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前辈,难、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了吗?”
齐绮琪像是要抓住最后的一根草稻般,跪着转向北冥有鱼,抓着她破破烂烂的袖子。那袖子已经破了很多洞,四处都有裂开之处,齐绮琪这一抓就抓下好大的一片下来。
“……”
北冥有鱼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似的。
维持着半满状态的她,看起来比跪在地上的齐绮琪没有高出多少。小小的宗师女孩并不是万能,不是何种请求都不能回应,哪怕她很想回应。
也正是无法办到──她要如何去贯穿如此之厚的地面呢?就算可以,又如何在龙脉之中救出雪麒麟呢?在这个状态残缺的情况下,她根本就办不到这种事。
北冥有鱼很少会感情用事,但这次她就算想感情用事,也无从入手。
呵,很讽刺的事,不是吗?
但她确实束手无策,在刚才甚至想跃出去救雪麒麟的力气都使不上,单是抱住齐绮琪,她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了。
“……为什么不说话?”
齐绮琪呆呆地问,目光里满是失望,而后失望变成绝望。
“为什么?”齐绮琪瘫软身体,眼角的泪水源源不绝地流。“为什么!”又是同样的问题,齐绮琪这次是激动地叫出声来。
目光转向正在撤退的机关师那边,他们尚在目力可及的范围里。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就握住剑弹了起身。她摇摇晃晃着身体,行尸走肉般往机关师的阵营那边走去。
“是他们的错吗……?”
那个瞬间,心里所有的感情都被点燃,成为足以燃尽一切的怒火。
“对,是他们的错!”
如果不是墨未央,麒麟就不会遭此一劫……咦?那么说来,如果不是北冥前辈被抓,这件事是不是就会发生了啦?莫名的愤怒和悲伤化为迁怒,不讲理地吞噬着她的理智。
齐绮琪知道这不怪北冥有鱼,可是……可是……如果她没有出事,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个道理确实讲得通。
有些事从来没有错对。
只要人一旦认定某件事或人是错的,那么它就会成为错的事。
僧恶。
齐绮琪的眼神透露出强烈的憎恶之色,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那些导致雪麒麟被害的关系者──不,她甚至没法原谅自己。
是的,她脑海里的理智已经被怒火烧得灰飞烟灭了。
“你……”
北冥有鱼自然能注意到齐绮琪投来的憎恨眼神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时僵住了身体。
“……都怪你!”
大哭大叫着,齐绮琪竟对北冥有鱼举剑冲去。
显然地,她疯了。
而就在她冲到北冥有鱼面前时,她在千钧一发之间又收住了剑,整个人无力地往前摔跪在地上,抱着北冥有鱼大声痛哭。
“为什么呀!”
她就一直重复着这个问题,越哭越大声,不顾所谓的宫主尊严。
任她在外人面前摆出何种端庄之姿,表现得如何成熟,她还只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女,就算为了责任和身份,她都要早熟,也不可能表现得像北冥有鱼这些活上百年之人如此处变不惊。
这时,一盏昏黄的灯火突然从地面上透出亮起。
白泽举着黄泉灯自已经恢复的地面里破土而出,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面仍完好如初。
北冥有鱼注意到她的回来,一度投以期待的眼神。
然而,白泽是孤身一人回来的,在营救雪麒麟过程一度被制住的她,最终还是没能赶上。
只顾着哭的齐绮琪没有注意到白泽的归来。
没有注意到也好,至少就不会再失望一次,北冥有鱼心想,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去轻抚齐绮琪的脑袋,给予她微不足道的安慰。
看着她放声痛哭,一直在问为什么的模样,北冥有鱼只觉得心在滴血。
上次体验到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呢?对,大概就要数自己重创叶凌门之后,齐归元用相当失望和绝情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了吧。
可恶的墨未央……
可恶的贼老天,竟然又再一次夺去自己所珍重的人……
北冥有鱼不自觉咬紧了银牙,咬得相当用力,牙关都在咯咯作响。她也握紧了自己手上的天琼弓身,但她是否有注意到自己眼角也飘散出些许细碎的晶莹呢?
“……”
白泽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是玉耀的杰作。”她说。
齐绮琪应声猛地抖了一下身体,似乎是将玉耀的名字深深记下,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了。嗯,她绝对不会原谅玉耀吧。
“恐怕是了吧。”北冥有鱼眯起眼睛,“普天之下除了麒麟之外,恐怕也只有她能使用如此大规模的法术了吧。”
“哼,自身成为了术式的人,屹立于大地上无可匹敌。”
白泽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
突地,她似乎是听烦了齐绮琪在这里哭哭啼啼般,举起黄泉灯对准她的后颈用力敲去。
“唔──!”
齐绮琪后颈受击,便是一声闷哼。她白眼一翻,就这样无力地昏晕过去,软倒在北冥有鱼的怀中。
见状,小小的月白之狐眉毛一挑,微仰着不满的小脸直盯着白泽瞧。她现在的身高可比白泽矮多了,看起来就像是个跟父母赌气的孩子。
“你干什么?”北冥有鱼声音冰冷。
“哭哭啼啼的,你不觉得她吵耳吗?”白泽不以为然地说,“所以我就把她敲晕了,这应该没有多少问题吧?月白之妖。”
单从辈份上而言,北冥有鱼也比不上书姬白泽。
自北冥有鱼知晓世事开始,书姬就以书院最高领导人的身份活着了,她具体也不知道这位羊角少女活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手握什么的力量。
有见及此,北冥有鱼一时也不好对她不敬,尽管她的所作所为有些目中无人了。
但是刚才最先跃向深渊,想要拯救雪麒麟的也是她。单从这一点而言,北冥有鱼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批评她的不是。
不过,珈蓝似乎并不会顾虑这些问题。
“长角的,你会不会太失礼了一些?”
身上的伤势让珈蓝无法维持以往的优雅,所以这句话明显带着一种强烈的不满和愤怒。
“我和这丫头不熟,但好歹算是有旧,你在我面前敲晕她,请问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珈蓝直勾勾地盯住白泽瞧,似乎对方的回答一旦让自己不满意,她就要将对方撕成碎片一样。
面对她的威胁,白泽爱理不理。这更叫珈蓝扭曲了表情,身体上的痛楚和刚失去一位友人的丧失感,更增添她此刻的怒气和杀意。
白泽想必也感受到珈蓝态度的转变。
西域的修罗儿名震天下,是相当强力的宗师,与白泽这种徒有宗师之境的人不同,珈蓝就算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要击杀白泽还是相当轻易而举的吧。
不过,白泽也不在乎,利落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又回望过来。
“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们喜欢站在这里说话吗?”
那种态度就像是出门买菜似的,完全没有一种刚才经历过大战的感觉,更没有才刚失去一位朋友的感觉。
或许,白泽根本没有把雪麒麟当成朋友吧。
那她刚才为什么以命相救?纯粹尽尽人事?
要知道那下面可是龙脉,一个不慎就会死无藏身之地,如果只是尽人事,有必要拼上性命吗?北冥有鱼不明白白泽为何能够如此处之泰然,无哀也无悲,平淡得如同没事发生。
白泽见两人没有跟上,也没有多说什么话,自顾自地踏着悠闲的步伐,往武家的大队走去。她走得很慢,像是在等待北冥有鱼和珈蓝两人追上,有着一种游闲信步的镇定感,似乎坚信着北冥有鱼和珈蓝铁会追上自己一样。
“狐狸,我必须向你道歉。”
望着白泽渐渐走远的背影,珈蓝忽然开口说道。刚抱起晕倒过去的齐绮琪,北冥有鱼不明所以地望向珈蓝,见到对方的视线紧紧钉在白泽的后背上,就明白其中的意思。
“确实讨厌。”
北冥有鱼难得附和,然后又叹息一声。
“修罗儿,这次多亏你帮忙了。”她尴尬地朝珈蓝致谢。
两人单从立场上而言,算不上朋友,在私交方面也是互相攻击为多。珈蓝莫名地不喜欢北冥有鱼,而北冥有鱼也不是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两人的关系也因而越来越差。
坦白说,北冥有鱼从来都没有想过珈蓝会来参与营救自己的行动。
“你死在墨老贼的手里,我可不会高兴,因为我总有一天要亲手把你的尾巴拔下来,做成衣服穿。”
珈蓝强笑着说。
所谓的强笑并不是心情的问题,她纯粹是伤口太痛了。
北冥有鱼其实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讨厌自己在开玩笑,但在这个时候姑且当成是一句玩笑或是傲娇话来处理可能会比较好吧?她心想着,稍稍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狐狸,老实说,你笑得挺恶心的。”
珈蓝眼神古怪地评论着北冥有鱼释出的善意,后者闻言便是愣住。她望向珈蓝的目光在几秒后转冷,淡淡地说出:
“对你,果然不能太好。”
“我也是呢。”珈蓝用上有礼的口吻回答。
北冥有鱼又是一声叹息,往前看去却见白泽停在彼端望向这边,摆出一副“你们怎么还不跟上来”的不耐烦态度。
“……狐狸,这长角的似乎有话要跟我们说呢。”
珈蓝突然说。
北冥有鱼一愣,觉得珈蓝所言有理,而明白这一点之后,她直觉地认为白泽要说的事很可能有关于雪麒麟。
“我们跟上去看看。”
北冥有鱼沉着地提出,珈蓝叹息一声答应,两人肩并肩往白泽的方向走去。由于两人都带伤,而且灵气消耗甚重,所以走得并不快。
“你们是乌龟吗?”
因此,等到两人停在白泽面前时,她不高兴地挖苦了两人一句也情有可原。
“看来您很想成为烤羊呢。”
珈蓝忍痛笑了出来,笑意盈盈的表情阴森之极。
“修罗儿,等等。”
北冥有鱼以眼神示意珈蓝先不要冲动,然后也不顾后者如何反应,她直接就盯住白泽瞧,向她投以严肃的审视视线。
“白泽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麒麟的事,你知道多少?为什么你完全没有……”
“没有什么?”白泽抢白,“没有失去朋友的伤感?”
有点不满对方的抢白,但北冥有鱼仍点头。
“活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还没有看透生和死吗?”她接着反问两人。
“……”
北冥有鱼似乎被问倒了,但过了几秒,她露出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长吁了一口气。
“旁人的生死自然早已麻木,但身边人的生死,又要如何轻视呢?”
面对北冥有鱼的反问,白泽只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确实是不伤心。”
“请问你知道些什么呢?”
北冥有鱼仍未开口询问,珈蓝便已替她问出关键的问题。
“我只知道我该知道的事情。”
白泽答非所问,是故意的吧?但紧接着她又说:
“我不知道雪麒麟是生是死,她在那种情况下丢进了龙脉之中,按理而言是凶多吉少。”
“那……”
北冥有鱼不快地拧紧眉心,觉得自己被作弄了一样。珈蓝也大概有同样的感觉,脸颊在不自然地抽颊。
但在她们提出进一步的质疑前,白泽抢先强调地说:
“但,有些地方很奇怪。”
“奇怪?”
北冥有鱼和珈蓝对望一眼。
“墨姬的死,以及最后阻止我去救雪麒麟的人是谁,你们应该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了吧?”
是玉耀。
刚才北冥有鱼也提到过是玉耀了。
“然后呢?”北冥有鱼不懂。
白泽端出“说到这份上,你们怎么还不懂”的表情,甚至索性失望地直言说:
“你们就不会动动你们的脑子吗?”
北冥有鱼沉默,还是搞不清楚奇怪之处。
见到两人都不明就里,白泽像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你们试想一下,玉耀的动机吧。”
北冥有鱼在一瞬间沉默下来,而珈蓝由于长居于西域,也不了解玉耀和雪麒麟之间的纠葛,所以几乎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