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咬字清晰，尤其是那个再字，刻意加重的咬字很清晰的说明，他已经看透了景柔的伪装。
这一天景柔不是没有想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很早之前就设想过，如果在时晋面前掉马，真到了那一天，她大概也只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对，是个好女。
可小马甲先掉在方齐这，完全在她的意外之外。
她觉得她还能再拯救一下。
僵硬的脸瞬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女孩子挥挥小手打着招呼，眼珠转了转，“方特助，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停顿了下，好似思索了下，真诚建议着，“是担心我冷所以这么说吗？我建议你不要，毕竟被你们时总看到你给我穿小马甲，他会吃醋的。”
方齐：……
这次方齐才不会被她蒙混过去，刚景柔表演时他就在台下，景柔顶着个妖怪妆出来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哪有女孩子这么作践自己的容貌的？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舞台剧的内容，这含沙射影的剧情，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吧，他实在想不通景柔为什么会出演。
那一刻方齐是很同情她，这小女孩也太可怜了。
可后来剧情的发展简直是大跌眼镜，方齐坐在台下，懵逼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卧槽卧槽！！！景小姐疯了吗，居然真打。
更夸张的是，最后那句台词，简直就是现场打时晋的脸。
坐在第二排的方齐压根就不敢去看时晋的表情，时总一定很生气，事实似乎也是如此，景柔刚结束表演，时晋就跟去了后台。没过多久，他就接到时晋的电话，让他送景柔回去。
送景柔回去的意思是——要陪游小姐了？
他还坐在车里默默的同情景柔，就猝不及防的撞破了景柔的秘密。
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隔着玻璃，他能清楚的看到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和平日里乖巧清纯完全不同，她脸上挂着的是狡黠又调皮的笑意。
方齐真觉得自己是小瞧了这姑娘，想到以前自己还觉得这姑娘傻白甜，他就心里止不住发颤，这小马甲在时总面前穿了两年，还穿的完好无损的，估计也就她一个人了。
方齐也没接她的话，解锁车门，只是说了句：“景小姐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景柔弯腰坐进副驾，前后矛盾的冒出一句：“谢谢方特助，我忽然觉得天气有点凉，我得穿个小马甲才不冷，你说对吗？”
方齐被她绕得有点晕，但想到她大概是不再装傻，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嗯了一声。
女孩子偏头，一双小鹿眼人畜无害的盯着方齐，“谢谢方特助肯给我披好小马甲。”
方齐：…………
他什么时候答应帮她批好小马甲了？他明明想表达的是，看穿她的伪装了。
景柔懒懒的靠在副驾上，脸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慌乱，笑意吟吟的望着方齐，糖衣炮弹一颗接一颗：“谢谢方特助送我回去，方特助今日赠马甲之情我铭记在心，以后我也会给方特助赠小马甲的。”
尽管面上看不出半丝慌乱，可实际上景柔内心慌得一比，生怕方齐不肯答应，回头就把她卖了。
方齐跟在时晋身边五年，而且时晋作为方齐的衣食父母，方齐好像没有理由帮她？
想到这，景柔越发心慌，也面上不敢表现出丝毫，方齐也没接话，发动车子往校外开。
开了几分钟，车子驶入平坦宽阔的大道上，暗自琢磨了几分钟的景柔再次开口：“方特助，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
“2年前我为什么会跟在时晋身边，原因你应该很清楚。从某种程度上是我自愿选择的，甚至我也不否认，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确实忍不住被他吸引，直到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卑微的替身。”
她的声音少见的带了几分委屈，方齐听着都有些于心不忍。景柔和时晋如何开始的他当然知道，一段关系的开始始于低头和屈服，他把女孩的一身傲骨折得干干净净。
这也是方齐一直不讨厌景柔的原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景柔见方齐表情略有松动，垂在右侧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方特助，你懂那种绝望吗？在做很多事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喊那个人的名字。”
这话说的很有余地和想象空间，景柔成功看到方齐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景小姐，我今天不会告诉时总，但后面会不会汇报，我得再想想。”
“你就当没听到我打那个电话不行吗？”景柔听他这么说，内心稍微松了一口气。
车子停在红灯路口，方齐神色郑重：“要是以后被时总发现我骗他——”剩下的话他没说，只是露出个你我都懂的笑容。
景柔懂，时晋那个冷血无情的性格，即便方齐跟在他身边五年，大概也难逃一劫。
这个话题略显沉重，景柔想到这辆骚包的红色宝马，岔开话题道：“他什么时候买了这么骚包的红车呀？”
这车一看就是女孩子开的吧。
“这是我的车，时总的车送去保养了，所以今天开的我的车。”方齐丝毫没觉得尴尬，“我就是喜欢这红色，很衬我。”
景柔噎了噎，莫名听出了点“骚包很衬我”的味道。方齐和时晋同岁，平日里看起来沉稳老练，处理事情起来滴水不露，景柔因为经常和他打听时晋的行程，私下也有不少联系，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沉默数秒，她捧场道：“嗯，是很衬你。”
将景柔送回星辰别墅，方齐就驱车离开了。
回到别墅，景柔回到自己房间处理了会翻译工作，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她单手支着下巴看向落地窗外，冬季的湖面铺上一层浅浅的绿，平静无波，她叹了叹气，要是被时晋发现她就懒得拯救了，可被方特助发现，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可怎么做才能让方齐帮她瞒着时晋呢？
景柔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灵光一闪，拿出手机，找到虐哭自己的那本古早小说，给方齐发了个文章链接过去。
【方特助，这本小说我特别感同身受，感觉就像我的自传一般，你看看，如果看过后，还决定告诉时晋，我不拦你。】
方齐刚把车停稳，就收到了这条微信，他没点开，先给时晋去了个电话，电话那端似乎有女人的声音，时晋只说了一句让他在外面等着就挂了。
方齐听出了那个声音，是游忱忱，对老板的感情生活，他本不该夹带私人感情，可这一刻，莫名觉得时总有点渣。
把女朋友赶走？自己单独和白月光在一块？
时总，你做个人行吗？好歹先分手呀，踩着两个船，你的脚踩得下吗？
方齐觉得自己忽然有点理解景柔了，他点开那条消息，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小说链接，他也不是不看小说，男人骨子里都有些奇幻仙侠情节，读书时倒是看了不少，后来工作忙起来，自然没有时间再看。
言情小说他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看。大概是这小说作者的写作功底实在太强，他居然看上头了，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他已经气的恨不得马上给作者寄刀片，冲进去打死男主那个死渣男。
读书时看的小说都是大长篇，这部小说也就不到20万字，方齐一目十行，一个小时过去，已经看了大半。
这会儿是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憋屈，一边默默骂女主的同时又忍不住同情她。
方齐看着看着，气的眼角猩红，手狠狠的砸了下方向盘，嘴里还在振振有词的骂道：“渣男，全他妈是渣男，这女的也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吗？也爱得太他妈卑微了。”
方齐看的这本小说叫《白月光替身》，是标准的古早狗血替身小说。女主原本是个天子娇女，父亲破产自杀欠下巨额债务，男主出现替她偿还了巨款，理所当然的提出要女主跟在他身边。他对她很好，好到以为从未谈过恋爱的女主慢慢动了心，直到两人发生关系那晚，他喊了一个名字。
她如梦初醒，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这样的事以后时长发生，他看着她，目光迷离又遥远，好像总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记不住她的生日，记不住各种纪念日，更记不住她所有的喜好。
可她实在太爱他了，爱到失去自我，就这样受着身心煎熬的继续跟在他身边跟他了2年。
直到她怀孕，听到那个男人打电话，声音冷淡的吩咐秘书：“联系好医生，一周后安排她做人流。”
方齐看到这，看的是憋屈又气恼，恨不得冲到书里，指着女主脑门骂：“姑娘，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犯得着这么委屈自己吗？赶紧甩了这个狗男人，死渣男。”方齐迫切的想知道后续剧情，最好作者虐死那个狗渣男，虐到be最好，可看着进度条已经到了80%，他那憋屈的心更甚了。
那种感觉就像玩手/枪，前面啪啪啪打了很多发，全都没打中，好不容易找到点感觉，正准备大显身手，没子弹了。
手机铃声突兀的在车内响起，方齐调整了下情绪，生怕自己没从书里走出来，下一秒就骂出时总你个渣男这样的诡异之词，电话响了好半天，他深呼一口气，接起，时晋在电话那端平静吩咐：“送游忱忱回去。”
很快，穿着白色毛呢连衣裙的游忱忱走了出来，以往，方齐肯定会第一时间下车为她拉开后座的门。可今天，他大喇喇的坐在主驾上，摇下副驾的车窗，鸣了笛，“游小姐，上车吧。”
游忱忱优雅的道了谢进了后座，上车后一直旁敲侧击的打听时晋的消息，其实这种事以往不是没有发生过，以前游忱忱还在国内那几年，也偶尔会总方齐这打听时晋的消息，他都是守口如瓶，偶尔怕得罪她，也会透露点无关紧要的消息给游忱忱。
那时候，还真没嫌她烦。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听她声音哪哪都不适。关键游忱忱像看不出他根本不想搭理她一样，还在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
方齐没回头，声音冷了下来：“游小姐，为了你和我的安全考虑，你别再和我讲话了。”
游忱忱后背一僵，莫名的，她觉得方齐刚才的话，不是让她不要和他讲话。而是，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她想起她刚才离开时，时晋最后的话，狠狠的拽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