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乔低头，林大鹏墓碑前只有白色的花。
菊花是乔女士和顾依明带来的，棉花和松塔搭配的小花束是向小园送的。
顾依明也发衣袖的花瓣，用修长的手指捏了下来：“我顺便看了个熟人。”
林嘉乔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的熟人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顾依明问：“秦观那小子呢？”
林嘉乔回答：“去停车了。”
顾依明试探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啦。”
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林嘉乔说：“哥，你不要总操心我。”
“你，也很难过吧。”
顾依明小时候过得很不好，是林大鹏救了他。林嘉乔知道，顾依明是有些崇拜林大鹏的。
顾依明抹去眼角的泪水，小声说：“我是迎风流泪眼，这是被风吹。”
“我整个早晨都和阿姨呆在一起，我不会在她面前哭的。”
“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温柔的说：“如果你想聊聊，随时来找我。”
乔女士这时和向小园摆好香和纸钱，众人便开始祭拜。
祭拜结束后，她嘱咐道：“水果拜完记得带回去，墓园不让留祭品。”
和上次一样，乔女士的身体很快吃不消了，林嘉乔和顾依明便先她送回家。
向小园也回公司处理工作。
离开前，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提醒道：“别忘了崔姿婧的号码。”
顾依明说：“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呀。”
和上一次一样，他和林嘉乔留下等秦观。
林嘉乔随口回答：“朋友吗，都是这样的。”
顾依明看起来有些困扰，“哥哥是臭男人，不太清楚你们姑娘的事。”
林嘉乔这时已经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了。
她的心思全在之后要发生的事上。
坦白说，死亡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但想起之后的重生，她便无所畏惧了。
林嘉乔挽起顾依明的胳膊，“哥，陪我走走。”
今天天气不好，铅灰的云堆在头顶，压得整片天空阴沉沉的。周遭是或黑或白的墓碑，上面全是灰扑扑的人脸，并不是个适合闲逛的场合。
顾依明问：“……走走？”
林嘉乔拉着他，大步往前方走去。
顾依明迟疑的问：“只只，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或许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这话太熟悉了，林嘉乔不自觉帮他补完后面的话，“你会给我个亲情价？”
顾依明一愣，点点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我们只只真聪明。”
“所以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林嘉乔其实很想说点什么。
自从林大鹏去世后，她觉得自己心里装满了郁气，可真让她发泄，她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她的沉默中，两人来到分岔路口。
顾依明问：“走哪边。”
林嘉乔毫不犹豫地踏上小路。
她走了几步，神经质的回头看。
周围有零星的路人，离他们的距离很远，只是白雪上的一个小小黑点。
顾依明跟着她回头，疑惑道问：“怎么了，秦观到了？”
林嘉乔收回视线，“没事，走吧。”
顾依明又问：“我们，不等秦观吗。”
林嘉乔扯起嘴角，“他马上到。”
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林嘉乔和顾依明有一句每一句聊天，顾依明的手机突然响了。
林嘉乔呼吸一滞，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又进入倒计时了。
她叹了口气，和之前一样，冲顾依明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走了。
顾依明也向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马上去找她。
墓园深处，森林之中。
雪已经停了，但有风吹过，树上的雪纷纷扬扬洒下，落在林嘉乔脸上，很快化成水滴，好像她哭了一样。
林嘉乔没空管这些。
她正在手机上搜索‘安喜乐’。
这个人的信息很少，只知道是个女孩，于2011年跳楼自杀。
死亡原因是精神病发作。
林嘉乔不大相信这个说法。
因为报道这则消息的是‘薇观新闻’，以及和她同属一个集团的媒体。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操纵舆论。
2011年智能手机刚开始普及，人们上网不如现在便利，消息也不是很发达，林嘉乔想找其他消息佐证，也找不到。
她手指都冻僵了，只在一个很古早的论坛上，找到关于‘安喜乐’事件的讨论帖。这帖子的很多回复已经删除了，照片也失效了，但有一个则回复，看得林嘉乔心惊。
这则回复是：何幼薇，杀人凶手！
发布这条消息的网友是‘圆圆的麻雀’，这是林嘉乔的网名。
这是，怎么回事。
林嘉乔不记得这件事了。
她才想掏出林大鹏的笔记本再看一遍，脖颈却传来寒意。
紧接着，一片鲜红喷洒在雪地上。
她被人割喉了。
她听见了风吹过山谷的声音。
她突然有股冲动，她想知道，杀死她的凶手是谁。
这股冲动让她迸发出一股力量，她控制的身体，想转头，想看向后面
但是这时，她听见一声闷响，有什么摔到地上了。
是我的身体。
她想着。
紧接着，第二次声响传来。
她抬头，顾依明已经倒在雪地里，就倒在她的血里。
林嘉乔甚至看见他的鼻子重重砸在地上。
好疼，她想，说不定比死还疼。
她突然想起来，网上说，割喉是挺痛快的死法。
虽然死亡都很痛苦，但是这种死法遭的罪最少。
只是死亡现场比较血腥，动脉血会喷的像喷泉。而且要求苛刻，毕竟不是谁都能找准大动脉的。
雪地里又传来响动。
林嘉乔费力睁开眼睛，看见秦观自远处走来。
一开始，他手抄在口袋里，一副酷哥样。等看清有人倒在血泊里，他便冲了过来。
最后，发现倒在雪地的人是林嘉乔，秦观愣住了。
他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的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秦观，不要哭呀，我没事的，我们很快会见面。
林嘉乔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呼呼’的声音。
很快，她陷入黑暗。
好热。
林嘉乔是被热醒的。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身边有一排拿着身份证的小青年，不远处有有一辆教练车。
这，难道是——
林嘉乔心中一紧，身边有个中年男人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说：“林嘉乔啊，上车之后的操作步骤，你再背一遍。”
竟真是驾照考试！
我的妈，我已经当了十多年老司机，谁知道当初驾照是怎么考出来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心中却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不对啊，她是高考结束后考驾照的，2011年她都大二了。
她习惯性的摸口袋，摸出一部海尔智能机。
这是为庆祝她考上心仪的大学，林大鹏同志和乔女士特意买来送她的。
林嘉乔调出时间，现在竟然是2009年7月。
半个月前她高考结束，现在正在考驾照。
怎么回事？
林嘉乔不解，为什么不是2011年。
出什么问题了。
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是她的教练，见她不说话，教练那张脸更加愁苦了：“今天是中什么邪了，你们班十二个人，已经掉了十一个。”
林嘉乔参加的是‘高考生直通班’，以高三时的班级为单位报名的，最快能在三十天内拿到驾照。
这位教练脾气很好，平时总乐呵呵的，现在一幅要哭了的表情，估计是真的发愁。
林嘉乔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她对教练说：“您放心，我一定能过。”
教练大约已经绝望了，又叮嘱几句，去树荫里抽烟了。
这时是下午两点，暑气正盛，考试地点又在海滨大道，整个人像在桑拿房里似的。
身旁有风吹过，林嘉乔转头，是秦观。
他正拿了把印着火影忍者的扇子，给她扇风。
这时的秦观只有十六岁，一张脸上婴儿肥还没褪。他那双下三白的眼睛不再锋锐，反倒清澈又单纯。
好像一只小虎崽。
小虎崽满脸担忧，“林只只，记得上车该怎么做吧。”
林嘉乔被萌到了。
她抬起手，摸秦观的脸颊，“秦观观，你吵可爱啊。”
秦观一愣，随即红了脸，“马、马上考试了，你不要不正经。”
欺负男朋友果然要趁早啊。
林嘉乔突然生出豪情壮志，她说：“等我拿到驾照，带你去兜风。”
不等秦观回答，旁边有人小声说：“鸟哥果然是鸟哥啊，好有自信，真叫人羡慕。”
林嘉乔寻声看去，看见个挺清纯的姑娘。
她对高中的事已经记不清了，早忘了这姑娘的名字，只隐约记得，她好像总和秦观传绯闻。
这姑娘考上了临省的学校，在得知林嘉乔和秦观交往后，连夜坐火车回来，质问秦观为什么不选自己。
秦观的回答简直经典，他疑惑的问：“同学，你谁？”
想到这，林嘉乔忍不住复制自己的男友的答案：“同学，你谁？”
姑娘气得跺脚，冲秦观撒娇：“秦观~，你看她。”
秦观面无表情的说：“所以，你谁？”
姑娘还想说话，这时监考老师喊到林嘉乔的名字。
秦观板起一张小脸，“只只，加油！”
林嘉乔才想回答他，却看见姑娘的钻石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