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前几次一样，顾依明的为林大鹏摆水果，有颗芒果掉了下来。
林嘉乔看也没看，伸手接住。
众人看呆了，沉默几秒，啪啪鼓掌。
向小园说：“林只只，宝刀未老呀。”
林嘉乔做了个‘要低调’的动作，把芒果递给顾依明。
她这时才发现，他衣袖上有几片粉黛乱子草的花瓣。
这是他姐姐喜欢的花。
林嘉乔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跟着他喊‘姐姐’，她还不知道顾姐姐的名字。
顺着她的视线，顾依明也发衣袖的花瓣，用修长的手指捏了下来。
林嘉乔问：“姐姐，最近怎么样？”
顾依明一愣，随即答道：“应该，很幸福。”
林嘉乔点头：“那就——”
乔女士这时掐了她一下。
林嘉乔疑惑的看向她，只见她指着手机。
林嘉乔掏出自己的手机，乔女士给她发了条短信：
你哥的姐姐已经去世了。
林嘉乔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不知道顾姐姐经历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正努力摆脱过去，积极前进。
她发生了什么？
林嘉乔才想问个清楚，顾依明却问：“秦观那小子呢？”
林嘉乔回答：“去停车了。”
顾依明试探道：“你们，吵架了。”
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林嘉乔说：“我们没有吵架，哥，你不要总操心我。”
顾依明抹去眼角的泪水，小声说：“我是迎风流泪眼，这是被风吹。”
“我整个早晨都和阿姨呆在一起，我不会在她面前哭的。”
“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温柔的说：“如果你想聊聊，随时来找我。”
林嘉乔握住他的手，才想说话，却发现他手腕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疤。
他竟然自残！
林嘉乔又要流泪了。
过去的一年里，她一直沉浸在悲伤里，没发现身边人的痛苦。
林嘉乔红着眼，才想说话，顾依明已经淡定的把手抽回去：“让秦观看见，又要烦人了。”
他瞄一眼手腕上的疤，毫不在意的放下衣袖：“那只混蛋猫。”
“我收养了姐姐的猫。那只猫，不太喜欢我。”
顾家姐姐确实提过以后想养一只猫。
林嘉乔想问姐姐去世的原因，顾依明又说：“走吧，乔女士和向小园摆完香和纸钱，该祭拜了。”
祭拜结束后，乔女士叮嘱道：“水果拜完记得带回去，墓园不许留祭品。”
和之前一样，她的身体很快吃不消了。
她轻轻揉着膝盖，很温柔的看着林大鹏的照片。
“果然是我选的男人，不管怎么看，都很帅。”
“我会越来越老的。”她对墓碑说，“也许，再过几年，就走不了路了，到时候不能来看你了。”
“你，如果可以，来梦里见我吧。”
林嘉乔向小园和顾依明都侧过头，假装没听见。
其实他们的红了眼眶。
和原来的程序一样，林嘉乔和顾依明把乔女士送上出租车，向小园也回公司处理工作，他们两个留下等秦观。
离开前，向小园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记得给我崔姿婧的号码。”
顾依明说：“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呀。”
林嘉乔随口回答：“我们是朋友呀。”
她问：“哥，姐姐，是怎么去世的。”
顾依明脸上露出些许悲伤：
“因为生病。”
“我救不了她。”
今天天气不好，铅灰的云堆在头顶，压得整片天空阴沉沉的。周遭耸立着或黑或白的墓碑，上面全是灰扑扑的人脸，看得人很抑郁。
在林嘉乔的记忆里，顾依明总是温柔的。
他笑起来很温柔，面无表情时很温柔，就连在预樟书院，丢去半条命后，看见他们时，也是温柔的。
他真的很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
这种负面的情绪不适合他。
林嘉乔挽起顾依明的胳膊，“哥，陪我走走。”
顾依明茫然的看向四周，“走，走？”
林嘉乔拉着他，大步往前方走去。
顾依明迟疑的问：“只只，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林嘉乔帮他说完接下来的话，“如果我和你聊聊，你会给我个亲情价？”
顾依明一愣，用哄小孩的语气说：“我们只只真聪明。所以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林嘉乔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想起他的遭遇，她觉得他比自己更需要和人聊聊。
林嘉乔问：“哥，你们心理医生有心理问题时，该怎么解决？”
顾依明抬起手，想揉她脑袋，看见她那头油腻腻的头发又放弃了：
“你最近烦恼的事那么多，解决自己的事就好，不用为我担心。”
“我们有自己的督导，我们会定期和他见面的。”
“他姓赵，是个很好的人。”
林嘉乔一开始忘了这人是谁，大约过了两三秒，她才想起来，这人可能是她哥的绯闻男友，赵瑞禾。
这时两人来到分岔路口，顾依明问：“走哪边。”
林嘉乔拉着他踏上小路。她问：“是赵瑞禾吗。”
“他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顾依明被她问懵了，怔愣片刻，笑着摇头，“别听秦观那家伙胡说。我们，我们只是，有一段孽缘的朋友。”
秦观哪里瞎说了，秦观没说错。你俩都孽缘了，还让我别瞎想。
顾依明看向四周，“老秦好慢啊，他找不到我们该担心了。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林嘉乔现在哪有心情管男友，缠着顾依明问他的感情生活。
顾依明并不想回答。两人一追一躲，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下一秒，顾依明的手机响了。
林嘉乔呼吸一滞，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又要进入倒计时了。
她叹了口气，和之前一样，冲顾依明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走了。
顾依明也向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马上去找她。
墓园深处，森林之中。
雪已经停了，但有风吹过，树上的雪纷纷扬扬洒下，落在林嘉乔脸上，很快化成水滴，好像她哭了一样。
林嘉乔没空管这些。
她又搜索‘安喜乐’的信息。
和上次一样，她的消息很少，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
只知道是个女孩，于2011年跳楼自杀。
死亡原因是精神病发作。
还是那句话，因为报道这则消息的是‘薇观新闻’媒体矩阵，林嘉乔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她找到那个古早的论坛上，找到那个自己骂何幼薇是杀人凶手的讨论帖。
她想了许久，真的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这样说。
她掏出林大鹏的笔记本，想看看‘安喜乐’后面的内容，脖颈却传来寒意。
紧接着，一片鲜红喷洒在雪地上。
她被人割喉了。
她听见了风吹过山谷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去救顾依明时，秦观说过，普通人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动脉血管的。
就连医生，都要经过反复的练习。
所以，这不随便哪个路人就能使用的杀人手法。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林嘉乔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得罪的人不少，但结下如此深仇大恨的并没有。
她比任何时候时候都想知道，杀死她的凶手是谁。
她吃力的控制的身体，想转头看清身后，却先听见一声闷响。
是我的身体。
她想着。
紧接着，第二次声响传来。
她抬头，顾依明已经倒在雪地里，就倒在她的血里。
林嘉乔看见他的鼻子重重砸在地上。
好疼，她想，说不定比死还疼。
痛感渐渐传了上来，林嘉乔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但他们走的太快，她握不住。
雪地里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林嘉乔费力的保持清醒，看见秦观自远处走来。
一开始，他手抄在口袋里，一副酷哥样。等看清有人倒在血泊里，他便冲了过来。
最后，发现倒在雪地的人是林嘉乔，秦观愣住了。
他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下一刻，他便跑到她身边。
他跪在她身侧，试图用手堵住她脖子上的伤口。他无助的喊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绝望。
林嘉乔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他的泪落在她脸上，试图温暖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秦观，不要哭呀，我没事的，我们很快会见面。
林嘉乔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呼呼’的声音。
她想抬起手，想擦去他脸上的泪。
但她已经没力气了。
秦观，我们过去见。
林嘉乔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现在在自己房间，书桌的书架上还摆着由贵香织里、秋乃茉莉以及远方出版社的其他作品。
她正在看专业课书，手机就在眼前。
拿起手机，日历显示现在是2011年11月3日，今年已经走到尾巴了。
这年她20岁，大三，因为崇拜崔柏兴，趁假期去《有闲读报》做兼职，现在是一名光荣的实习生。
林嘉乔对一年的记忆只有忙碌，唯二印象深刻大事，一件是大家因为日本地震抢盐，另一件是‘郭美美’事件。
外面的人没得到回应，继续敲门。林嘉乔才想开门，就听见林大鹏温柔的问：“只只，给爸爸开一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