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修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胳膊,回头就走。
“你干什么,”沈月华吓一跳。
来就来了,可怎么还要带她走,发神经病了罢,
赵兰修冲身后的赵霖道,“你来讲。”
他的声音弱的好像蚊子叫一样,听着很是干涩。
赵霖的脸色其实跟他差不多,看起来也颇为憔悴,此刻高声道,“这里马上要开战了,都速速离开此地,”
“开战,”沈月华一头雾水,“好好的怎么会开战?谁跟谁打呀?”
这里又不是边疆,照理说,不可能涉及到战事。
“朝廷一直在追击从晋州来的一批强匪,三天前,他们躲入此地,朝廷已经派遣官兵前来围剿。”
众人都听懂了。
沈月华看着青狮,心痛无比:“我这都做了大半了,怎么好?肯定会打到这里吗?也许会在远一些的地方呢?”
赵兰修恼火道:“你不要命了!”
他一声大喝,随即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爷赶了一晚上的路。”赵霖解释。
赵兰修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京城,也没有学过武,年幼时开始念书,长大后顺利进入翰林院,随后又当了京官,可说没有吃过苦头,也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历练。
像这种连夜赶路不眠不休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沈月华皱了皱眉,伸手摸摸他额头:“还好,没有发热,你这是喉咙发炎了罢?”
“走!”赵兰修没空跟她说话,又拖了她走。
丁字和赶紧去收拾东西,一边催促姜法慧:“你快把师父带来的包裹都拿了,咱们在前头汇合。”
天宝看看天武:“刚才那人说的是真的?”
天武是带赵兰修跟赵霖过来的,他是天宝的弟弟。
“是的,我都看到那些官兵了。”天武道,“只怕咱们今年也不好拜祭神兽,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能抓到人呢。”
天宝一听是真的,也连忙招呼众人离开。
沈月华还在懊恼,回头看了几眼耸立在平地里上的青狮,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次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可既然是要出人命的事情,不走都不行。
前路崎岖。
昨晚上刚下过雨,地上泥泞不堪。
众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赶路。
走了一会儿,就听侧方传来连绵不断的哀叫声。
沈月华抬头一看,左方远处的山崖上竟有很多巨大的石头滚落,看情形,应该是砸到了下方的人。
难道已经开打了?
难道这就是落石的战术?
这种只有在电视上见过的场面,出现在她的眼前。
沈月华吃惊无比。
见她脚步变慢,赵兰修弯下腰,伸手一捞,就把她横抱在了怀里。
她差点叫出来。
“我自己走。”她挣扎道。
赵兰修道:“你别动,我方失利,只怕就要被反攻了。”
他加快了速度。
等来到苗族所在的中县时,他气喘吁吁,好像一头刚耕完地的老牛。
“天宝大哥,你们这儿可有大夫?”沈月华忙问天宝。
天宝道:“有,我带你们去客栈,天武,你去请大夫。”
天武急匆匆的走了。
众人来到苗族人所开的客栈。
这客栈也是延续了苗族的风格,俱是两层的竹楼,很是清幽。
掌柜是个女的,长得颇为美艳,个性爽朗大方,说这里鲜少有客人来,房间很多,叫伙计领了他们去。
沈月华自然陪着赵兰修。
他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沈月华皱起眉道:“既然有官兵,你还来干什么呢,咱们听到动静,自然就会走的,你特意过来,根本没有必要么。”
赵兰修听了差点吐血。
“你……还有没有良心?”他质问。
“有啊,所以才让你不要来啊。”沈月华轻描淡写。
他又连声咳嗽一番才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哪里,万一,就在盗匪的附近,那就是人质了!”
“算了。”沈月华看他脸都气红了,摆摆手道,“你一会儿休息下,用完药就会好的。”
天武很快便领了大夫来。
苗族都是有苗医的,素来也爱用草药,赵兰修不过是喉咙发炎,倒是没有大碍,苗医当即就叫人去抓药熬汤,说喝上两日也就好了。
赵霖连声感谢,付了诊金送他走。
沈月华为赵兰修盖好被子:“可不能再着凉了,你先睡着。”
他扣住她手腕:“你坐这儿。”
“我还有事儿呢。”她皱眉。
“都是你害的,你能走?”赵兰修恶狠狠道,“等我好了,你,再走。”
沈月华只得坐下来。
她还能跟一个病人计较?
且不说,还是为她得了病的。
他也不放手,一直握着她手腕,好像不怕冷似的,一截手臂都露在外面。
她看了看,说道:“行了,我不走,你别再抓着我。”
他还是不放,忽然道:“太子薨了。”
沈月华一愣。
太子死了?
“我原先在办事呢,要不是听说官兵……”他呼哧了几下,斥责道,“你好好的来这旮旯角落干什么?”
他还来劲儿,说起她来了,沈月华奇道:“我来这里管你什么事?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什么旮旯地方,这儿可美呢,怎么着,我就喜欢来。”
“下次别来这么远的地方!”他很严肃。
沈月华听出他是在埋怨她坏了他的计划,当下也有些生气,没忍住的说道:“我可没有叫你来!赵兰修,你别忘了,咱们和离了,你也别总想管我的事情,我有事没事,都是我自个儿的,你好好做好你的赵大人,您忙,我晓得,可不能再劳烦你。”
他火了,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你以为我想管?为挣几个钱来这儿,把命丢了都不知道,你就是个笨蛋!”他连着咳了十来声,“你命丢了,倒好了,你还有你娘呢,这儿就是没盗匪,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不是没有出过人命的,你以后,再给我到处跑了试试看!”
“我就是死了也没你的事。”她冷笑了一声,“死了,你家人可高兴呢,再没人分你的神了。”
他没有再接话。
屋里一下子变得极为寂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沈月华才发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泄露了心里的怨意。
没错,她确实恼恨赵兰修的家人,若不是他们,她跟他之间的路也不会变得如此难行,令她不得不壮士断腕,果断离开了赵兰修。
做出这个决定,她不是不痛心的,可是,却又非做不可。
她转身要走。
赵兰修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你若再跟着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岂知仍会没有孩子?他们虽然不好,可你……”他从后面握住她肩膀,声音轻的好像一根羽毛,“你到底,真的,爱不爱我?”
她身子一震。
心中涌上来的酸楚像是胀满了整个胸膛,她的喉头哽咽,如同被石头堵住了一般。
爱不爱他?
也许爱,也许不爱?也许……
她喘不过气,她张大了嘴好像一尾离开水的鱼儿,直到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如同你心里想的一般。”
他心里定然觉得自己不爱他,所以不能坚持到底,陪着他一起面对这世上所有的困难。
可是人生。
有多少是能逆转的呢?
赵兰修,你何不过的轻松一些?
他从背后抱上来。
她的耳朵能感受他的冰冷的脸颊。
他身上清淡的气味。
他柔软的发丝。
“沈月华,可我……”他轻声在她耳边道。
可我爱你。
他没有说完。
沈月华的眼睛一眨,眼泪落下来,滴入衣襟里,消失不见。
她回应:“嗯。”
她当然知道。
所以她不能再陪着他。
不能陪着他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她真的没有勇气。
谁也不知道,山的那一面会是什么。
也许有柳暗花明的风景,也许只是一望无尽的沙漠。
谁知道呢?
风把泪痕吹干,她回头道:“你快躺床上去罢,别真的病又重了,好几日不能回京城,你衙门的事怎么办?”
她扶他去床边。
赵兰修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干净的不染尘埃,好像这里的溪水一般明澈,可是,眼眶却有些淡淡的发红。
他差点跳起来:“沈月华,你是不是哭了?”
“啊?”沈月华摸了摸眼睛,摇头道,“我干什么要哭?你眼睛花了罢?”
“你就是哭了,对不对?”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
“你有毛病啊!”沈月华恼火了,“我在这里天天做青狮纸扎,晚上都睡不好的,眼睛红怎么了,你去看看字和,跟我一模一样的。”
赵兰修不信,还是不放弃的盯着她的眼睛看。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哪有你这样的,就巴望别人哭?你蛇精病啊!”
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赵兰修又有些摸不准了。
一个人真的哭的话,情绪应该会有所波动,可是她,还是如往常一般强悍!
“什么蛇精?你才是蛇精,不,狐狸精!”赵兰修抢过被子,往身上一盖,气呼呼的躺了下去。
沈月华听他学话,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赵霖这会儿进来了:“药正在熬着,过一会儿就能喝。”
沈月华叮嘱:“点些清淡的菜,别吃荤腥了。”
“是。”赵霖点点头。
赵兰修见她要走,叫道:“说了等我好……”
你妹啊!
“你吵什么?”沈月华恼火道,“我去茅房不行?还能在你屋里解决呢?”
赵兰修顿时有些尴尬:“你,你说话别那么……赵霖还在呢。”
赵霖摸着头笑。
沈月华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