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华夏少有的洞天福地之一。相传上古时期,女娲大神曾在此炼石补天。
修真界六大门派之一的北川书院,便坐落骊山之山。
“咳咳……”
此时在书院回廊之间,有一位少年正在眺望远方。
少年一身白色儒衫,虽然英姿挺拔,却面色苍白。
“公子,此处风大,切莫染了风寒。”
少年名唤颜长青,琅琊颜氏之后。
身后楚楚动人的侍女,是他随身丫环秋雪。
“无妨。”
颜长青回头看了一眼秋雪,继续看向山脚。
山脚便是秦皇陵。
自从来了书院后,夜里他总是能听见龙啸凤鸣之声。而整个北川书院,也只有他能听见。
声音正是从秦皇陵传出。
他很想去看看,可惜不能!
秦皇陵不止是大汉朝的禁忌,同样也是修行界的禁区。
北川书院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秦皇陵!
这是一道严防死守的禁令,却无人知其缘由。
“公子,夫子有请。”
这时又一位少年来到回廊,少年虽然言辞恭敬,眼中却不乏鄙夷之色。
能入北川书院者,无不是天赋异禀之辈。
眼前的颜长青经脉堵塞,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修行没有出路,读书也读不过三年,随时都要命丧黄泉。
这般人不但入了书院,而且还倍受夫子青睐,怎不叫人嫉妒?
呸!
不过是仰仗士家子弟罢了!
颜长青看了一眼这位少年,对于少年眼中的鄙夷之色视而不见。
他并不惧怕别人心怀恨意,秋雪不止是一位侍女,同时也是一位修行高手。
“也好,正好我也有事请教夫子。”
颜长青说罢往内院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了北川书院的夫子。
大汉独尊儒术,教书的夫子很多,但是夫子只有一位。
没有人知道这位夫子姓甚名谁,也没有人知道夫子年庚几何。
只知有了北川书院,便有了夫子。
那少年将颜长青带入夫子居所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仅余夫子与颜长青主仆二人。
夫子一身青衫,也许经历了太多岁月,显得瘦骨嶙峋。
也就是这一身瘦骨,撑起了大汉江山。
“长青拜见夫子。”
“嗯。”
夫子微微点头,随看了一眼颜长青身后的秋雪。
秋雪情知夫子有重要的话要说,也退了出去。
虽然她有护主之责,同时她也知道夫子不会伤害颜长青。
即便夫子要对颜长青不利,她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待秋雪退出后,夫子仔细打量了一番颜长青,问道:
“令尊颜师道学究天人,令堂姬如雪同样是女中豪杰,你因何要入北山书院。”
颜长青恭声回道:“家父虽然略有道行,奈何长青经脉堵塞,且身染怪病,并不能传承家学。无奈之下家父才命长青向夫子学习一些道理,若能去除故疾,自是福缘。”
夫子微微点头,又道:“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便十六了。”
“原来如此。”夫子微微点头,又道:“你来北川学院,令尊可有训示?”
“并无训示。”颜长青回道:“家父只说,全凭夫子作主,一切皆看天意。”
“天意?”
夫子微微一顿,又道:“何为天?”
“民为天,苍生为意。”
“好。”
夫子笑道:“你且回去好生将养,下个月月圆之夜再来寻我。”
“是。”
颜长青微微顿首,即而又从怀中取出一本古籍问道:“长青尚有一事请教,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问。”
“鬼门十三针,可治病祛邪,不知能否祛除长青邪气?”
“不能。”
夫子直接回道:“命魂残缺,岁不过十。你能活到今日,皆令尊之功,以及你自身福缘所至。下个月月圆之夜,既是你岁满之时,亦是你命尽之日。”
“什么?”
颜长青微微一惊,即而释然。他自知命运多舛,时日无多,能再活一个月,已是老天开眼。
夫子见颜长青能坦然面对生死,下意识看了眼骊山脚下,随后侧身卧于榻上。
颜长青见夫子无意多言,随即退了出去。
没行几步,又遇见了一位身材壮硕的少年。
“颜哥儿,你也来见了夫子呀。”
颜长青笑道:“是去病呀,你也来求见夫子?”
“是呀。”霍去病笑道:“我想向夫子请教一番兵法战阵之事。”
“去病来得不是时候,夫子已经休息了。”颜长青转念一想,又道:“若是请教兵法的话,我手上倒是有一本兵书。”
“哦?能否借给我看看?”
“不能。”
“为啥?颜哥儿,就咱们这关系,借我看看又何妨?”
霍去病一把搂住颜长青的肩膀讪笑道。
“咳咳……”
颜长青止住了咳嗽,又道:“别人可以,但是你不行。”
“为啥?”霍去病奇道:“我只是借阅一番,颜哥儿怎如此小气?”
“善兵者,必将马革裹尸。”
颜长青家学渊博,不乏识人断相之能。霍去病虽然贵不可言,却有早夭之相。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霍去病也没觉得颜长青在咒他,反而一脸激昂道:“将士马革裹尸,乃无上荣耀。我霍去病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颜长青微微皱眉,又道:“去病,你天赋异禀,学点什么不好,为何执意于兵法战阵?”
“你以为我想呀。”霍去病苦笑道:“如今大汉虽然空前鼎盛,然而北有匈奴肆虐边关,南有越佗自立为王,西有诸国为患,东有妖族伺机而动,内有修行者以武犯禁。
大厦倾复,不过是旦夕之间。我辈热血男儿,不思保家卫国,难不成还想些儿女情长?”
“咳咳……”
颜长青一连咳嗽数声之后,又道:“是我肤浅了。”
对身后秋雪说道:“将《孙子兵法》与《黄石公三略》送给霍公子。”
“哟,颜哥儿还有这玩意儿呀。”
霍去病自秋雪手中取来两本兵书如获至宝,喜道:“借我看上几天,自当奉还。”
“不用了,这些都是手抄本,上面还有一些我的批注。”
谷/span“批注?”
霍去病奇道:“颜哥儿还懂兵法?”
颜长青笑道:“我自小体弱,不能修行,倒是多读了几句书。他日你若出征,记得叫上我。纵是病夫,也不乏大汉风骨。”
“好,好,好!不愧是我大汉男儿!”
霍去病朗声笑道,却不会真的带上颜长青。
颜长青纵然才华横溢满腔热血,奈何身染重疾。走几步路都困难,如何能行军打仗?颜长青回到居所,再无谈笑风生,想到还有不足一个月的寿命,更是愁绪暗生。
不叹人生苦短,只恨客死异乡。
京师长安与琅琊故里,千里之遥,又有险山恶水。
往返数月,临死前不能拜别父母,怎不叫人心寒?
念及父母亲恩,不由酣然泪下。
生老病死不过人间常态,亲友聚散不过缘来缘去,唯有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是夜,清风入梦,又有龙啸凤鸣。
不知是醉是醒,脑海中忽有金龙盘旋,又有火凤起舞。
往日龙啸凤鸣只在秦皇陵中咆哮,今夜却游离于心海。
翌日,颜长青将所有离愁苦恨尽收心底,只是气色更差了一些。
“公子,可是昨日受了风寒?”
秋雪见颜长青身体倦乏,关切道。
颜长青淡然笑道:“无妨,我这病总是时好时坏。不用担心,死不了的。”
颜长青自知时日无多,看了一眼秋雪,又道:“秋雪,如今你修行几何?”
秋雪回道:“琴心圆满。”
“马上入腾云了,真好!”
颜长青笑道:“修行七境,一曰凤初,二曰琴心,三曰腾云,四曰晖阳,五曰乾元,六曰无相,七曰太清。你如此年纪,便腾云在望,可喜可贺。”
话锋一转,又道:“你有如此天赋,何不寻一名师或者拜一大派,好生修行?”
秋雪微微一愣,内心忽生惶恐,急道:“公子便是最好的名师,书院也是最大的门派。”
颜长青见秋雪如此说,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若强行驱离,未免寒了人家的心。
随缘吧!
北川书院门人弟子甚多,颜长青所住的阁楼却分外雅静。
两人深居简出,生活倒也静怡,只有霍去病时不时来讨教一些兵法。
随着月圆之夜即将来临,颜长青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山下的龙啸凤鸣,也是越发高昂。
秋雪不知龙啸凤鸣,只知颜长青怕是不行了,急得是团团转。
书院为修行大派,不乏回春妙手,然而个个面对颜长青的病情却是束手无策。
秋雪也是多次求见夫子,却连面也没见上。
暗中与琅琊颜氏联系,得到的只有“吉人天相”的答复。
在秋雪眼中,颜长青“天相”倒是有,“吉人”却未必,否则也不会自小缠绵病榻。
初夏时节,寒潮已退,此时的颜长青裹着一身白袍,即便他在极力控制,仍旧免不得瑟瑟发抖。
“公子,你没事吧?”
秋雪只能无助地安慰,尽量将其抱在怀中,给予更多的温暖。
“颜哥儿,你这什么情况?要不请东方先生再看看?”
霍去病同样神色焦急,东方朔尤善奇方异术,定然能救得颜长青。
“咳咳……”
此时的颜长青就连咳嗽都忍不住颤抖。
“行了,行了,你就别吵了!”秋雪横了一眼霍去病,又道:“若非你三天两头叨扰公子,公子何至于此?”
兴许是关心则乱,秋雪又道:“那东方匹夫,不过是卖弄机巧,全无本事。他若能救得公子,公子早好了。”
言下之意,她早已求过东方朔。只是东方朔也无能为力。
“今……今日何……何许?”
怀中传来颜长青微弱的声音。
“十五!”秋雪回道:“怎么了?”
“好。”
十五好,过了今天,颜长青就算长大成人了。
只可惜今天是他的生日,同样也会成为他的忌日。
生命有穷时,苦恨无尽处。
颜长青想到夫子当初的话,又道:“晚上……晚上送我去见夫子!”
说完这句话,颜长青忽然晕迷过去。
“公子?公子!”
余温尚存,只不过气若游丝。
“颜哥儿,颜哥儿!你别吓我呀!”
霍去病说着去探了探颜长青的鼻息,见尚有一口气在,不由心中稍安。
“你给我滚!”
秋雪一把打开了霍去病的手,怒道:“没事儿,你就呆着不动!”
霍去病自然不会滚,也不会呆着不动,撒丫子就跑。
他当然不是害怕秋雪,只是搬救兵去了。
不多时,便拉着一位中年文士飞驰而来。
“东方先生,你可一定要救救颜哥儿。”
东方朔一脸苦涩地回道:“非我见死不救,而是无能为力。这位颜哥儿的父亲,乃是颜师道,颜师道的名字你没有听说过嘛?连他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又有甚办法?”
东方朔一边为颜长青施针护其心脉,一边说道:“我也只能暂时为其续命,真正能救他的,恐怕也只有夫子一人。”
此时颜长青若是清醒,定然会发现东方朔所施针法,正是传说中的鬼门十三针。
秋雪一听颜长青有救,赶紧对霍去病说道:“照顾好公子。”话音未落,便化作一道残影远去。
当她再次来到夫子门前时,却见大门紧闭,又无应门之人。
“秋雪求见夫子!”
“求夫子救我家公子一命!”
殿门未开,却如同巨兽吞没了秋雪的哀求。
“求夫子开恩!”
秋雪直接跪倒在地。
这一生,她未曾求人。
她与颜长青名为主仆,实为兄妹。
在颜家,她享受着大小姐一般的待遇。一应资源,颜氏夫妇从未短缺。
只不过她一直以侍女自持,对颜长青乃至于颜家衷心不二。
她的一切,都是颜家给的。她也可以将她的一切回报颜家,生命或者尊严。
时间缓缓流逝,秋雪如同带雨梨花。
若颜长青出了好歹,她如何向颜师道交待,又如何面对自己。
此时她能做的,只能倔强地跪在这里。
苍天无情,夫子也无情。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依旧没有打开,却传出了夫子的声音:“不是说等到月圆之夜么?”
月圆之夜?
秋雪身形微颤,此时才想起,颜长青曾让她今夜带他来见夫子!
公子有救了!
既然夫子如此说,显然夫子早已知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