一秒钟都不带迟疑的,动作假的杀马特想看不出来都难。
“草,你们他妈是来演仙人跳的吧!”这下杀马特的脸都白了,他看着眼前青筋毕露的木慈,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尖叫起来:“你们疯了,你们这群人都疯了……快来人!救命啊!”
就在木慈即将一拳砸在杀马特的脸上时,匆匆赶来的管家与几个仆人及时分开了他们两个人。
管家拦住木慈,让其他仆人带着惊魂未定的杀马特去餐室,看上去并没有动怒,反倒有些苦口婆心:“我非常理解您失去朋友的感受,可……”
木慈完全不给面子:“你知道个屁。”
管家面色不改,好脾气地劝道:“一位绅士不应当在大庭广众之下斗殴,这是不得体的。”
木慈反问:“那私下就可以了?”
“如果二位能私下达成意见,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管家非常诚恳,“我相信一次安排在晚上十一点的谈话会对解开误会很有帮助的。”
没错,只要其中一个被干掉,误会就不再是误会了,可不是很有帮助。
“为什么非得是夜晚。”木慈不快道。
管家道:“我们必须得确保此事有个妥善的解决方式,而白天……我想其他的客人难免会受到影响。”
左弦忽然道:“如果我觉得不受影响呢。”
“那您真是胆识过人。”管家不带任何情绪地夸奖他。
“确实,我也这么觉得。”左弦坦然接受了这份赞美,然后又道,“可我记得你说过十一点后我们最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管家亲切道:“那只是个小小的规矩,它与各位客人的意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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