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屋里点着昏黄的灯。
沈归离吹灭了蜡烛，把灯笼搁在桌子上，一回头就能看见跪在门口的慕风。
“你跪在那做什么，晚上的风不凉吗？外面有影卫守夜，也用不上你。”
半带揶揄的语气明显让慕风慌了神，他微微一愣，扶着膝盖站起来，进了屋，再想跪，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他不敢抬头，也看不见沈归离担忧的目光。
“膝盖伤了？”他注意到，慕风三次起身，都似乎有些吃力，必须扶着地面，才能借力直起腿，连行走间的步伐也不及往日轻盈。
眼前之人肩膀微微一颤，眼底一闪而过地慌乱，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却只咽了口干涩的口水。
一别两年，他似乎更加的沉默寡言了，沈归离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他的右手。
不想那人竟越发的僵硬，嘴唇紧闭，脊背弓起，五指紧紧攥成拳头，连肩膀都开始微微颤抖，像极了一只虎口的羊羔。
“放松。”轻柔的声音起到的安抚作用微乎其微，沈归离左手微微yong力，牵引着紧绷的羔羊。
他示意慕风坐在床上。
然后轻qin□□了点他的肩膀，“衣服脱了，躺在床上。”
慕风错愕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闪烁着一丝震惊。
沈归离并没有解释什么，沉下的脸色明显地表达着对慕风不听话的不满，他略带惩罚从左手往慕风腕上打入了一缕气劲。
慕风脸上果然出现了隐忍的痛意。
这一副忍痛的表情到与两年前的第一影卫有七分相似。
“听话一些。”沈归离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容抗拒。
慕风低下头，解开了自己的衣服，他身上脏污不堪，来疏醉阁前，奴所管事找了两个奴隶给他洗澡，粗粝的刷子几乎刷下他一层皮，混着血水的伤口泡的发白，甚至还用烈酒消了毒。
但他依旧是脏污的，这幅肮脏的身躯，他不想让主人看见。
慕风指尖轻颤，缓缓脱下了自己粗布麻衣，夏日的夜并不多冷，可他还是发抖，像是寒冬带雪的风刮在他的皮肤上，割开了无数道鲜血淋淋的口子。
就这样将身上所有的伤痕暴露在人前。
他拘谨地坐在榻边，头几乎低到了胸口，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趁着沈归离不注意，他本能得将右手藏在了身后。
沈归离取了瓶伤药过来，见人还没有躺下，便来了脾气，“两年了，还学不会听话？”
反问的语气带着压迫，甚至还有威胁，慕风一颤，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将整个身体展露在沈归离面前。
这副身躯有多难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暗红色的伤疤爬了满身，像是被剐了鳞的鱼，肮脏丑陋。
他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主人眼中一丝一毫的嫌弃。
却有凉凉的触感落在他的胸前，轻轻涂抹后便是指腹的温度。
他大概猜到了主人的意图，却还是不敢睁眼，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像极了做梦，他怕自己一睁眼，梦就醒了。
沈归离看着慕风身上鳞次栉比的伤疤，指尖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皮肤，眸色深不见底。
不可否认，他心疼了。
为了一个叛徒，一个两年前他信誓旦旦说很快就会忘记的，一个不甚重要的影卫。
可两年太长，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个曾经背叛过他的影卫。
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直到影柒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他才发现，思念不仅没有丝毫消退，反而如雨后春笋一般，疯狂吸收吸收着周围的养分，在见到慕风的那一刻，破土而出。
悄无声息，再回首时，爱欲已根深蒂固。
让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叛徒重新收回自己身边。
沈归离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很理智，也同样果断，做过的决定就绝不会后悔。
两年时间都无法忘记的人，便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忘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留在身边好了。
仗着慕风不敢看他，沈归离勾起嘴角，张扬地笑了笑。
慕风身上的伤太多，一层叠一层，沈归离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他打算写封信催一催洛君池，让他赶紧回来，慕风身上暗伤很多，需要他好好调理调理。
吹灭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下床头一盏油灯，屋子忽然暗了一下，慕风的眼睑也跟着一颤。
“往里面躺。”
话音未落，原本安静躺着的人却像受了惊一般睁开眼，若非沈归离拦在床边，就要跳下地跪了。
声音罕见的有些慌乱。
“罪奴伺候您就寝。”
这是慕风见到他以来说的第二句话，不是见礼，就是请罪，他原本就是个寡言的影卫，两年不见，似乎更加沉默了。
沈归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道，“两年前，你就敢爬上我的床，现在却害怕了？”
床上的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呆住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沈归离又是一笑，他掸了掸袖子，随意坐在榻边，“慕风，你是个叛徒，还是个被驱逐的影卫，”他抬起他的下巴，“你可明白，本座为何要将你召回？”
慕风蓦地一颤，灰败的眸色染上了一丝落寞，还有一丝不为人知地屈辱，他哀凄地闭上眼睛，“罪奴……明白。”
他已经没有了做利剑的资格，只剩一副卑贱的身躯，主人想要，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明明就是要把人逼一逼，可真的逼狠了，沈归离又不忍心了，他松开手，沉声道，“躺下。”
沈归离的床足够大，两个人并排躺下，中间也能空出一个人的距离，慕风的身体越发僵硬。
“睡吧。”沈归离叹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主人只是为他盖好被子，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然后在他身边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