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1 / 1)

今年立秋之后的雨水总是格外勤,沥沥拉拉的,也没个头绪。上午还出了大太阳,到了下午,竟然又下起雨来。

早起晚间的温度更是极速下降,一阵风吹来,冷嗖嗖的。

苏姝起床后梳洗,换了件藕荷色织花缎褙,雪白月华裙。秀儿手巧,给她梳顺青丝,绾了垂鬓分肖髻,用的是赤金卷须红宝石簪和五瓣梅白玉簪花做发饰。

梳妆台摆了几对耳环,都是按照苏姝的喜好挑出来的。苏姝看了一眼,却重新打开首饰盒子,在角落里拿了一双最不显眼的金丁香。

她记得阮清川偶然提过一句。他说饰耳之环,越小者越佳,或东珠一粒,或金银点滴。

但前世的苏姝也真的只是听过而已。她喜欢华丽的东西,不管是首饰还是耳环都是找金玉楼的老师傅定做,用绿松石、红玉等名贵玉石再配于黄金制成,美丽又繁琐。

阮清川也见过多次,他并不干预她的行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金玉楼是燕京城最有名的首饰楼。

“小姐,您怎么了?”

秀儿看着苏姝一直盯着手里的金丁香发呆,问道:“您是不是觉得这对耳饰太素了?要不,让奴婢来给您挑选?”

苏姝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她自己动手,金丁香顺利穿过了耳洞。

苏姝吃过早饭,准备去琉璃院给母亲请安,刚走到门口,碰到了伺候苏鸿的通房丫鬟宁湘。

宁湘身穿水红色绣云纹薄夹袄,梳的是妇人发髻,左手腕上带了根手指粗的赤金蒜头镯子。

她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的年纪,银盘脸,眉眼间妩媚生姿。

“给大小姐请安。”

宁湘屈身行礼,“老爷请您过去书房一趟。”

苏姝“嗯”了一声,跟着宁湘往前院的方向走。

路上,她问道:“好端端的,父亲唤我作什么?你可知缘由?”

“奴婢不知道。”

宁湘摇摇头,笑道:“……赵姨娘并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在,想必是老爷有事情要吩咐。”

她原来是伺候夫人的二等丫鬟,是夫人怀了二少爷后,把她给了老爷。

苏鸿的书房——弄墨堂,坐落在前院,五间五架的房子,院子里种了松树和竹子。迎面的正房门前换了靛蓝色细布帘子。

守门的是两个小丫鬟,看到苏姝都屈身行了礼。

宁湘先进去通报,过了会儿便出来了,又请苏姝进去。

父亲正坐在堂屋里喝茶。

赵姨娘就坐在父亲旁边,时不时的给他添上热茶,她穿了一件深青织金云长褙,愈发显得身材细长,容长脸上长了一双狐狸眼,眉心间天生一颗红痣,是柔媚之极的长相。

苏妍正和苏妩低声说话,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偶尔还带着女孩子的娇笑。俩姐妹坐在西依墙的圈椅上,中间并了一张茶几,放了糕点和茶水。

坐在她们下首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穿的也是粉色绣兰花纹袄裙,正是年仅八岁的苏娴,她是苏鸿最小的孩子。生母是江南人氏,姓柳,一个乡下县丞的女儿。

苏娴正低头啃手里的核桃酥,抬眼便看到了苏姝,她乖巧的起身行礼,唤“长姐好。”

苏姝走过去,伸手揪了揪她的丫髻,也笑道:“娴姐儿好。”

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她其实没有多少印象的,只记得前世的时候,她嫁人那年,娴姐儿还是梳丫髻的小孩子,又因为自小便被柳姨娘养着,十分的不起眼。

苏姝屈身给苏鸿行了礼。

赵姨娘,苏妍、苏妩也跟着起身给苏姝行礼。

倒是苏鸿看了一眼赵姨娘,说道:“姝姐儿是晚辈,你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以后见了她就不必行礼了。”

赵姨娘笑的温婉:“老爷说得是,妾侍记住了。”

苏姝面上淡淡的,看了一眼赵姨娘,和苏鸿说话:“姨娘最是安分守己的,这一点我也听母亲说起过。只是父亲说得也对,姨娘是伺候您的,又育有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给我行礼……让外人看着也不好看,像下人。也显得我们苏家苛待姨娘似的。”

赵香儿不是恶心她吗?那她也恶心一下赵香儿。

赵姨娘果然脸色一僵,不过很快又嘴角上扬,一样的语气和缓:“大小姐说得对。”

苏姝是真的变了太多,牙尖嘴利的厉害,和以前那个就算被误会也不会辩解,只知道吃闷亏的就像是两个人。

苏妍听出了苏姝言语中的轻视和嘲讽,手指狠狠地掐了把手心。

苏鸿摆摆手,让苏姝坐在右依墙的空位上,“……我唤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

有小丫鬟过来上茶水。

苏姝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父亲请讲。”

“眼看着天气渐冷,你们姐妹几人也该再添几件新衣裳。我听你三叔说,北苑街道的锦绣楼是他新开的一家布桩,里面新进了成衣和布匹。刚好,你们都过去看看,有看上眼的就拿下来,不必不好意思,这都是你三叔应允过的。”

苏鸿弟兄三人,他行第为二。老大是苏海,十四岁那年失足落水而亡,算是早夭。老三是苏波,人和精明,但读书不成,后来从了商,日子过到现在也不错,风风火火的。

苏家是等苏老夫人过世后分的家,苏鸿和苏海俩兄弟住的也不远,都在荣祥胡同。

“真的吗?”苏妩拍手笑起来:“三叔可真好。”

“自然。”

苏鸿看着三女儿,脸上也带了笑:“你三叔一直都很疼你,昨天在茶馆偶然碰见你三叔,他还问起你了。”

他的三女儿性子单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直率的可爱。这点倒是挺讨人喜爱的。

“知道。”

苏妩仰起娇俏的小脸,“我也想念三叔。”

“这孩子。”

赵姨娘嗔了自己的小女儿一眼,“妩姐儿,你都长成大姑娘了,要懂得谨言慎行。就算见到了你三叔,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让抱了。”

苏妩小姑娘脸都羞红了,点头如捣蒜,“姨娘,我知道啦。”

苏姝“嗯”了一声,温和地开口:“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吗?”

苏鸿端起茶盏喝茶,回答长女的话:“我昨晚陪你母亲吃的晚饭,告诉过了,她也是应允的。”

赵姨娘也跟着说:“大小姐放心,我待会儿去跟夫人请安,会再次详细的和夫人说一遍的。”

“那就多谢了。”

苏姝抬眼去看赵姨娘,笑了笑,“姨娘代母亲主管府内中匮,向母亲汇报每日事物,原也是应该的。”

赵姨娘还是微笑着,但听着心里却不大舒服。她管理着府内中匮,每日劳心劳力。但苏姝的这句话,便点明既然她是妾室,这些劳绩便不能被认可。

最多也只是替宋梅茹做事而已。

“她们几个都要坐马车过去。你多派些丫鬟、婆子跟着,另外为保安全,府里的侍卫也跟着去几个。”

苏鸿交待完赵姨娘,起身去次间换朝服准备去衙门了。

“老爷不必担心。”

赵姨娘应承下来:“妾侍晓得。”

燕京城是天子脚下,建筑大气伟岸,巍峨的城墙,高低不一的房屋,纵横交错却又规划划一的街道。

道路修的很好,宽阔又平坦整齐。

一街两行林立着许多店铺,有茶馆、酒楼、布桩等等。路边的小贩吆喝叫卖,和路人热情介绍他们卖品的好处,再加上讨价还价声,十分热闹。

辰时一过,路上的行人也多起来。行驶的马车、用锄头挑着篮子的农夫、年轻的妇人抱着幼子……人来人往的,大家说说笑笑,看起来快活又满足。

苏娴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使和不太熟悉又看起来冷漠的长姐坐在一辆马车里,也时不时地挑起布幔一角往外边看。

她看到有卖糖人和一串串糖葫芦的小贩,小小声发出惊叹,“……看起来好有趣哦。”

苏姝伸手揉揉苏娴的齐眉额发,也跟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娴姐儿,想吃吗?”

苏娴立刻睁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苏姝:“长姐,我可以吗?”

苏姝觉得苏娴这会儿的模样有点像那种贪吃的小动物,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当然可以呀。”

她也伸手挑起马车上的布幔,随便指了一个跟车的婆子,让她去买糖人和糖葫芦。

“长姐?”

苏娴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葫芦和糖人?”

“长姐能掐会算呀。”

苏姝忍住笑,愈发觉得小妹妹可爱。

娴姐儿的眼睛都要长在糖人和糖葫芦上面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很渴望,还反过来问她。

北苑街道是燕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往街中心走,还有整个燕京城最大的戏楼园子——畅音阁。

苏姝对眼前的一切还是很熟悉的,她爱热闹,前世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常常坐马车过来北苑街道这边,闲逛去买衣物或者首饰。

她甚是怀念的四处张望,很快,目光便凝聚在一处。

那是一个身穿天青色直裰的男子。腰间挂了个素净的深褐色荷包,还有一块碧玉貔貅。

他的背影看起来虽然高大,却很瘦削。发往上梳,束发为髻,带了个青玉小冠。

男子侧身同一旁的人说话,脸上带着笑,是极其俊雅的长相。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回头去看。

和苏姝对上了视线。

苏姝一愣,整颗心砰砰地跳起来。

那男子正是她前世的夫君阮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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