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慕风第二天不仅回来的迟，还带了伤。
他照旧捧着两本医书，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沈归离并不在屋子里，慕风凝神听了一会儿，把手里的医书放在小桌子上，才绕过屏风，去了书房。
人果然在书房里，慕风在门口停住脚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他想起了洛医师今日对他说的话，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主人，我回来了。”
沈归离正在练字，慕风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听着那脚步声在房里转了一会儿，往书房走来，明明都已经到门口了，却站着不动了，沈归离等了许久不见人出声，正想调笑两句，结果不等他开口，却听见了一句，“我回来了。”
他着实有些发愣，毛笔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身，慕风站在不远处，低着头，若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的手正微微攥着。
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动作。
影卫见了主子是要行礼的，分为大礼和小礼，大礼叩拜，小礼屈膝即可，但他从奴所将人带回来后就特许慕风见了他，不必跪。
刚开始的时候，慕风还不太习惯，每每见了他，便会手足无措一阵，才吞吞吐吐地说一声“见过岛主”，或者直接不说话。
后来成了他的贴身影卫，就变成了“见过主人”。
恭敬谦卑，挑不出一点错处，但沈归离一直将二人的关系划定在伴侣和爱人之间，如此，这种恭敬，便显得有些疏离。
这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沈归离虽然听着别扭，却也不至于专门去要求慕风什么，情qing爱爱的东西，有时候，明说出来，就没有那个味道了。
但慕风今日这句“我回来了”明显和往日的“见过主人”有很大的不同，不仅仅是话语，还有语气和神态。
是装出来的放松。
实际上却是紧张和试探。
沈归离稍一思索，便知定是有人同他说了什么。
洛君池这个人，向来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听着荒谬，却很容易让人茅塞顿开。
他心中欢喜，却面不改色，如往常一般露出个浅浅的微笑。
“嗯，饭菜凉了，我让耀灵重新去热一热，再等一会儿就能吃。”
慕风果然放松下来，慢慢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眼睛也看向他，有一丝释然。
多年默契，心照不宣。
沈归离莞尔一笑，放下毛笔，冲他招招手，“过来。”
他嘴上说着过来，却已先一步向慕风走去，“衣服做好了，趁这会儿，先试试吧。”
前些天岛外进了一批绸缎，成色不错，他便让人给慕风量了尺寸，今天织娘刚好把衣服送过来了。
颜色是沈归离专门挑的，一件白色，一件青色，做影卫时慕风总是穿着一身深色衣服，衬得整个人阴沉沉的，他便想看看，这人穿浅色衣服是个什么样子。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定然也很好看。
沈归离将衣服递给他，“去屏风后面换了，我看看。”
慕风正要接过，却蓦地被抓住了手腕，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伤，要藏已经来不及了。
沈归离眉头皱的几乎能挤死一只蚂蚁，他盯着慕风左手掌心一片红肿，看了半晌，才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一问，慕风便低下了头，看起来颇为失落又自责，“洛医师交代的任务，属下没有完成，医师便略施薄惩。”
“什么任务？”不怪沈归离惊讶，慕风是影卫出身，从前在鬼隐是各种训练，他都是超额完成的。
洛君池交代了什么任务，竟能将慕风难住？
被他攥着手腕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洛医师让属下……背医书。”
他言语之间颇为犹豫，沈归离思索片刻，忽的想起昨夜慕风回来的时候手里确实拿着两本书，所以……
昨夜洛君池让慕风回来背医书，结果他二人贪欢半夜，慕风该背的书没有背完。
洛君池是什么眼神，只看一眼慕风，便知道他晚上干了些什么，这档子事肯定不会是慕风主动，那就只能是沈归离。
他和沈归离有言在先，只要早早教会了慕风，接下来便是承诺给他的五年自由光阴。
这是隔山打牛，警告沈归离不要耽误进度呢。
沈归离一阵气结，我同慕风亲热，干卿底事，老不死的，莫不是嫉妒他？
气怒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疼不疼？”他盯着慕风的左手，轻声问。
慕风一愣，摇了摇头，这点小伤，对影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确实是不疼。
沈归离又在心里把洛君池骂了一遍，从柜子里拿了盒膏药出来，细细地往慕风手上的薄肿抹了一层，目光专注，连动作都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把他碰疼了。
慕风受宠若惊，慌乱又茫然地看着主人捧着他的手，拿一个软和的毛刷子，轻柔缓慢地将药膏刷在他左手上，一时之间，那毛刷子像是刷在了他心上。
如此被珍惜，珍重，是过往二十余年都不曾有过的，这样的感觉十分陌生，又让人十分贪恋，他本想说不用麻烦主人，真的不疼，话到嘴边，却舍不得了。
抹完药，沈归离还是愤愤不平地在心里骂了洛君池一句老不死的。
恰在此时，耀灵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衣服先不试了，吃饭吧。”
沈归离早就吃过了，但他顾念慕风两只手都不方便，便自顾自给他夹菜。
慕风倒是没有再诚惶诚恐地说谢谢，这让沈归离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他才道，“等过些日子，你的手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一同去中原吧。”
慕风抬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吃的入神，一抬头，便将筷子上的米粒蹭到了嘴角，终日冷面的人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憨气。沈归离笑了笑，伸手替他抹去，“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想带你出去散散心，柳州五芳斋的糕点，想让你也尝一尝。”
慕风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只觉得嘴角的地方烫的似乎要烧起来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好。”
饭后，夜已深。
洛君池依旧留了两大本医书让慕风背，沈归离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各种草药的功效禁忌，便觉头疼，他十分嫌弃的扔在了一遍，重新拿了本有意思的话本，在一旁陪着慕风。
慕风一直背到深夜，沈岛主在旁边打了个盹儿，又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睁开眼，他竟然还在背书。
沈归离眯着眼将慕风拽上了床。
“主人……我医书还没……背完……”
话音未落，便被堵了嘴，“两大本医书，一晚上根本背不完，放心吧，洛君池明日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找你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