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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辰良所有的淡定消失不见。
是旁人也好,偏偏是她兄长。
她同她兄长亲密无间,被她兄长瞧见他偷亲她,往后他在她兄长面前该如何自处。
若是惹她兄长厌恶,说不定她也会厌恶他。
穆辰良慌手慌脚,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脑袋,甚至连呼吸都屏住,紧张得找不到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轮椅碾过地上的树叶,每一声都格外令人心惊,最终他听到郑嘉和寒冷如冰的声音再次响起:“穆少爷。”
穆辰良声音结巴:“二——二表哥。”
郑嘉和开门见山,伸出手:“给我。”
“什么?”
“卿卿。”
两人说话声音极轻,纵使此刻气氛尴尬窘迫,两人仍然极有默契地达成一致想法——不能吵醒她。
穆辰良舍不得放开令窈,他好不容易伺候她一回,软香温玉在怀,离碧纱馆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才刚抱起她,怎能就此将她拱手让人。
穆辰良鼓起勇气,小声嘟嚷:“不行。”
郑嘉和声音陡然变调,语气里仅剩的一丝克制全然消失不见:“我说了,给我。”
穆辰良咬了咬嘴唇,尝试着讨好郑嘉和,连称呼中的表字都去掉,学令窈亲昵语气:“二哥哥,你腿脚不便,还是让我来罢。”
他心中安慰自己,郑嘉和待人素来温和有礼,或许不会与他计较。
如此一想,胆子又大许多,添上句:“二哥哥,求求你了。”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声冷笑。
融融夜色中,郑嘉和肃杀深黯的眼神犹如利刃刺过来,穆辰良惊愣,以为是自己看错。
郑府清癯病弱的二公子,最是与人为善,旁人同他往来,再无理取闹的人,到他面前,也不得被他折服。眼前整个人,并不是他印象中的郑嘉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他眼里窥出了杀意。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抱回去,无需劳烦外人。”
“可是——”
穆辰良试图争取,郑嘉和却没有给他机会。
郑嘉和故意弄出声音唤醒令窈:“卿卿。”
令窈浑身一颤,从梦里睁开眼,睡眼惺忪,望见郑嘉和在面前,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意识不太清醒,奶声奶气:“哥哥——”
郑嘉和张开臂膀:“卿卿,哥哥抱你回去,好不好?”
令窈早已睡迷糊,哪还分得清梦境现实,伸手就要回应郑嘉和,无奈被人紧紧扣住,她挣不开,梦里带出来的小性子即刻发作:“穆辰良,你混账,快放开我,我要去哥哥那。”
穆辰良委屈至极。
他怎么也没想到,郑嘉和宁愿吵醒令窈,也不让他抱她回去。
坚持了一会,怕她扭着扭着摔下去,穆辰良只得将令窈交到郑嘉和手边。
小姑娘以相同的姿势埋进别人怀中,那双纤细白嫩的小手前一刻还挂在他脖颈上,此刻却娇娇软软圈着另一人。
穆辰良垂头丧气,乌黑大眼委屈巴巴盯着令窈。
郑嘉和单手托住令窈细腰,另一手拿出巾帕,轻轻擦拭她的侧脸肌肤。
令窈好奇问:“哥哥,你在作甚?”
郑嘉和指间动作温柔:“有脏东西,我替你擦掉。”
穆辰良一张脸涨红。
哪有什么脏东西,只是被他偷偷亲过一下而已。
郑嘉和抬眼看向穆辰良:“穆少爷,你过来。”
穆辰良急忙俯下身。
郑嘉和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字,凝重寒戾:“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个道理,穆少爷不会不懂。”
说的是他偷亲她一事。
穆辰良心中愧疚,咬了咬嘴唇,噤声无言。
郑嘉和抱住令窈,转过轮椅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再无穆辰良的影子,郑嘉和开口道:“好了,睁开眼罢。”
令窈眯开一条眼缝。
她原本是睡迷糊了,同穆辰良别扭几下,逐渐清醒过来,此时窝在郑嘉和怀里,嗅他身上熟悉的兰香,意识更加清明。
郑嘉和腿脚不便,她既然已经发醒,就该自觉走路,而不是继续让他抱着。
可是她天性懒惰,不愿走路,即便毫无睡意,也不想从郑嘉和怀中离开。
令窈假装自己被睡意困住,蹭蹭他,往他袍间埋得更深,呓语:“哥哥,让我再睡会。”
郑嘉和停在一株花树前。
花树盛放,莹白似雪。风一吹过,花瓣飒飒洒落。
他伸手替她拂去眉心花瓣:“你已无睡意,何必装睡。”
令窈被戳穿,不甘不愿地睁开眼望他:“哥哥好无情,早知让穆辰良送我回去,免我双足受累。”
她无可奈何,作势就要从他怀中起身,脑袋刚抬起,就被摁回去。
郑嘉和揉揉她脸蛋,语气宠溺:“我何时说要让你自己走回去?”
令窈装模作样挣了挣,做出懂事乖巧的样子来,说:“哥哥不嫌累吗?”
“不累。”
“这把轮椅坐得住两个人吗?”
“坐得住。”
话说到这份上,令窈不再推三阻四,重新搂住郑嘉和脖子:“这可是哥哥自己要来的苦差事,就算力不从心,也不能反悔。”
“嗯。”
令窈开心地欣赏满目花树盛景,她往后仰了仰脖颈,郑嘉和及时托住她的脑袋。
她乌灵灵的眼瞳有繁星闪烁,花瓣旋舞,以及,一个白玉无瑕的郑嘉和。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抵上他的下颔,顺着他干净利落的侧脸线条抚过。
这样好的郑嘉和,不知道上辈子便宜了谁。
换做旁的男子,定会三妻四妾,可郑嘉和不会。他挑剔得很,若是娶妻,定会守着那个人过一辈子。
他一生中最落魄无助的时间全都给了她,或许在她死后,他会对自己的娘子感慨,庆幸她死得早,不然有她这样一位娇纵的小姑子,定会闹得他家宅不宁。
她自小骑在他头上,要让她对他的娘子低头,她定是不肯的。
令窈想了想,觉得不对——
若她前世活着,或许她压根不会允许他娶妻。
她深知自己劣根难改,即便被人毒死,得了这样一个大的教训,再世为人,也没想过要谨慎度日。如果前世她继续活下去,新皇要娶她,只怕她尾巴都要翘上天,定会更加肆意妄为。
她知道自己的本钱在哪。郑嘉和在她死前哭得伤心,她能做皇后还好,不做皇后,她定在他的将军府赖一辈子。
一山不容二虎,将军府有她,就不能再有主母。
令窈甚至想象得到她霸占将军府在府里横行霸道的模样,那样的情形,她光是想一想,都为自己脸红。
她鄙夷自己,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无耻的地痞流氓了。
郑嘉和见她神思游离,问:“卿卿在想什么?”
令窈脱口而出:“在想你不得不纵着我的样子。”
郑嘉和一愣,眸中溢出温柔笑意:“只有纵着你,没有不得不。”
令窈收起对前世死后的幻想,脑袋偏过去,贴在他心口处,低语:“你现在会,以后未必。”
“以后也会,我待卿卿,始终如一。”
郑嘉和的声音很轻,三句话,十二个字,听得她耳朵发痒,心头酥麻。
令窈莫名有些感伤:“以后我嫁人,哥哥娶妻,只怕哥哥不会再记得今日之言。”
郑嘉和语气异常坚决:“会。”他又问:“卿卿想嫁谁?”
令窈摇摇头。
嫁娶之事,是她再世为人之初最在意的一件事,如今却不在乎了。
她可怜兮兮问他:“若我嫁不出去,又或是不想嫁人,哥哥养我一辈子吗?”
郑嘉和柔声答:“卿卿想怎样都行。”
她心中高兴,想到他曾说过要带她看遍万里山河,前世不信,隔了一世才愿相信。
令窈一不小心将真心话告诉他:“我常听先生说,自己不认命,就只能让别人认命了,哥哥愿意为我认命吗?”
郑嘉和道:“愿意。”
明知他只是讨她欢心,世事无常,以后怎样,谁也说不好。可她就是乐意听。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听过好话,博得一时欢愉,也就够了。
令窈小心翼翼回抱他,郑嘉和的怀抱温暖舒适,别说旁的女子,就连郑令婉,她都不愿同她分享。
待她及笄,便要同他分男女大防,再也不能享受他今日的温柔。
郑嘉和揉揉她皱起的眉头,问:“怎么了?”
她拿大逆不道的话问他:“世人为何设下如此多的礼法?”
郑嘉和轻声笑:“不知道。”
“人赤条-条来到世上,死了也是赤条-条而去,难道那些礼法还能跟到地府去不成?既然生而为人,就该无拘无束,怎么快活怎么来,只要无害人之心,谁都没权利品头论足,不是吗?”
“是。”他勾起红薄的唇,望着她的眼神犹如望一轮清月:“卿卿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这样的话,是从孟先生那里学到的吗?”
“因为卿卿心中有许多事想做,这些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件件让我快活。”她停顿半刻,答他后面一句:“确实是先生所教,不止这一句,他还教过许多句,句句令我心服口服,所以哥哥不能说他坏话。”
郑嘉和沉思,方道:“孟先生是天下难得的夫子,有他做你师父,哥哥很放心,怎会说他坏话?”
令窈说出深埋在心里的疑惑:“之前哥哥做我书童,日日到书轩斋陪我念书,虽然有心隐藏,但是我看得出来,哥哥对先生,既有敬佩之情,又有些许怨言。”
郑嘉和平静回应:“我与他往来甚少,相知甚少,谈何怨言?”
令窈调侃:“哥哥对先生文章的主张甚是熟稔,先生才说一句,哥哥便已知道余下全文,难不成是梦里与先生相会,所以才得这般默契?”
郑嘉和含笑,有意转换话头:“卿卿,今日为何不让山阳送你,反而让穆少爷送你回去?”
提到穆辰良,令窈全然忘了刚才的困惑,当即道:“是他自己要伺候我,难道哥哥也要像大伯父那样,对我耳提面命?”
郑嘉和捧过她侧到一旁的脸,道:“卿卿一碰到穆少爷的事,格外躁动不安呢。”
他擒住她的力道虽轻,但她挣不开,不得不与他对视:“哥哥的意思是——”
“卿卿是不是爱慕他?”
他话音平淡,却字字有力,令窈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只得无视心中涌出来的奇怪感觉。
她轻声轻气地说:“才没有。他总缠着我,上次又救了我,我只能同他好一阵子,以后再远着他。”
郑嘉和忽然又问:“卿卿知道什么是爱慕吗?”
他没头没脑地抛出这样一句话,令窈觉得好笑,心中生出几分倔强,不想被他看轻,撒谎道:“当然。”
郑嘉和没说话。
令窈偷瞥他,窥见他清俊眼睫目光垂落,似在沉思人生大事。
许久。
郑嘉和才开口同她道:“卿卿,哥哥不喜欢你同穆少爷亲近。”
他说着话,手指覆上她的侧颊,他用巾帕擦过的地方,他又拿手轻揩一遍。
气氛不太对。
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不喜欢她做什么。
换做换他人对她指手画脚,令窈只怕早就发飙,只因面前人是郑嘉和,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下:“知道了。”
被郑嘉和明令去做什么的感觉太新奇,她甚至主动问:“哥哥,除了穆辰良,你还想让我远着谁?”
“你三哥哥。”
令窈温热吐息贴到他耳边:“三哥哥脚上的伤太蹊跷,是哥哥所为吧?所以才让我远着他。”
“是,也不是。”
“那就是了。”她为自己洞察人心的天赋感到欣慰,“难怪下午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定是将我和你视同一丘之貉。”
郑嘉和目光柔得能滴出水:“孟铎将你教得太过聪明。”
令窈笑道:“我本就聪慧,他不过是打通了我的任督六脉而已。”
她担心他争不过郑嘉辞,关切叮嘱:“哥哥,无论你想做什么,千万不要伤到自身,一切小心为上。”
“嗯。”
兄妹俩说着话进了碧纱馆,馆外对着的廊檐黑瓦上,山阳停驻半刻,直至亲眼看着令窈被鬓鸦接进屋里歇息,他才回去复命。
书轩斋。
孟铎斜卧凉榻,手里捧本书,神态清冷自矜,宽袖翩翩,腰间玉佩流苏垂至地上。
山阳抽过矮杌坐他对面,犹如孩童般捞起流苏,指间环绕,道:“她从书轩斋回碧纱馆,已将那条路走过无数次,先生何必派我暗中护送。”
孟铎翻书动作稍稍停滞,很快恢复如常,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又问;“穆少爷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山阳扯谎:“没有。”
孟铎抬眸:“山阳,你不擅长说谎。”
山阳连一秒都撑不住,当即将穆辰良偷亲令窈的事告诉他。
孟铎丢开书。
山阳愣住,问:“先生,你不高兴?”
“并没有。只是嫌穆辰良太轻浮。”
山阳嘟嚷:“先生又不是养女儿,他轻浮与否,干先生何事?难道先生教郡主世间百事不够,还要为她择婿主持家事?”
孟铎眸光黑沉,微挑眉梢。
山阳咽了咽,立刻改口:“先生青年才俊,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是我口无遮拦,先生莫气。”
他怨自己失言,绞尽脑汁阿谀奉承:“旁人七十岁尚能厚着脸皮娶十六岁新嫁娘,一树梨花压海棠,先生今年二十四,最多算黄花菜,啊不对,不是黄花菜,是——”
是什么呢?有哪种花能形容先生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山阳急得满头大汗,干脆抛出一句:“先生是花中之王,素有牡丹真国色,先生壮年,如同牡丹红火,压过海棠,情理之中。”
孟铎哭笑不得:“越说越乱,你说七十老翁娶娇娘的典故作甚,什么海棠,什么牡丹,我又不是要娶她,你慌什么?”
山阳急着为自己的话赎罪:“就算要娶,也不是不能,大十二岁而已。”
孟铎敲他额心:“我并无娈童之癖。”
“待她及笄,先生也才二十七。同先生年纪相当的男子中,已有人娶过两回,新嫁娘比夫君小十几岁,乃是常事。”
孟铎头疼:“山阳,你莫要再说了。”
山阳趁势问:“先生既然不在意,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孟铎沉默。
半晌,他薄薄两瓣唇吐出三个字:“护犊子。”
山阳恍然。
确实如此。
先生最爱护犊子,虽然先生平时清贵,但是对他关心的人,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
山阳不再执着提升自己的拍马屁功夫,专心禀报令窈那边的情况,说到郑嘉和将令窈从穆辰良手里夺过去时,刻意停顿,感慨:“二少爷同先生一样,也格外护犊子。”
孟铎笑意神秘:“那可未必。”
山阳好奇:“难道二少爷对她有私心?我瞧着不像啊。”
孟铎耐心道:“山阳,你观人察心的本事,得多加练习。这个郑嘉和,隐藏甚深,不但有惊人才学,而且敢与藐视世俗偏见,有趣得很。”
山阳假装自己听懂了,小鸡啄米似点头:“先生说得对。”
提到婚事,孟铎想起一事,吩咐:“明日你去一趟清河,将我的亲笔信带回去,告诉他们,不得插手郑家的事。”
“正是用人之际,若能说服郑家为我们所用,对以后的事大有裨益,就连魏大人也说,郑大姑娘择婿在即,派个旁系子孙上门求亲,若是郑家瞧不上也就算了,若是郑家瞧上了,彼此欢喜。”
孟铎却说:“不行,郑家对我们有恩,强行使计拖他家下水,有悖恩义。”他声音放缓,又道;“况且大姑娘是她心爱的姐姐,若她知道我算计大姑娘的婚事,只怕要同我恩断义绝。”
山阳偷笑:“先生竟为一个小姑娘畏手畏脚。”
孟铎睨他一眼。
山阳笑着跑开。
孟铎重新拾起枕边的书,拿出夹在书中的两页纸,是令窈与穆辰良今日所作文章。
他先是拿过穆辰良那份,匆匆扫几眼便放下。
又拿起令窈那份,一字一行,细细批改,她鬼灵精怪,文章末有话留给他:“先生,卿卿的文章,满朝文武,谁人能敌?”
当真是大言不惭。
他该责她谦逊才对,提笔回应,却变成这样一句:“卿卿的文章,满朝文武,唯吾一人能敌。“
五月,春日被夏日取代,和煦春光变成灼热烈阳。
郑府热闹至极。
临安城内,有适婚男子的人家,除南家华家外,其他皆上门相看求亲。
郑令佳相貌气质俱佳,父母和顺,祖母家又是名门王氏,加上郑大老爷官路亨通,这桩婚事,若能相成,便是上好的姻缘。
郑大老爷忙前忙后,选出几个中意人选,拿了庚帖到大奶奶面前,与大奶奶商议女婿人选。
大奶奶接过庚帖,并未急着翻看,而是问:“这上头的人,佳姐见过吗?”
郑大老爷指了两个名字:“这几个,年初卿卿生辰宴上来过,另外几个,应该没有见过。”
大奶奶丢开庚帖:“不看了。”
郑大老爷愣住,“为何不看?”
大奶奶语重心长同他道:“我们家,虽是富贵之家,但算不上权贵之家,权贵之家的女儿选亲,为家族利益,大多都是盲婚盲嫁,再有就是那等穷苦人家,迫于生计,也只能盲婚盲嫁,可我们佳姐为何要盲婚盲嫁?”
郑大老爷皱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何不可?”
大奶奶:“业成,当年王家择婿,因着姐姐嫁了穆家做续弦,我才得以免去背负家族兴旺的重担,才能凭着自己的心意,在求亲的一众人里,选中你做我的夫婿。”
郑大老爷回忆旧事,一时有些发怔。
大奶奶道:“业成,就让佳姐自己做决定罢。我不求她嫁入高门,只求她顺遂一生。”
郑大老爷嘟嚷:“我不给她选,她自己怎么选?设个比武招亲的大台广招夫婿?”
大奶奶无声。
郑大老爷见她生气,不动声色覆上她的手,“我听你的便是。”
大奶奶推开他的手,转过头揉揉眼泪。
郑大老爷小心翼翼揽住她肩头:“你莫要生气,我是她父亲,怎会害她?”
大奶奶眼圈更红:“你还得当年宁家的事吗?业成,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郑大老爷垂下目光。
当年的事,他自然记得,三弟妹娘家人犯浑,算计令佳婚事。
他那时仍未走出丧子阴影,对令佳多有苛待。
郑大老爷鲜少开口认错,因着近年时常被令窈折腾,如今已学会退让:“当时是我一时糊涂,说了许多错话,我已知道悔改。”
大奶奶性情温驯,若是平时,并不会与他计较,因着是令佳的婚事,所以格外多心。
郑大老爷咬咬牙,拿起庚帖撕掉:“算了,不看了。”
大奶奶拦住他:“撕掉作甚。”
郑大老爷委屈道:“你不是不喜欢我挑的人吗?”
大奶奶欲言又止:“你保证,若是佳姐不喜欢你挑的人,你绝不勉强她。”
郑大老爷笑道:“我怎敢勉强她?我若勉强她,不用你出手,卿卿头一个不饶我。”
大奶奶这才松口气。
最终选了五个,先后将人请进府,名为吃宴,实为择婿。
庚帖名册上只有五个,吃宴的人却有六个。
屏风后。
郑令清将脑袋搭在令窈手臂上,好奇问:“四姐姐,外面那个人是谁?”
令窈忙着打量今日不请自来的宾客:“我也不知道。”
郑令清打趣:“怕不是阿姊在外面认识的情郎罢?”
令窈捂住她嘴:“你胡说什么!”
但其实仔细回想,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
阿姊同她说起过一个姓窦的人家,言辞间颇为欣赏,因为阿姊只提过几句,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一想,外面那个姓窦的男子,可不就是阿姊嘴里说起的那个吗?
郑令清口鼻全被捂住,快要憋死,张牙舞爪挣扎,动作过大,闹出动静。
令窈只得放开她。
外头大老爷咳出声,同客人道;“家里养的小猫,格外闹腾,五郎莫怪。”
此次来求亲的人,乃是云梦泽的窦家,十二名门之一,他家的公子上门求亲,大老爷笑得嘴都合不拢。
前头那五位郎君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大老爷欣慰地看着窦五郎,越看越顺眼。
令窈心痒难耐,索性躲在屏风后学猫叫,暗示大老爷唤她一起吃宴。
郑令清眨眨眼,也跟着喵喵叫,有意盖过令窈的喵叫声。
大老爷嘴角扯笑,手搭在后背,晃了好几下,示意管家去赶人。
郑令佳先管家一步,走到屏风后,主动挽了令窈的手:“四妹妹,一同吃宴罢。”
郑令清撅嘴:“那我呢?”
令窈推她额头:“你只能继续留在此地学猫叫咯。”
郑令清气得跳脚。
宴席间,令窈仔细打量对面的窦家五郎。
此人生得细皮嫩肉,比阿姊大五岁,文气书生的做派,虽比不上穆辰良尊养高楼的贵气,但举手抬足间,颇有世家大族的儒雅风范。
勉强能够入眼。
令窈刚想出声问话,旁边郑令佳搭上她的手背按了按。
令窈一看郑令佳渴望认同的眼神,顿时明白,不再相问。
这是阿姊自己看中的人。
只要阿姊喜欢,她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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