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静静的听。
“老子曰:自视者不章,自见者不明,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于谦继续说道:“这四点你都占了,皇上他虽然心向于你,但为了平衡朝局,也不会采纳你的做法。”
“大人是说皇上已经知道这是我所为么?”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于谦目光凝视着他,“你要知道,皇上虽然刚刚继位,但并不容易被蒙蔽。他不愿意给,你就不能硬抢。”
杨牧云深吸一口气,“下官明白了。”
于谦淡淡一笑,“当年你离开开封时,老夫曾送给一幅字,不知可还在?”
“下官一直珍藏在手,”杨牧云吟道:“北风吹,吹我庭前柏树枝。树坚不怕风吹动,节操棱棱还自持,冰霜历尽心不移。况复阳和景渐宜,闲花野草尚葳蕤,风吹柏树将何为?北风吹,能几时!”吟完后说道:“大人写的诗句映出大人的风骨,下官甚是感佩!”
“这是老夫在狱中所作,”于谦说道:“牧云能够娓娓道来,可惜却不明其中真意。”
“哦?大人还下过狱?”杨牧云讶异道。
于谦微微一笑,“当年老夫被王振党羽通政使李锡构陷,下了刑部大狱,百无聊赖之际,才写了那首诗。本以为无幸,谁知还能重见天日......况复阳和景渐宜,闲花野草尚葳蕤,风吹柏树将何为?北风吹,能几时!嘿嘿,老夫冬天入狱,出来时已然是春天了。”看着杨牧云,“老夫的心志,在于保国抚民,牧云若摒弃心中私念,也不枉了老夫一番苦心。”
“大人之言,牧云谨记,”杨牧云身子一躬,“牧云当以大人为楷模,再不行龌蹉之事。”
“嗯......”于谦颔首道:“牧云若能作此想,老夫甚慰!”
跟于谦作别后,杨牧云怏怏不乐。
莫不语牵过马来,“大人,天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唔。”杨牧云心事重重的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大人,这不是回府的路。”莫不语在后面喊着,而他早行得远了。
杨牧云进了?萝院的后门,径直走向紫苏的居处。
“公子,姑娘他不在。”姚妈妈一脸歉意的对杨牧云道。
“她去哪了?”
“去双鱼胡同了,”姚妈妈说道:“是带着小公子一起去的。”
“哦。”杨牧云怔了怔,忽然想起金英住在双鱼胡同,姚妈妈言下之意是紫苏领着杨圣文去看望她义父金英了。当下有些意兴索然。
“公子不如在这里坐会儿,”姚妈妈笑道:“老身找个人过来陪陪公子。”
“不用了,”杨牧云瞥了她一眼道:“姚妈妈说这话不怕她听了去么?”
“老身失言,”姚妈妈笑意一凝,“老身送送公子。”
“不必,”杨牧云摆摆手,“姚妈妈忙去吧!”
杨牧云转过一条小径,刚到一道月亮门前,差点儿没跟迎面来的一人撞上。
“抱歉......”杨牧云抬眼一看
,“嫦曦姑娘?”
眼前一少女容色绝美,着一身素白衣裙,在夜色下愈发惊艳,不是?萝院的头牌嫦曦是谁?
“原来是大人,”嫦曦欠身一礼,“小女子无心冲撞,万望大人莫怪。”
“没事没事......”杨牧云说着正抬脚欲走,又被叫住。
“大人。”
“嫦曦姑娘有什么事吗?”
嫦曦灿然的眸子转了转,抿着嘴唇说道:“可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这个......”杨牧云有些犹豫。
“不会耽搁大人多少时候的。”
“那......好吧。”杨牧云点了点头。
嫦曦住的院子颇为幽静雅致,屋内的陈设和紫苏居所相类,墙上悬着字画,棋盘琴筝放在屋内角落,桌上笔墨纸砚俱齐,给人一丝温婉的书卷气。
“姑娘。”一名青衣小婢朝着嫦曦福了福,“顾公子想要见姑娘,已在外等候多时了,婢子要不要让他进来?”
“今儿我有些不舒服,你让顾公子回去吧。”嫦曦吩咐她道。
“是。”青衣小婢看了杨牧云一眼。
“若有别的人再来,也替我挡了去,”嫦曦道:“没事你也不要进来。”
青衣小婢又应了一声去了。
“大人,请坐!”嫦曦看向杨牧云时眸子霎了霎。
“唔,”杨牧云有些不自在,“嫦曦姑娘有什么话请直说。坐就免了。”
“我对大人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请不要多心,”嫦曦柔声说道:“您是紫苏姑娘的夫婿,我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呃,”听她提起紫苏,杨牧云才在椅子上做了下来,“不知嫦曦姑娘何事将我叫到这里?”
“大人的话未免太急了些。”
“哪里,我是不好在这里叨扰的,”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嫦曦姑娘的见面贽仪太重,我可拿不起。”
“看来大人还是对那日的事耿耿于怀,”嫦曦说道:“那日是紫苏姑娘故意让我跟您开个玩笑,您怎么还当真了。”说着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下面的一层小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绢帕包裹的东西来,呈递至杨牧云面前。
“这是......”杨牧云并没有去接。
嫦曦轻轻一笑,掀开绢帕,露出一翡绿的孔雀玉雕来。
“这不是我送给姑娘的么?”杨牧云不解,“你又拿来作甚?”
“大人如此贵重的东西,嫦曦可不敢收,还是请大人收回去吧!”
“原来嫦曦姑娘把我叫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事,”杨牧云恍然大悟,绷紧的心弦放松了些,“我既已给姑娘了,又哪儿有要回之理?姑娘还是请收好吧!”
“我说过,那日是紫苏姑娘让我跟大人开玩笑的,”嫦曦道:“怎能真收大人的东西?大人若不收回,嫦曦的心会不安的。”
“嫦曦姑娘,”杨牧云态度坚决的对她说道:“那日是开玩笑也好,认真的也罢,总之既然这件物事已然给了姑娘,杨牧云就不会再收回了.
.....左右不过一寻常物事,姑娘就留着吧!”
“嫦曦虽然见识鄙陋,却也能看出此物价值连城,”嫦曦的眸子霎了霎,“一个玩笑就要了大人这么贵重的一件物事,是甚为不妥的。”
“有什么不妥?”杨牧云一挥手,“这翡翠玉雕产自澜沧国,虽在大明少见,却在那里俯拾皆是......不瞒姑娘,我从那里回来时带了不少精致的翡翠玉雕,这一件给了姑娘不算什么。”
两人推来让去。
杨牧云不悦道:“就算杨某将此物暂时寄放在姑娘这里,需要的话再来取,这总行了吧?”
嫦曦咬了咬红润的樱唇,“既然大人执意如此,那嫦曦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顿了顿,“以半年为期,如果大人半年内不取的话,嫦曦定然要将此物送至大人府上的。”
“一年吧,”杨牧云想了想说道:“嫦曦姑娘要是喜欢,随时可以忘了这个约定。”
嫦曦俏脸微微一红,“那就说好了,一年后我就将这玉雕送还给大人。”
杨牧云叹道:“女人做事就是麻烦,好,就依你。”说着抬眼看了看,“你这里有酒吗?”
“大人想要喝酒?”嫦曦的眸子眨了眨,讶异的问了一句。
“嗯,”杨牧云点点头,“我今日心里烦得很,想痛痛快快喝一杯,你这里没有的话,那就算了。”说着正欲起身,被嫦曦拦住。
“大人想喝酒的话,我让人去取便了。珠儿——”
“姑娘。”方才的青衣小婢进来应道。
“去,”嫦曦吩咐她,“去前面那些酒菜过来。”
“在这里吗?”青衣小婢眼露异色。
“嗯。”嫦曦微颔螓首。
“可这是姑娘的闺房,姑娘是从不让人......”
“你多说什么,还不快去。”嫦曦打断了她的话。
“是。”珠儿看了杨牧云一眼,退了出去。
“大人,请。”嫦曦为杨牧云斟了一杯酒道:“小女子不擅饮酒,大人请自便。”
“唔......”杨牧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人心里如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可以跟小女子说说。”
“你?”杨牧云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今日皇上下旨定了内阁首辅的人选,不是于大人,而是户部尚书陈循。”
“大人心里是希望于大人成为内阁首辅的,是么?”嫦曦小心的问道。
“于大人带兵打退鞑子,成功挽救了大明江山。朝中有谁能够比肩?”杨牧云又喝了一杯酒,满嘴喷着酒气,“可皇上一道圣旨,却让那个碌碌无为的陈循成为了内阁首辅,真是待人不公。”
“说不定皇上心里有其他想法,”嫦曦说道:“并不是刻意让于大人难堪的。”
“皇上的想法?”杨牧云嘴角一翘,“对,皇上是想让户部压我们兵部一头,制衡术么?又有谁看不出来......”
“其实于大人掌管兵部,又有调动兵马的大权,不一定看得上内阁首辅这个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