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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二十九、愧疚(1 / 1)

这天晚上似乎特别昏暗。

空气不像早几天干燥,一呼一吸都能感受到水气的湿润。

雪麒麟扭腰半转身体,视线从牢里墙壁上那个装有铁栅栏的小窗穿了出去。

厚厚的云层遮去了月亮,压得很低很低,看起來摇摇欲垂的,似乎随时都会重压下来。

──快要下雨了吗?

她自從中了陷阱,被华天极囚禁起来已经六天了。

“华天极你这个狗吃屎的,有种就别让我活着出去,不然我们走着瞧吧!我一定把你射在墙上!”

雪麒麟怨气满满地嘀咕着。与此同时,她抬起左臂,锁链因而叮叮作响。

从破烂不堪的大袖底下露出来的是,白布重重缠绕著的手臂。这是华天极为了帮她止血而命人替她包扎的。

她缓缓解开仍透著些微血色的白布。隨著白布一層一層地剝落,底下的箭傷漸漸可見。

伤口已经结痂了,上面还能看见一些药草碎粒,散发着如同枯木味的药香,却仍然遮不住那腥臭的血味。

“──嘶!”

雪麒麟咬紧牙关轻按了一下,伤口受压挤出血水,痛楚也随之刺激着神经,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去你的华天极,要是留疤了怎么办?我这么一个小手小脚的可爱萝莉你也敢伤害,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痛得冒出泪珠的雪麒麟一边狠狠痛骂着不在场的罪魁祸首,一边轻手轻脚地把手臂重新包好。

要不是被华天极封了真气,这种程度的伤口恐怕早就愈合了。

话虽如此,她的伤口还是比一般人恢复得快,而这恐怕得归功于真气能强化体质的效果吧。

话说回来,小青跟小晴应该已经回到了天璇宫了吧,不知道小七那家伙知道我被抓了没……哎,不过自己是生是死她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再怎么说在她们离开之前,自己跟华天极还没打起上来呢。

就算天璇宫的人真知道了自己被活捉,打算救自己,也可别傻愣愣地撞进来送死啊……这里可不止一个天境啊!

雪麒麟略有不安地叹了口气,虽然跟天璇宫的人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但就是不想她们出事,毕竟在这个世界之中,那里可以算自己的唯一容身之处。

只是──

“……毒可不是我们天剑门下的。”

雪麒麟脑海里突然冒出那日华天极跟自己所说的话。

难道真的不是天剑门下的吗──不,不能相信他的话,说不定他会这么说只是想离间我们而已!雪麒麟咬起下唇,强逼自己挥散盘缠在心中的怀疑。

想来想去都只是在胡思乱想,那就索性别想了!雪麒麟抽离思绪。

只是一安静下来,雪麒麟就察觉到异常。静得太奇怪了,都有点耳鸣了。

“喂喂,有人吗?”

声音回响,整个牢里似乎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虽然她的真气被封,但不代表她没可能用上某些特别的法门得以脱身──有见及此,华天极安排了修为不俗的弟子全天侯看守着她。而现在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明明早一阵子还能听到负责看守的天剑门弟子在不远处谈笑的声音。

怎么回事?看守的人呢?雪麒麟眉头轻蹙,一阵奇怪。

宛如黑夜之中突然焰火冲天──

一股庞大的气息蓦地爆发,向西远去。

“……华天极?”

每位武者的气息都只独一无二,与曾经华天极交过手的雪麒麟自然是对他的气息相当熟悉了。

怎么就突然走了?雪麒麟眉头一皱,略感愕然。她随即又想,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天璇宫真的派人来救自己?雪麒麟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

一阵劲风扫过,挂在墙上的火把瞬间熄灭,四周顿时被黑暗所吞噬。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保里,隐隐有衣服的飞舞声响起,从远及近。

雪麒麟反射性地紧绷身体。伤口理所当然被肌肉的收缩所牵动,佯随而来的痛楚让她皱起眉头。

轻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雪麒麟屏息以待。

最终一道熟悉的身影停在铁栅的另一面。

“……你在做运动啊?”

既惊讶又无奈的声音响起,是雪麒麟熟悉的声音。

借着从小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来人终于现出了真容。

鲜红的双眼在黑夜之中仍然明亮,撇着嘴的表情让人莫名地安心。

“──小七!?”

雪麒麟微微睁大了双眼,来人正是齐绮琪。

“怎么了?觉得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齐绮琪没好气地说完,然后就拔出拿在左手的长剑,一剑就把牢囚的门锁给砍断。

“……你怎么进来的?这可是天剑山庄啊!华天极呢!是你们引开了他?”

雪麒麟一时之间冒出很多问题,想也不想就倾泄向对方。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是叶副宫主引开的华天极啦!”

赏了雪麒麟一记白眼后,齐绮琪走进牢里。当她视线落在雪麒麟的缠着大腿的白布上后,先是微微瞪大了双眼,随即欲言又止地问:

“……伤,重吗?”

“咦……”雪麒麟怔怔地说,“还好。”

齐绮琪抿着嘴,没有再说话。她举起剑身微微泛着赤色的长剑,连挥五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红色涟漪。宛如一呼一应,五声清脆的声音前后响起。

镣铐全数被斩断了。唯独脖子那个项圈依然尚存,作为取代,连接起项圈与墙壁的锁链却已一分为二。

“不为什么不把项圈斩开?”

雪麒麟一边按摩被拘而久的手脚,一边疑惑地问道。

“你别管!”

齐绮琪双颊微红,眼神不知为何飘忽起来。

“……”

雪麒麟一脸怀疑地盯着齐绮琪直瞧。

“看什么呀!”

“……你不会是砍歪了吧?”

听见雪麒麟的质疑,齐绮琪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别开视线,哼起歌。

这家伙明显是心虚了!雪麒麟一阵后怕,如果她砍得再歪一点,自己岂不是已经人首分离?

一想到这里,冷汗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湿了一背。

“二十一,你没有信心就别用耍那么华丽的剑法啊!慢慢来啊!”

“才不是啦!我只是没信心在不划伤你的脸的情况下,把项圈给砍断而已!”

“真的?”

“骗你干嘛?”

“好,姑且相信你……”雪麒麟转身背对齐绮琪之后才接着说,“来,帮我拔掉。”

“什么东西?”

雪麒麟把披散的头发绕过右肩,挽到胸前,将背部完全坦露出来。

“──这……”

微微侧头的雪麒麟看见齐绮琪惊讶得怔在原地没动便开声催促道:

“赶快,这样我用不了真气。”

“哦……哦,好。”

大梦初醒的齐绮琪急步走近,然后在雪麒麟身后跪下,伸出了右手。她的手有点颤抖。

“你……不痛吗?”

语气有点压抑,但是雪麒麟已经回过头去,没看见齐绮琪的表情。

“痛倒是不痛,但是真气都被封死了,要不然这种锁链怎么能束缚得住我?”

“……是华天极做的?”

“不然呢?

好半晌没听到齐绮琪的应答,雪麒麟奇怪地侧过头去。

“你……你怎么哭了啊?”

她有点慌张地问道。

齐绮琪的眼角不知不觉间已经泛起了泪珠。

难道是为自己感到伤心难过吗?雪麒麟如此猜测。

“我才没哭呢!”

明明已经带着哭腔了,齐绮琪却倔强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对了,别提这个了,还是说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吧。

雪麒麟連忙轉移話題,她可不擅长应付女性的眼泪啊!

齐绮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

“我们得到你被活捉的消息后,我跟叶震就连夜出宫,赶来金陵,找到了在打探消息的洛师姐……然后洛师姐说已经查到你被囚禁的地方,就请叶震引开华天极,我跟洛师姐则潜入天剑山庄来救你。”

“是咩——小青呢?”

“在大牢外把风哦。”

一支长针离体,微妙的麻酸感让雪麒麟浑身一抖。

“你没事吗?”

齐绮琪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后传来,雪麒麟轻轻摇头。

“没事,只是有点痒。”

“那……我继续?”

“嗯。”

接着,齐绮琪又拔出了第二根长针。

长针被拔出来时的那种感觉虽然算不上痛楚,却又酸又痒的,就像是有虫子爬过一样,难以忍受。

为了分散注意力,雪麒麟再次打开话匣子。

“大牢外应该有很多人在巡逻吧,亏你们能不动声息潜进来啊。”

齐绮琪手上动作突然頓住,然后像是现在才发现什么似的,语气呆滞地开口: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巡逻的人。”

“怎么可能没有!”

雪麒麟惊呼出声,华天极这么重视她,不可能是放两个弟子在这里看守就算,应该布下森严的戒备才是。

看守?慢着──

“看守的人呢?你杀了?”雪麒麟急问。

“也没见着。”齐绮琪的语气也渐渐凝重起来,“刚才我太过于焦急你的安危完全没注意到,但你这么一问我就觉得奇怪,天剑门怎么可能如此疏如防范……”

不安感急速萌生,雪麒麟不太肯定地问道:

“会不会是陷阱?”

齐绮琪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微的犹豫摇头。

“……如果是陷阱,我们早就被围起来了。”

什么回事?难道有其他人在帮助我们?等等──罗轰呢?

“叶震只引开了华天极吗?”

“是的,我们是见华天极离开了天剑门才潜进来的。”

“这天剑门可不止一个天境啊!”

“什么?”

“痛!”

或许是太过于惊讶了,齐绮琪刚拔出来的长针又刺了回去。

“呀!抱歉抱歉!你刚刚说什么,天剑门还有第二个天境?”

雪麒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毕竟她就是被第二个天境打成重伤。

“怎么可能……”

“那个人好像叫罗轰。”

“你说什么?”齐绮琪骇然地起身。

“我说那个人叫罗轰……难道是什么有名的人吗?”

齐绮琪双眉皱得不能再皱,脸色也难看得要死。

“那可不是天剑门的人……罗轰是镇国卫的人啊……”

“镇国卫?那是什么?”

齐绮琪想张开了口,想要回答之际──

“宫主、小师祖,你们还没好吗?”

洛青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很近两人的地方了。

经洛青这么一提,齐绮琪如从梦中惊醒,略显急躁地说:

“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不管是不是陷阱,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咦,小师祖,你的背……”

洛青似乎发现了雪麒麟背上所剩下的几根长针,讶然地這麼一问。

“对,差点忘了这桩,小七你赶快帮我拔掉,小青你也来帮手。”

“差点忘了!”“哦,好。”

两人同时应答,然后联手开始拔起长针来。

原本雪麒麟以为这项拔针的工作,会就这样如无意外地结束,但是当最后一根针被洛青拔出后──

如同决堤河水般,真气狂暴地运转起来,冲击着四肢百骸。早前在与华天极的战斗之中因为强驱真气而损坏的经脉,也因此响起悲鸣。彷佛是五脏六腑被真气撞击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让她一阵晕眩。

若不时她及时用手撑地,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小师祖,你怎么了?”

洛青急忙地问,齐绮琪也投以担心的眼神。

“我──”

说话声戛然而止,一阵温热直涌上喉头,雪麒麟吐出了一口血。黑的血。

强烈的虚弱感袭来,瞬间将她的意识吞噬了一半。

“小师祖!”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际,雪麒麟听到了齐绮琪的呼声,也看见了洛青那充斥著愧疚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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