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当第一场大雪覆盖在大地上,掩盖了地面那些颜色深沉的血色,覆盖了那些残败的植物落在唯一开的非常艳丽的冷梅上时,天下大乱的局势已在这些时日中从瞬息万变,到现在的告一段落。
蛮夷人占领了更小的一些附属国,获得了许多食物资源和生活的必需品,扩张了几个地方后,回到了草原举办他们自己的节日庆典。
就像是这片大陆的所有国家一样,每每进入冬季,当腊梅花迎着寒风粉饰银白的世界时,人们都会过着他们自己的节日来迎接下一年的到来。
在帛岐将军帮尹朝抢回几个失地,驻守在如今与蛮夷族边界的灵河旁的南浔城中。
与此同时新帝大赦天下,同邻国西梁交好,西梁有使者前往尹朝作为上宾被款待,据说西梁使者被他们国的百姓几乎盲目的迷信着,据说是曾经将蔓延了整个西梁的疫情控制了,甚至带来了西梁从来没有的稀罕玩意,在西梁百姓的心里的地位是比君王还要高那么些的微妙存在。
西梁国祖业极大,这一代的君主既无大的过错,也没有大的功绩,碌碌无为到而立之年,倒是专情的很,后宫只有发妻一人,育有两子一女。
像这样的国家,在乱世中不会轻易衰败,也不能长久的繁荣,顶多相较其他动荡的国家稍微安定些,但前提是他不参与任何战事。
可西梁的君王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次决定支援尹朝,派了使者携三千美人前来示好。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对尹朝百姓来说,却是好事,他们一边喜气洋洋的装饰着过年该有的气氛,将房子外挂上几幅红色的对联,一边盼望着来年的战事快些结束,他们的家人快些回来,不要让他们再在巷口望眼欲穿,而征人,永不还……
不过,大多数的百姓,还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像往常一样的生活,和三五好友去茶馆谈天,去酒楼喝酒,说着江湖趣事,各地奇闻。
驻守在南浔的几十万大军分布在好几个城,在这样的气氛里,他们依然是不能全体休息的,在那被改造为将军府的偌大庭院中,副将王武得到了他为期七天的休假,在批改好文件,写好该写的文书,再将该呈给将军的分类好放在一旁后,王武换上了轻便的普通衣衫,准备去那个地方好好给自己放松一下。
这里的放松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王武是个老实的武将,却有着文人的那么点儿小爱好,每个月的那么几天假期,他每天必定是要去那处报道的,再加上每次回来都满脸笑意,被军师调笑着说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王武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解释一番后,却没想到军师冯恩也来了兴趣,非要去那个地方看看,见识见识才肯放过他。
于是,当王武带着几锭银子,还特意把头发整理了一番,出门后就看见军师冯恩早早站在了门口,没有穿着那平日里老气横秋的长袍,而是换了一身白衣,腰间别剑,少许头发绑在后面,其余落在身后的翩翩公子模样。
王武见军师如此打扮,不解问道:“军师这是作何,平常就好,只是去一家客栈打尖小坐而已,顶多遇得聊得来的大老粗,又不是去见什么人……”
“那王副将不是也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军师冯恩笑道,“再说,我出了军营一向如此,并没有特意整理。”
王武被戳穿了自己的特意打扮,瞬间羞恼,却重重的哼的一声,走过军师,说:“我王武自然平常出了军营也就是这样,没有特意整理。好了,不是说要和我同去吗,那就跟上!”
军师自然是不再多说什么,走在王武的身后,准备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天休息花在一家‘平凡’的客栈里,去看看那被傻大个王武说的神秘的不得了的店主。
据说那只是城郊的客栈,两个月前忽然换了个店主,店主本人很低调,只不过偶尔会给在座的客人弹些曲子,送上独此一家才有的花酿,这才几个月,生意就好到不行。
但反倒是人多的时候店主不出来了,现在王武本人都很少见到店主,问小二,小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王武就想着说不定人少的时候能碰巧又遇到店主,讨几杯酒来,再有幸让店主出来结识一番那该是多美妙的事情。
今日大雪,王武觉得这样的天气那家城郊的客栈大概是没有什么人的,天气冷成如此,大家可不是都窝在家中取暖?
王武正想着,走路也稍微轻快着,非要把他欣赏的不行的店主见到不可,便催促着身后的军师再快些,结果迎面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小亭子里看雪的帛岐将军……
“将军!”王武声音洪亮,朝着小亭吼了一声,算是行礼,“我和冯恩出去了。”
帛岐将军也身着便服,品酒时却是用着左手,右臂轻轻放在石桌上,坐姿端正霸气,却也让副将军和军师莫名的觉得落寞。
帛岐将军此人虽说是空降而来,却身手非凡运筹帷幄,短短时间就收服了无数副将为他做事,王武是其中一个,王武平时大大咧咧却也知道帛岐将军虽然看着年轻但是绝对不会简单,于是平时并不会像和其他人那样打成一片,而只是下级对上级的尊敬。
在王武看来,帛岐将军长相并不出色甚至平凡到比他都要让人过目就忘,身材却是精悍完美,穿着衣裳完全不显的肌肉在那些衣物的掩盖下全是任何人都无法试探到底的力量。
这样一个有些怪异的将军还有个小小的怪癖,就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违者以军罚处置!就是进入收拾都是不可以的。
“嗯,去哪儿?”帛岐将军和军师的关系稍微好些,如此问后,是军师回答的。
“王副将说是带我去个可以讨到好酒喝的客栈见识见识,属下好奇的紧,便趁着大雪过去,说不定人少还可以有幸见到店主人。”
“嗯……”帛岐将军淡淡的应了表示自己知道,却没有了下文。
这个时候军师冯恩却不顾王武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走的意思,邀请了帛岐,说:“既然将军也没有什么事情,在这里也是喝酒,不如同属下一起出去走走,听说……那店主人还弹的一手好琴。”
帛岐那刚要抬起杯子的手又缓缓放下,和他本人及其不相配的漆黑眼眸看向军师,想了想,拍了拍落在自己衣上的雪花,站起来道:“也罢,一同去看看吧。”
王武副将原本让军师知道这个地方都觉得自己吃了亏,现在又来了个将军,更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又要被人分一些过去,奈何这人可是帛岐将军,于是苦哈哈的笑着,却在背后揪了军师的胳膊一把。
军师的脸扭曲了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
南浔城郊有一家客栈,客栈外种着各色的花卉,大部分都陷入了雪花中,只有那一片梅树开的正好,把客栈围在中间,远远看去美不胜收。
王武带着军师和帛岐将军到客栈外时,就发现果然今天客栈外的马匹比以往少了一半,顿时高兴了起来,来到那客栈外,栓了马就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带着两个从没有来过这里的两人坐下,然后对小二说:“上点儿牛肉和好酒来。”
机灵的小二麻利的给邻桌四人端上一些花生小菜后,马上过来王武这一桌擦桌子,道:“得咧,客观稍等。”说着马上就要去后厨房端菜。结果被王武一把拉住。
小二愣了一下,还没有等王武说话,就道:“客人你也真是执着,我家店主最近是有些不太舒服,你要是想讨酒喝怕是要等上一些时间了。”
王武有些尴尬的松了手,说:“那你家店主病的可重?”
小二摇头说:“我们也是给他做事的,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有些难受,今天刚请了大夫,看时辰就快要来了。”
“哦……”王武愿望落了空,消沉了一会儿,便也没有太过在意,于是跟着军师聊起天来,帛岐将军在一旁听着,偶尔插上几句,总体来说还算和谐。
结果邻桌四人的大笑却引得王武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去,就见邻桌一个坐姿及其豪放的练家子继续说:“赵兄,你说的还不算什么!我最近听我那和蛮夷人做了几次生意的朋友说,蛮夷人的可汗最近天天化装为尹朝人,拿着个镯子在北桐那一带找人。找的还是个男人!哈哈!”
“这怎么可能?!”另一人疑惑,“镯子可都是女人戴的,再说可汗不是他们的王,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可能不被人知道,莫不是你编的。”
练家子被质疑立马拍了桌子,说:“我说的绝对是真的!我朋友亲眼所见啊!不过听说蛮夷人生性豪放,娶男人的可汗也不是没有……啧啧,果然够强悍的,我反正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哎,你就吹吧!”其他三人也哈哈笑着一齐喝了酒。
这桌的王武和军师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却见他们对面的帛岐将军淡淡的勾起了嘴角。
“哎,我可没有吹!听说现在可汗都在北桐那边找了个遍,现在正往外面这边来,到时候自见分晓!”
“好好好,自见分晓!喝吧你!”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过那西梁来的使者?”
“有是有,怎么了?”
“有人说他和那被灭了门的宁王府的世子长的一模一样啊!”
“不知道,没见过世子,只听说使者要经过我们这边去往朱云国拜访好友。”
“最近发生的事情还真是多啊……”
帛岐将军三人听着隔壁桌的谈话,王武是听个乐子,如果不是军师和将军在这里,他肯定是要过去也凑上一凑,现在却规规矩矩的坐在军师旁边,只能竖着耳朵一边笑一边喝酒吃肉。
当一辆马车碾压过那皑皑白雪,留下两行痕迹,小二连忙迎了上去,请下来一位白发须须的大夫殷勤的请到了后院去。
这时大厅内的谈话声都停了下来,都看着那大夫进去后,才又恢复了起来,不少人都在说这店主的事,偏偏没几个人真正了解,只道他酒好琴好,大方,盼着店主赶紧好起来,再出来赏些花酿啊。
说笑归说笑,其实都与他们无关,接下来的话题又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帛岐将军却是颇有深意的看了那后院的门一眼,又幽幽的收了回来。
后院阁楼上,小二将大夫领了上去,便自觉的回避了,大夫敲了门后从门内出来了个眼睛很是清澈却伶牙俐齿的小丫鬟,丫鬟皱着眉,急忙把大夫请了进去,门‘咔’的关上,紧接着就响起小丫鬟不满的抱怨:“大夫你也不早些来,我家老爷难受的不行,你上次开的方子根本没有用啊,你还说你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哼,连我家老爷这点儿小小的反胃恶心都不能治好,不是说都三个月后就没有了吗?!。”
老大夫无奈的笑了笑,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从那厚厚的床幔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撩开了那床幔,露出里面脸色略微苍白的男人的脸,帮他说话道:“莺儿,不得无礼,快请大夫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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