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坐着坐着,往窗户边一趴去看外面,顾飒明见了捂着他的脸把他往后拉,然后“啪”一下把窗户关上了。
顾飒明松开他,说:“就这么看。”
祁念“哦”了一声,他也不挑,双手交叠靠过去,枕着下巴,继续那么看。
顾飒明对着祁念只留给他的一个后脑勺无奈得笑了。
对比车上其他人,祁念哪像是以数学年级第一的成绩来参加什么竞赛的,倒更像个来旅游的小屁孩,正经事情一股脑抛开,眼里对别的什么都新奇得不行。
偏偏顾飒明只有帮他把事情通通揽着,注意着,都不敢想假设只有祁念傻兮兮的一个人,怎么放的了心。
大巴最后在酒店外停靠,祁念打了个轻轻的哈欠,然后抱着自己的书包,跟在顾飒明身后慢慢排队下车,他的里面只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文具用品,对比其他人背在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显得轻松无比。
“唐溪,你住宿的安排都弄好了吗?能不能把我跟她安排在一间里啊......”
“嗯,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你们班就你们两个人,如果不住单人间的话,就肯定是在一间的,放心啊。”
“嗯嗯!那就好!我们不住单人间,住一起还能查漏补缺地复习复习。”
祁念慢慢挪着步子,竖起耳朵听她们在后面说话,才开始思考今晚他该怎么睡呢......
——顾飒明肯定要去住单人间吧。
祁念这样想着,看着顾飒明近在咫尺的肩背,目光落在他黑色外套的褶皱上,暗暗替自己也做了决定。
反正他睡觉前都能去找顾飒明,左右还可以拿复习当借口。
酒店正门口设着一个小型喷泉,水流从狮子嘴里哗哗地倾泻,拍打在石壁和周围的绿色水草上,水花四溅,池子底的苔藓也跟着节奏波动起来。
其他人都站在了酒店大厅里,等待着在前台办理手续的老师。
顾飒明下车没多久被年级主任朱长林叫去交待一些事情,过了好半天才回来。他在大厅的人群里扫过一眼,并没有看见祁念。
顾飒明挽了挽袖子,转头从旋转的玻璃大门看出去,才有目的地迈着步子经过大门,走到门前的假山石景观处。
祁念正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微微弯着腰,聚精会神地歪头看向池子里。
而祁念在顾飒明快要走近时居然敏锐地察觉到,转头后很有眼力见地立马直起身,似乎知道顾飒明是来找他的,便很乖地快走两步,说:“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顾飒明没看他,眼睛故意往水里看:“在看什么?”
祁念闻言咬咬唇,怕顾飒明嫌弃他幼稚,支支吾吾说了:“......里面有小鱼。”
顾飒明终于收回了目光,俩人开始往里走,他心不在焉般地问:“没看过小鱼啊?”
祁念没当回事地点头,略显笨拙地紧随顾飒明穿绕过漂亮华丽的旋转门后,恰好看见唐溪朝他们走来。
唐溪远远这么一看,倏地觉得祁念站在顾飒明身边并不容易被忽视掉——若不提别的,单论祁念的相貌,应当属于受尽宠爱的那一种。
但对唐溪以及很多人而言,祁念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劝退,显然还是顾飒明更打眼,是能激起肾上腺素分泌,被多看一眼都会产生小鹿乱撞感觉的理想类型。
她扯扯自己的衣角,将手里的房卡递给顾飒明,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房卡,老师说等会去四楼还是五楼来着,去吃晚饭。”
祁念眼瞅着顾飒明接过那张房卡,说了谢谢,然后又眼瞅着唐溪手里还拿着一摞房卡,却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以为唐溪把他忽略过去了。
祁念在她转身离开前开口问:“同学,请问我的呢?”
他的语气很平,眼神其实也根本不算尖锐,但唐溪哪里跟他打过交道,祁念没什么“人情味”的发问还是把她弄得一怔。
顾飒明在一旁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唐溪疑惑不解地发着懵,还没反应过来,祁念又说:“我住单人间,不跟其他人一起住。”
祁念说完停顿半秒还是加了句询问的话,显得礼貌一点。
“啊?”
“你不是跟......顾飒明住一间的么......”
这下张口结舌的变成了他。
他一开始仿佛没听懂,过了两秒才霎时间福至心灵,脑子里忽闪忽闪炸着小火花,他微张了张嘴巴,然后去看顾飒明。
顾飒明刚刚一直都没有说话,这会儿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地对唐溪说:“你去给他们发房卡吧,朱老师跟我说了晚上六点半到餐厅。”
·
祁念从电梯上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顾飒明后面,白色浮雕的墙被一扇扇门隔成无数块,头顶吊灯也是偏黄的暖光,除了他们,这一层没有其他人在走动,静谧而狭长的走廊让祁念有些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们在某扇门前停下,顾飒明刷了房卡,“随着“滴”的一声打开了门,等祁念进去了,仍旧由顾飒明把门关上。
房间里的采光倒是很好,祁念经过并排摆放着的两张床,找了张米白色布艺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怀里抱着个书包,也保持着一向拘谨而得体的坐姿,并不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
顾飒明看了看他道:“怎么不说话了?”
祁念心里突突跳了两跳,他一路上来既受宠若惊又担心顾飒明在生气,偏偏说不出什么可人的话来,只能紧张地闭着嘴。
顾飒明见他不说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后,笑着说:“想住单人间啊,那等会下楼我去跟唐溪说就是了。”
祁念这一听急了,连忙摇头说:“没有,我不去。”
“嗯?”
顾飒明走动着,把窗户打开通风:“不想跟其他人住可以去换的,实在不行我帮你出钱换。”
祁念心里委屈,脱口而出道:“哥哥不是其他人。”
声音虽然小,但房间内很安静,足以让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祁念说完脸就热起来,两腿并拢,一面慌了神一面又冷静地觉得这话没什么错。
顾飒明默了默,这回总算不撵他了,用哥哥该有的语气回应他说:“嗯,哥哥当然不是其他人。”
祁念终究比不过顾飒明,顾飒明像是永远云淡风轻,对什么都掌控自如,从来不会有窘迫纠结的时候。
而祁念如今时时刻刻需要多怀着一份难言的秘密面对顾飒明——他在梦里不切实际地对顾飒明有着性幻想,在梦外也开始被感染蔓延。
他会因为顾飒明一点细小的举动,一句简单的话,不受控地感到悸动,不安和紧张。
还有羞愧——祁念某些方面被束缚着,而某些方面却犹如脱缰的野马,他理由充分地喜欢着他哥哥——但他依然羞愧。
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顾飒明和他不一样,顾飒明从始至终只把他当成了弟弟。
而这才是正常的。
祁念想,他不能再要更多了,只维持着现在这样就已经需要珍惜又慎重。
顾飒明不动声色地检查着房间内的角角落落,永远云淡风轻、对什么都掌控自如的他不小心碰到床头的烟灰缸,使它在平面上“哐啷”转了个圈。
“等会你一个人住也是跑到我这里来,不如直接选双人间,也放心一点,”顾飒明像是在解释,同时不忘揶揄两句,“祁念同学体质弱又照顾不好自己,让人担心了还喜欢装可怜,是不是?”
祁念被他这么说,心里跟碳酸汽水一样噗嗤冒泡,嘴上却声音闷闷不承认:“不是。”
顾飒明觉得祁念实在可爱。
所以他希望祁念一直就这样是他弟弟,希望他的弟弟一直这么可爱下去。
他可以保护他,喜欢他,重新教他感知世界,让他不再害怕他们的妈妈,还可以站在主席台上扬起笑脸,从此看到每一片好看的广袤天空。
顾飒明甚至还想,如果以后有女生也开始给他弟弟送情书,他也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又会严肃生气地说不许早恋。
祁念需要被爱包围,需要阳光普照,需要对不愿意提及的曾经释怀。
没有人去做,那么他可以,只用以哥哥的身份。
祁念是他血缘上无法改变的弟弟,而他一向知道怎么当好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