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泽头往后一顿,觉得这不会是顾飒明能说出来的话:“那你每天都跟祁念坐同一辆车,一起上下学啊?”
顾飒明没说话,算是默认。
施泽看他那样子还以为是被逼不得已,耸了耸肩,咋舌说:“兄弟你是真惨,要换了我,我肯定把你现在那家的屋顶都给掀了。”
顾飒明已经跟他走到了路口,停下脚步后笑道:“你先悠着点别被超哥给掀个底朝天吧。”
“谁他妈能接受自己凭空突然换了个家,连人也给换了,”施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愤愤不平,显得挺正儿八经的,“祁念要是我弟弟,我肯定揍他一顿清醒的,全班除了他,还有谁跟徐砾多说一句话的?两个神经病。”
顾飒明听着听着皱起了眉,他不愿多说,伸手拨了一把施泽自行车的车铃,“叮叮叮”一通响后说:“快走吧,难怪超哥说你中看不中用,嘴上话还多,再不走安排徐砾跟你共度余生了啊。”
施泽嫌恶着脸跨上自行车:“呸呸!顾飒明从你嘴里就没一句好话,超哥居然还怕我带坏你?真是天理难容!”
他朝顾飒明比了个中指,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就走了。
顾飒明转头过马路,这周开始等在路边接送的车换成了稍显低调的奥迪,司机也变成了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虽然还不至于到施泽说的要拆家那一步,但顾飒明的确很不喜欢祁家给人的感觉,无论是空有其表、又大又冷清的别墅,还是哪怕有意回避也依然能时不时看见的刘妈,以及每天早晚都负责接送的私家车。
顾飒明也在尽量试着去体贴、理解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依旧困难与隔阂重重。
除了当初让顾母心脏病发的事,还比如,何瑜唯独对他太温柔太关心,这让顾飒明对她的认知产生了冲突与矛盾。
祁念明明跟他是亲兄弟,都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何瑜会如此的厚此薄彼?哪怕得到那个“厚”的人是他。
顾飒明只能想到何瑜也许是为了补偿自己这牵强的一点。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他现在才会心情复杂地坐在这里。
祁念对他的敌意、别有意图又演技拙劣的接近,似乎都有了很好的解释,甚至连祁念本身的“异于常人”都隐约有了猜测思路。
顾飒明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可以开门见山、满不在乎地撇开个干净。
祁念永远要慢一步。
在他晃着身影出现在路口时,顾飒明已经在车里坐了十几分钟了。
祁念一上车,还没等司机发动油门就开始说话:“顾飒明,你想考得好吗?”
祁念自从那天早上之后开始频繁地与顾飒明讲话,不过只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在学校里时两人看起来毫无交集,除了施泽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自从那天早上之后也不再叫顾飒明“哥哥”了,而是直呼姓名。
顾飒明看向他冷淡的面孔:“这种事不是用想的。”
祁念轻声问:“是吗?那假设你这次拿不到数学联赛的名额呢?”
顾飒明觉得现在祁念说出来的话不再是那种硬邦邦的难听,而是轻声细语显得十分阴阳怪气的难听。只是每当他对上对方那双看不出破绽的眼睛时,又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他伸手从椅子背后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后说:“你很喜欢做假设性问题吗?祁念,假设你不能再出来上学了呢?”
祁念闻言陡然僵住,嘴唇抿紧,脸色似乎都发白得更厉害了。
车内只听得见车辆行驶的轻微声响,半响,祁念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说?”
得不到顾飒明的回答,他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这么说?”
祁念仿佛被这一句话蒙了心,从鼻子吸入的冷气一路刮着他的心肝脾肺,瞬间如同坠入了寒冬。
他眼睛发红,吃力地还在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顾飒明看着祁念变得不太正常的神情,顿时心里窜上一阵不安:“你怎么了?”
祁念头一次表现出如此激动失控的模样,如同不自量力但又猛烈挣扎的困兽,凶狠得想要把他吃了一般。但再往下那张一张一翕拼命在汲取着空气的嘴,和起伏不平的胸口,昭然若揭着事实的另一面。
顾飒明升起一股强烈的疑虑,眼前祁念的样子却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俯身过去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死死抓住祁念的肩膀,回答他:“祁念?那是假设的,没有为什么那么说,因为只是假设,懂了吗?”
真正握住,绷紧的身体下凸出的骨骼被硌在手里,顾飒明才发现祁念比他看起来得还要瘦,还要单薄,除了身高,甚至不如只在上初一的飒清身板结实。
他一双手好像就能完全掌控住手里这个人。
顾飒明不清楚祁念是否有什么心因性疾病,只能试着继续出声安抚:“祁念,你看着我,那只是假设不是真的。”
“哥哥跟你保证。”
祁念的肩膀被人扣紧,耳边响着那些话,他的眼里慢慢聚拢了一层雾气,却迟迟没有凝结,也没有散去,只能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焦躁的人。
祁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或许只是种抵御剧烈恐慌的应激反应。
那么顾飒明刚刚迫不得已哄着他的时候,一定也不明白之前那句话有多么残忍。
他的人生只是一出全凭他人戏耍的黑白影像,他就是这本剧本里逃脱不得的,最不堪又最哗众取宠的小丑。他被世界遗弃了太久,哪怕浑身是刺,随便一点诱惑与好处就能让他摇摆不定,随便一句话也可以把他划拉个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