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思微微一愣。
吴音以为自己点破了她遮掩起来的不堪,语气有些得意:“陈放偏偏谁也不理,只有你能接近他的感觉很好吧?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能成为这独一份?”
“吴音——”周思思打断她,“别拿你的心胸去揣测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龌龊?我不会因为你的这些阴私想法而生气,这只让我看见了你丑陋贫瘠的世界而已。你还真可悲。”
她的淡定和讽刺却让吴音愤怒。
“你压根儿看不上陈放,看不上我们这类人。”吴音怒视她。她无法说明话里隐含的委屈是为了陈放还是为了自己。
“等一下,”周思思说,“别把陈放和你归一类,你还配不上。”她上下扫视吴音一眼,“不过……我的确挺看不上你的。”
她一步一步靠近吴音,眼神并不畏惧。在这一刻,吴音竟然有些害怕,这种坦荡的眼神仿佛在衬托着她的卑劣。
“我是喜欢陈放,但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就要在一起?就要不顾人家的意愿让他接受你?”她嘲讽地说,“陈放不喜欢你,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喜欢你。”
她顿了顿,轻轻一笑:“哦,对了,你每次死皮赖脸缠着他的样子也挺可笑的。放过他吧。”
徐晤站在边上静静围观,毫无疑问,周思思是占了上风的,吴音在她面前连连退败。终究只是强撑的自信,其实内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徐晤有点儿担心,吴音被这样刺激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所以她始终保持着戒备。
果然,在听见周思思不断的嘲讽之后,吴音装出来的镇定已经隐隐有了崩坏的倾向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你别装得这么高大无私,你喜欢陈放?你都看不起他,你怎么会喜欢他?”
“看不起?”周思思将这三个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我从来没说过我看不起他,你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还是你总是这么看待别人……或者总是这样看待自己?”
“我是不喜欢他成绩差,但我喜欢他人好。这些有冲突吗?”
“打个夸张的比喻,你爱你爸妈吗?你又会不会在某个时候恨他们呢?”
“爱与恨冲突吗?”
……
话到此就结束了。
愣住的不止是吴音,还有默然看戏的徐晤。她垂下眼,脑海里回荡着周思思刚才说的那些话。
明明她是问吴音的,徐晤却忍不住套在自己身上。
她爱徐盛林和叶菁吗?答案肯定是爱的。爱他们对自己倾心灌注的爱,爱他们虽然粗暴但真心的养育。
这些“真心”让她理解软化,也让她无奈愤怒。
所以,某些时刻也是会有恨的。
人类就是矛盾体。
“你现在说得冠冕堂皇,等你知道陈放的家庭你就会像厌恶我一样厌恶他了!”吴音的声音尖锐,“你、周思衍,你们都还不知道吧?陈放从来不敢告诉你们的事情,因为他也为自己可耻!”
“闭嘴!”周思思呵斥她,“陈放是我朋友,但不代表他什么事都需要告诉我和我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不管他家庭怎么样,我们想要认识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家庭!”
吴音嗤笑一声:“说得好听,可你们不还是在背后议论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包容?”
她的语气委屈又不甘。
所谓包容,从来都是双重标准的。
对朋友是一种态度,对待与自己无关的八卦又是一种态度。
吴音讨厌这种双标。
她突然捏紧了拳,伸手将周思思往后一推——“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你们才是最虚伪的!”
在她动手的那一刻徐晤立马反应过来,将后腰撞在桌角的周思思扯回自己身边。
她们都没想到,吴音竟然真的敢在教室里动手,甚至不止于此。她说不过周思思,就想着用另一种方式讨回自尊。
“别管闲事!”吴音朝徐晤喊。
徐晤冷眼看她:“狗急跳墙?”
只是短短四个字就让吴音盛怒。
肢体的冲突在言语之后爆发,但是毕竟教室的过道狭隘,更何况徐晤她们在人数上还占了上风。
这时候,徐晤是真的觉得吴音蠢。搞不清形势,只知道逞一时快意。
辱骂和行为暴力都是人类无能的反应。
她没有让吴音讨到什么好,相反的,吴音甚至被她推倒在讲台的阶梯上,算是替周思思报了刚才的仇。
“你真的又蠢又坏。”徐晤嘲笑她。
倒在地上的吴音面色赤红,站起来就要朝徐晤扑过去。
徐晤耳尖,第一个听见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她把伸出去阻挡的手缩回来,身体随着吴音的动作朝后倒下去,手臂在混乱中划过了尖锐的桌角。
“徐晤!”响起的是周思思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男生的。
徐晤自己也没想到,走过来的会是陈放和周思衍。
第一个冲过来的是周思思,因为她离得最近,但是她的腰刚才被吴音撞伤了,这会儿根本弯不下腰去把徐晤扶起来。
徐晤是被跑过来的陈放抱起的,她看见了少年漆黑的眼眸里散不去的担忧和恐慌。这让她微微一怔。
周思衍还是慢了他一步,他看着陈放焦急的模样,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周思思把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来,喊周思衍:“哥,扶我一下,我的腰刚才被她撞了。”
他便顾不上那两个明显有情况的人了。
“撞到哪里了?”陈放忍着怒气问徐晤。
徐晤想了想,把手臂伸出来,白皙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徐晤都不知道自己的反射神经是不是过于长了,看见那一处鲜血淋漓的模样才感觉到疼痛。就像那一晚刀子扎进皮肉的感觉,她也是在快意后才感觉到痛苦。
她毫不遮掩地把自己的痛苦表现出来,皱着眉说:“好痛。”
陈放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森冷,“去医务室。”他不容分说地揽着徐晤的腰抬脚往外面走。
路过一脸呆滞的吴音时,他才终于肯分给她一个眼神。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让吴音更心凉。她想说自己也受伤了,想说刚才根本没有用力推徐晤,但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她挑起的事端,也是她先动的手。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倔强地仰起头和他对视。
但是陈放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抬脚把边上的椅子踹开,铁质的椅子稳稳砸在吴音的小腿上。
“别让我再看见你。”他只留给她这句话。
吴音跌坐在地上,空气里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她看见周思思和周思衍的脸,他们的脸上只有嫌恶与嘲讽。
“别再来惹人嫌了。”一向家教良好的周思衍也没忍住开口,居高临下地对着地上的吴音说。
直到周思衍扶着周思思离开,教室里终于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吴音一个人。
她浑身失了力气,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无法站起,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坠。
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落得一个众人嫌恶的下场?
她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努力错了方向。她努力地想让大家接受她,却忽略了从自己身上去改变。或者说,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些不是源于她的家庭的,而是源于她本身的错误。
所以她永远无法走出自己的困境。
幸好医务室的校医还没有下班,陈放带着徐晤过去的时候,手上的口子可怖到连校医都惊讶。
“怎么搞的?”校医让徐晤坐在椅子上,转身在柜子里翻找药水。
徐晤的手火辣辣的疼,对着校医说:“摔在桌子上被桌角划到了。”
“我早说了咱们学校的桌子要换一批,那些铁片都划伤多少个学生了!”校医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们也是,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教室里打闹,那么小的地方闹腾什么呢!”
他把各种颜色的药水往徐晤手上涂抹过去,不知道是哪种药太刺激了,徐晤疼得抓紧了陈放的手臂。
“轻一点!”陈放对着校医说。
校医的手一顿,抬头看看陈放又看看徐晤,突然笑了一下。
“你们俩小孩儿……早恋啊?”他的动作轻了些,徐晤的脸色却随之僵硬。
“没有。”她立马回道。
“别害怕,我又不是你们的老师。”校医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换了纱布缠绕在她手上,“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们这样,早恋怎么啦?只要成绩不影响,校园时期的恋爱多美好啊,上了大学以后你们就会开始怀念的!”
校医像被打开了话匣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两个孩子有多害羞局促。
“不过谈恋爱也要好好谈,最好呢能互相督促着一起考大学,这样多好啊,是吧?”校医替徐晤包扎好,嘴巴却没停下,边说边整理用过的工具。
徐晤闭着嘴不说话,陈放却因为校医的一番话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里。
“好了,这几天伤口别碰水,没什么大事,回去吧!”校医朝他们挥挥手。
“谢谢您。”徐晤从椅子上站起。
“谢谢。”最后这一句是陈放说的。
校医看着他们相携远去的背影,笑了一声。
这俩小孩儿……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腿,哪里需要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