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意识到何瑜应该走了以后,趴在柔软的被子上突然觉得很困,想就这么闭上眼睡觉。
他半耷拉着眼,看着眼前的一片黑黢和落地窗外浸透进来的浅浅光晕,那边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祁念盯着其中一撮毛发呆。
鼻间充斥着那股好闻的味道,是他之前在顾飒明身上闻见过的。不多时,后背的痛感缓和下来,祁念打算起来。
“还好吗?”
祁念小小一团黑影蜷在顾飒明的床上,顾飒明不确定地抚上他的背,不禁想到刚刚那一下戳得挺重:“又不会推门进来,这么怕还敢跑过来。”
顾飒明的手像是烙在祁念的皮肤上,触感不粗糙也不细腻,让祁念说不出话。祁念拿脸蹭着被子面料摇头,终于还是爬了起来,转身看向顾飒明。
他也不在意顾飒明是不是知道,他是有意的,放任伤口不管而半夜找来这间主卧。
至少他此刻得逞了,哪怕痛一点也没关系。
顾飒明重新把灯打开。
这一下顾飒明离得祁念很近,看清了祁念眼角边依稀沾着的泪光,这样的祁念即使还是面无表情,也浸润着可怜的神态。
顾飒明让他转身,握着他的肩膀,跟他说“别动”,轻而又轻地重新给他看了看。
“自己真的涂不到后背?”顾飒明问他,轻缓的语调很迷惑人。
有点钓鱼执法的意思。
祁念目视眼前白色的墙和大块的灰色床面,心虚地干干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出声:“嗯。”
离开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祁念有些沮丧地把药膏攒在手里,脚贴着被吹得更加冰凉的地面,而厚实柔软的地毯不在他所能经过的区域。祁念打开了顾飒明房间的门。
祁念是自己主动走的,但更像是被赶出来的。因为顾飒明一直都沉默着,不似生气,但就是沉默着。
谎言在不知不觉中被拆穿,他怕自己再不识相的离开,刚刚所有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而且时间也确实太晚,实属打扰。
祁念像做贼一样微微佝偻着脖子,低头转过身,准备把门轻轻带关,及时退场。
冷不丁一股力把门拉住,祁念手里的东西也被对方抽走。
“看不到就以后每天过来,”顾飒明对他说,“不用半夜偷偷摸摸地来,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隔了一周的周五班会课,张超手里拿着一张a4纸,从上楼到走到讲台上,都一直凑在眼前眯眼看着。
教室里时不时有窃窃私语,大家做着各自的事,同时有些忍不住聊两句天,有些则在询问假期作业、讨论问题。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意味着两天周末假期即将开启,雪花片似的试卷发得再多那也“放假万岁”。碰上超哥总结成绩发表“废话”的日子,大家情绪更加积极高涨。
张超一手撑在讲台边缘,把自身重量的一部分承在上面,接着掀起眼皮:“都考得挺好,才一个星期就过去了?自习不知道怎么自习?”
散落在坐标四处讲话的人瞬间都整齐划一地闭了嘴,坐正身子把头埋回作业里。
祁念端坐着,正一动不动看着空白卷子上的最后一题,在脑海里理着思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学渣一枚,对着天书难题冥想发呆。
思索完毕,祁念提起笔,写了个“解”字,在圆锥曲线的图上做完一根辅助线,便开始列起式子。
前面有改完发下来的练习册,何佳彦也在写作业,拿完自己的,就只剩下一本祁念的。
何佳彦盯着恰好读到解题关键点的英语阅读,扭过胳膊把练习册往后面递,她如今跟祁念熟悉了,相处变得较为轻松。
手抬了半天也没看见人接,何佳彦刚打算侧过身子,手里就一空,她倒没管了。
徐砾拿过祁念的练习册,帮他放在课桌上。
祁念才抬起头,目光从练习册反着光泽的书皮,一路顺到徐砾那边,两人对视时都没说话。
“谢谢。”祁念把练习册收回抽屉,轻声说。
徐砾看着他,一边看他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着急,直到祁念把最后这道题整个三小问写完,徐砾还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小漂亮,”徐砾终于叫他,看起来有些随便,又有些认真,“黄榛的事......我已经替你警告过他了,他以后应该,应该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他补充:“我也跟他解释清楚了,我们的——”
徐砾十分反常地卡住,犹豫了一下:“——朋友关系。”
祁念安静听着,他瞟了瞟台上正在开电脑的超哥,还没开口,徐砾又说:“是在那天体育课?他只推了你,还做了什么吗?”
祁念的脸色有些白了:“没有。”
徐砾见了立马转移话题:“你不想理我了吗?”
祁念迟缓地看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向冷淡,因为很轻,倒并不凌厉:“没有。”
“没有就好。”徐砾这会儿笑起来,露出祁念熟悉的表情,然后努努嘴示意他继续写题,不见嫌隙。
“好了,停一下。”
超哥敦实一个坐在讲台上,只露出半个身子,和一颗圆溜溜的头,悠哉道:“月考成绩大家早算过了吧?觉得怎么样啊?为什么隔一个星期分析成绩,因为你们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分数算完的当天忧伤两下,然后就万事大吉了?我偏不。”
大家窸窣收笔抬头,不少人面面相觑,向下撇着嘴,带点互相自嘲的意思。
“呐,第一名没什么新意啊,老人了,”超哥点着鼠标,“跳过。”
底下响起三三两两又羡慕又心悦诚服的笑声。
“第二名祁念......”超哥点着头酝酿,意味深长,话锋一个急转弯转了回去,“说到这个第二名,我们再来说说第一名。我们班顾飒明,这大家公认的是吧,这次数学看错一条辅助线,单科第一就没了。”
“顾飒明,你下次还可以再试试总分能不能掉出第一,嗯?”张超调侃。
有坐在底下的同学咋舌。
没距离感这回事是相互的,很多事情他们可以跟张超没大没小,所以张超讲话也一向直接,爱开玩笑,不留情面。
顾飒明这回第一名实在也保住了,不过就是个数学单科罢了,超哥这话听得大家都不免替顾飒明不舒服起来。
徐砾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听张超怼人,他压低声音叫祁念:“小漂亮,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祁念不再偷偷看顾飒明,他捏着手中的水性笔笔帽,垂了垂眼说:“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