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体舞的练习场地选在了很大的群体练习房。
白衍进门的时候就微妙地察觉到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带着若有若无的嫉妒和敌意。
白衍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嫉妒。
本来计划好的周年出道,结果被意外横插一脚。虽然实际上他们要庆幸白衍的出现打断了蒋琪琪的自杀,没有让他们的出道血祭当场,但情感上很难不对拿到了所有好处的白衍产生嫉妒心。
不过敌意嘛……
白衍目光扫过队首的裴深,扬了扬眉,没有多说什么。
煌星预定推出的这个男团的名字叫“灰”,每个人都有一部分灰色,作为队长的裴深更完全一头灰发。
成员有八个人,造型各异,有的秀气、有的硬朗、有的温柔,从不同角度诠释着青春男孩的魅力,力求能够满足各种口味的观众粉丝。
其中白衍竟然还看到一个意外眼熟的人。
乔洋。
他刚加入煌星时候的室友,一个心直口快、但是很努力的人。
白衍记得当时乔洋是b组成员,怎么这么一会儿不见都晋升a组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衍也没多问,无视或审视、或猜疑、或嫉妒的目光,跟着舞蹈老师进来,把外套挂在一旁。
“白衍,你先进队跳一场。”舞蹈老师指挥道。
“等等。”
裴深忽然出列一步,不卑不亢地道,“老师,白衍之前和我们没怎么一起练习过,一下子加进来可能配合不好。”
白衍看着他,轻轻挑了挑眉。
白衍之前和他们一起练舞,第二天就被公司安排了私人练舞房。
不少人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
舞蹈老师知道这群男孩子心高气傲,也没生气:“所以?”
“所以不妨我们团内集体跳一把,让白衍看一看。”裴深扫了白衍一眼,脸上表情淡淡,口吻却带上了一点倨傲,“也好让白衍适应我们的节奏。”
其他队员虽然没有说话,但气场已经变了,显然被裴深激起了同仇敌忾,要给白衍一个下马威。
舞蹈老师侧头看了白衍一眼:“白衍你觉得呢?”
白衍拉了把椅子坐下,抱着胳膊笑眯眯地道:“那我就看看。”
团体舞讲究的是互相配合。灰的成员们之前为了出道已经训练过很多次,彼此之间很有默契,完全不需要新的磨合。
这些成员对白衍其实怀着一点优越感:他们经历过层层选拔、苦苦练习才从最底层的成员一路向上,面对白衍这个靠运气莫名其妙蹭到了流量的空降其实是很不服气的。
他们都被“科普”过白衍进公司的时候连中文都讲不利索,一开始竟然要从最基础的课程开始学,还想着白衍肯定要拖他们的后腿。
这次他们憋足了气,随着音乐整齐划一地挥洒着爽利的动作,踢腿抖腰回旋,属于青年人独有的热血与激昂弥漫全场。
白衍手指按照拍子点着节奏,好好地欣赏了一圈。
等这支团体舞结束,所有人秉持完美的姿势停下来,向着不存在的观众鞠躬谢幕。
“啪啪啪……”
白衍伸手鼓了鼓掌。
虽然裴深心胸狭隘、爱耍阴招,但确实有点真材实料。
白衍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下的最大的功夫就是舞蹈,看了很多知名经典的舞蹈视频,眼前这支尚未登场的男团的团体舞质量确实不差。
裴深等人站直身体看着他,目光隐隐带着挑衅。
“既然各位跳了一支舞给我看。”白衍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微笑回敬,“我也给各位跳一支。”
……
音乐响起。
白衍静心凝神,略微阖目。
从这一刻开始,周围是否有人已经不在他的关心之中。
他的动作、他的节奏都只为了他一个人而舞动。
这个舞曲的名字叫《断翼》。创作者曾经在察查尔湖旁边看到一只折了一只羽翼的白尾鹭鸟,拼尽全力地鼓动着翅膀想要飞舞,而它的同伴们则盘旋在它的上空,不时发出鼓励的鸣叫,等着它们的同伴重新翱翔于天空。
一只在浅滩上挣扎跃动的鹭鸟,两只不对称的翅膀,跳出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舞。
最后鹭鸟也没能再飞上天空。它挣扎到精疲力尽、挣扎到翅膀和腿隐隐渗透出血迹,声音都已经嘶哑,最后依然无法重归晴空。
最后一次飞腾落下后,鹭鸟没能再站起来。
创作者为之目眩神迷,才有了《断翼》这首曲子。
《断翼》的节奏感非常强烈,蕴含的感情又十分激进,作为舞曲十分合适。
煌星传媒在灰上下了不少心血,这支舞经过专门的舞蹈设计,不是纯粹提高动感、活力度的街舞,掺杂了很多艺术性的表达。
在灰八人跳的版本中,裴深的角色是那只断翼的鹭鸟,其他人则是鹭鸟的同伴。
这一次白衍自己独自扮演鹭鸟。
没有能够翱翔周围的同伴衬托。
然而,白衍却将鹭鸟对天空的渴望、自由的向往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仰头注视着天空,深灰色的眼眸里一片不屈和执着。
每一次挥手、每一次转身,所有的动作都带着决绝和狠戾,哪怕为此折了翼、损了羽、哑了音也绝不会放弃。
从第一个音符响起,他就不再是白衍,而是舞曲中的主角。
明明只是一场练习,没有灯光师的特效、没有凸显身份的服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白衍,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随着白衍的动作而紧紧揪起,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扰了这只挣扎的鹭鸟。
音乐结束,裴深怔怔地看着白衍站在原地,额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渗出了冷汗。随后他大口喘息了一下,下意识与其他队友对视,看到他们眼中同样的震惊。
白衍调整了一下呼吸,拎了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半,放下来微微笑道:“怎么样,还能入各位眼?”
几个团员神色各异,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
忽然,一阵“呱唧呱唧”的鼓掌声从团员中响起。
乔洋脸色微红,打破了尴尬纠结的气氛,诚心诚意地道:“真的很好。”
白衍挑了挑眉,对乔洋微笑着致意。
有乔洋开头,其他人再别扭,也心悦诚服跟着鼓起了掌。
等掌声落下,舞蹈老师呼了口气,夸奖道:“不错,你的动作比之前更完美了。”
舞蹈老师转头看向了那边低着头有些沉默的团员,“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我有话就直说了。”
这位舞蹈老师态度严厉,包括白衍、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狠狠操练过,对老师有种天然的敬畏,连忙道:“您说。”
“白衍的动作或许没有你们精湛标准,但他对于舞蹈要表达的东西比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强得多。”舞蹈老师点了点胸口的位置,神色严肃,“舞蹈最初源自表达内心的情感的动作,发展到现在,舞蹈已经成为一门艺术——而艺术,从来不局限于‘标准’之中。”
几个人怔了一下,默默低下了头。
“你们想什么我也知道,但你们先想清楚,站在这个舞台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舞蹈老师道,“我不管你们要走什么路,但跳舞本身必须带着强烈的情感,才能将情感传达给观众,引起观众的共鸣。你们跳舞的时候,就要把自己当做全心全意的舞者。白衍在这一点上,比你们每个人都要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训斥完那边八个,舞蹈老师回头又瞪了一眼白衍:“别笑,你以为光有情感就可以了?那醉鬼撒酒疯也叫跳舞了!你也得继续练!”
白衍被教育了依然心情极好,笑眯眯地道:“听老师指挥。”
看两边都听话了,舞蹈老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一起试试看。”
……
练了一上午舞,白衍擦着脖子上的汗准备出门,就见乔洋从淋浴室里出来,诧异地看着他:“白衍,你怎么不去洗澡?”
白衍可不想跟他们一起挤淋浴间,随口道:“我去我自己练习室洗。”
裴深刚巧从一旁走过,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白衍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怎么进a组了?”
说到这里,乔洋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和骄傲:“之前公司肃清,一些涉及——”
说到这里,乔洋顿了顿,压低了一点声音,“涉及潜规则的、之前有劣迹的a组成员被踢到了b组,因为牵扯人数过多,剩下的人都没法成团,就提拔了几个b组的人上来。”
白衍懂了,轻轻挑眉:“恭喜。”
难怪他没在刚才那堆人里看到那个红毛秦昊,看来是被涮下去了。
看来乔洋的成绩在b组中也算是拔尖的。
时至今日,乔洋对白衍已经完全没有最初的嫉妒心,高高兴兴地接受了白衍的祝福,又有点惋惜:“可惜连城没排上。”
白衍倒是不意外。
祁连城显然心思也有些重,虽然不至于像裴深这些人一样,但在最基础的阶段心思歪了可没那么容易专心学习。
不过既然秦昊都下去了,白衍目光落在前面的裴深身上,挑眉问:“裴深为什么没下去?”
从他知道的情报来看,裴深可是实打实地和江渡有关系。
江湛总不会包庇自己弟弟的前任情人吧?
乔洋挠了挠头:“我也不清楚,回头帮你打听一下?”
“不用。”白衍也没指望乔洋这个性子能知道什么内幕,看向了自己没什么存在感的助理小张,“周胜华现在什么情况?”
小张摊上这么个喜欢单独行动的艺人,存在感非常低,平时只能用八卦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听到白衍问,小张连忙汇报:“周哥手底下的艺人被换了一些,最近很低调。”
白衍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裴深是周胜华手底下的人,周胜华其他有前景的艺人都被换走,肯定不会舍得让裴深就这么糊了,大概是舍了大代价保住裴深。
之前裴深从来没有自己出手,都是指使秦昊打压其他练习生。也不知道秦昊得知自己当了顶罪的会有什么感想。
而且从刚才的舞蹈来看,裴深的基本功虽然说不上顶尖,但也不算差,再加上白衍现在火了,裴深光凭和白衍有五六分相似的长相,就有很多话题可炒。
不过……
白衍看着裴深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
周胜华确定裴深乐意活在他的阴影下、借着他的名头出道?
……
不管怎么说,在白衍镇住了a组那些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之后,之后他们练舞的磨合变得十分有效率。
裴深虽然偶尔对白衍阴阳怪气,但至少不想毁了自己的登场秀,明面上看起来安分了很多。
白衍抽空把自己写的生日曲交给了孟丹。
孟丹听说白衍在江湛生日宴会上演奏的事情,知道施伯商对白衍的赏识,没有怀疑白衍和江湛的关系,拿到曲子就迫不及待地听了一遍,最后神色都舒缓开来:“白衍,你真的很适合去艺术圈。”
白衍抽出另一张纸:“刚才那个只是备案,这个才是大头。”
孟丹怔了一下,接过来一看,神色骤然惊讶。
这张谱子和刚才的钢琴曲曲调一致,但改编成了现在流行的音乐风格。
主体的调子保持不变,但经过白衍修改之后已经是一首极高水平的流行乐了。
孟丹身为专业经纪人,对音乐方面的鉴赏能力不低,仔细品味了两遍:“非常好的歌。”
白衍靠在沙发上:“那当然。”
孟丹神色复杂,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白衍,你真的不考虑往音乐方向发展?”
“不考虑。”
孟丹对这位爷的志向难以理解,叹了口气:“这首你打算怎么处理?”
“《第七练习曲》我卖给施先生了,以后只偶尔弹一弹娱乐粉丝,不商用;《第六练习曲》不太适合改编成现在流行的风格,所以我只把生日歌改了。”白衍看着孟丹,“怎么处理这不是经纪人的工作吗?”
孟丹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白衍有自己的想法。
“演唱会应该可以赶上,先演奏一遍,之后再录成单曲。”孟丹心里盘算了一下,又有些犯愁,“生日歌的发布时机倒是不太好选。”
“谁说是生日歌。”白衍随手拿过来一本杂志翻了翻,“这首歌名字叫《祈祷》,词你找人填。”
孟丹又愣了一下:“这不是你给江总弹的……”
“是给他弹的又不是给他作的。”白衍合上杂志,“我不会写词,你们看着来,感觉对了就行。”
如果说音乐在两个世界之间还有大同小异的部分,那文学可就大相径庭了。
白衍的文化水平现在刚够正常交流,干脆地放弃了歌词的填写,交给煌星来做。
孟丹知道白衍刚进公司的时候字都不认识,倒也不意外。她一开始以为这首曲子会被江总买断,没想到江总没有发声,白衍也早就改编好丢了新版本出来。
转念一想,江湛公正严肃、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说不定觉得白衍的曲子好听,反而更希望能拿到公司里卖钱。
孟丹放下多余的想法,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放到中秋出。”
生日歌的前身、蕴含着祈祷的祝愿,放在中秋团圆日再合适不过。
……
“《祈祷》?”
江湛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面无表情地看着方秘书,“他把那首歌改了?”
方秘书小心翼翼地纠正:“改编。”
江湛“呵”了一声。
方秘书不敢说话了。
江湛沉着脸,望着桌面上的文件,停顿了很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告诉孟丹,给他请最好的作词人。”
方秘书没想到刚才还一脸不高兴的江湛怎么突然改变了态度,但既然江总乐意,他也没多问,应声下去了。
江湛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唇角轻轻翘了翘,又被他刻意压了下去。
——白衍不就是想让他的心意传诵于大江南北?
这么拐弯抹角的!
……
白衍不知道江湛又戏精发作自己瞎脑补。
他正看着衣柜里躺着的鞋子,挑眉似笑非笑。
在练习舞蹈之前都要先换上合适的舞鞋,保证脚踝舒适的同时不会影响正式表演的动作。
白衍伸出手拎起那双散发着香草气味的舞鞋,冷笑一声丢在地上。
小张有些懵:“白衍,怎么了?”
“有人给我的鞋动手脚。”白衍面无表情,声音冷静,“调监控。”
背后的灰成员陆续过来,有人听到白衍这句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凑了过来看热闹。
舞蹈老师推门进来就看到门口鞋柜这里围着一群人,皱了皱眉:“怎么了,围在这里干什么?”
白衍拉了把椅子坐在那里,指了指地上那双舞鞋:“鞋有问题。”
裴深也在一旁,神色之间隐隐有些不耐:“你又矫情什么?”
“是不是矫情,看监控就知道了。”
舞蹈老师扫视一圈,大致明白了,皱了皱眉:“有利器?”
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有人嫉妒同学,在鞋子里放碎玻璃等利器划得人脚鲜血淋漓。
“没有。”
小张戴着两只一次性塑胶手套已经把鞋子摸过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危险的东西。
裴深冷笑一声:“什么都没发现,你怎么知道有人给你鞋子动手脚的?”
白衍轻轻扬了扬眉:“裴深,你这么心急干什么?”
裴深不上套,不动声色地道:“我不是心急,只是不想浪费宝贵的排练时间。”
白衍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鞋子,对舞蹈老师解释了一句:“这双鞋子上面喷了很浓的香草香水。”
周围人还是没明白。
“在排练的时候喷香水的不就你一个人么?”裴深讽刺了一句。
这倒是,练舞到后面都会是一身大汗淋漓,一般喷一点香水根本压不住,喷多了又太刺鼻。
白衍看了眼裴深,没有说话。
他身上的香草味虽然是香草味,实际上都是他的腺体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和这个世界的香水有本质的差别。
人体才是最精密的机器。
哪怕在他的世界的科技发展,也没有合成出真正的信息素。
omega的信息素甚至会随着本体的心情、动作而产生微妙的区别。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类恐怕分辨不出来。
这双鞋子上面有两种香草味——一种是白衍之前穿过留下来的信息素味道,另一种则是人工喷上去的香草香水。
为什么有人会特意往他的鞋子上喷香水?
想必是为了掩饰什么东西。
白衍不理会裴深的阴阳怪气,只站直身体平视舞蹈老师:“我要求看监控,如果不行,那就报警。”
报警的话事情就大了。
舞蹈老师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我去帮你申请。”
……
不知道舞蹈老师是怎么和保安处申请的,一个多小时之后,保安部的人就带着录像带过来了。
那人看到白衍还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是你。”
白衍扫了他一眼,略微记了起来,微笑道:“麻烦了。”
上次他和江湛一起被困在电梯里,就是这个保安撬开门把他们救出来的。
这保安性子直,也没多说,只把存着录像的u盘插在专用显示屏上,一边放一边道:“我们已经先看过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拿过来给你们看看。”
这段监控录像的拍摄角度是走廊,在十倍速的播放下,从最后一个人离开到第一个人进门全部录了下来。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乔洋,今天早上第一个来的也是他。
乔洋脸色白了一下,有些惊慌地看着白衍:“我什么都没做啊。”
白衍略微蹙眉。
乔洋看到白衍皱眉,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心慌,焦躁地向前一步,试图去拉白衍的手:“白衍你相信我,我对你……”
“等等。”
忽然,裴深打断了乔洋的话,脸上挂着明显的不耐烦,指了指白衍,又指了指地上的鞋子,“就这么认定有人搞鬼了?这双鞋有什么问题?”
其他人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他们都被白衍说要报警给带歪了,现在连问题都没发现,谁知道是不是白衍自己想得不对?
只有乔洋依然眼巴巴地看着白衍。
白衍看着裴深,轻轻眯了眯眼。
还没等他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略带严肃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保安瞬间立正稍息:“江总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