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顾栖川的车停在了工地旁,陆盏和江教授打过招呼后才抱着资料坐进了副驾驶,顾栖川替他将资料放好,陆盏空出手来系好了安全带,顺便瞄了一眼车上的可视导航地图,出发点果然是市里某酒店。
他按下心中的疑虑,直到回到家里,才提起照片的事儿。
陆盏非常直接地将那些照片点开,而后塞给顾栖川让他自己看,他则抱着球球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阳台外的竹林。
“......”
比起知道自己被偷拍,更让顾栖川意外的是陆盏这种开诚相见的态度。
如果是个性格扭捏些的人,收到这些照片只会藏着忍着自己瞎猜一堆前因后果,而后造成连串误会,陆盏却直接跳过了这些步骤,单刀直入地将照片甩给他看,虽然不言语,但明显就是给足了自己解释的机会。
球球趴在陆爸爸肩膀上,圆溜溜的眼睛也盯着顾栖川看,像个公正无私的小法官。
顾先生在小法官的注视下,连忙坦白:“我确实不是从公司赶来的,抱歉,小灯,我说谎了。”
“为什么说谎啊?”陆盏依然不看他,只醋溜溜地问:“是因为照片上这个人吗?”
“...也可以这么说,他是我在英国认识的一位朋友。喝醉了我才把他往酒店里送,我在酒店里只待了20分钟就出来了!”
陆盏的重点不在酒店上,他反问:“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吧,重要到你会因为他对我隐瞒行程,重要到为他说谎。”
“......”顾栖川起身往陆盏面朝的那个方向坐,哪知屁股刚一碰沙发,陆盏就飞速转了个头,又用已经长长头发的后脑勺对着他。
顾先生顶着球球的目光,道:“好吧,我全招了,你别不理我。”
陆盏把肩膀微微一偏,是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个男孩名叫洛迩。”他细细地解释:“只是我在英国进行心理治疗的一个工具人。”
陆盏问:“工具人,怎么个工具法啊?”
“类似于心理疏导员这个角色。”顾栖川到底是隐瞒了自己曾经找过小灯替代品的事实。
可这个解释对陆盏而言已经够了。
他转过身看着顾栖川:“这些照片其实拍得很清楚,是他贴着你,姿势特别明显,他...他是不是喜欢你?”
顾栖川立即道:“我拒绝了!”
“......”陆盏看着他,板着的脸没忍住绽开一个笑容:“好啦,我信你。”
他把球球小法官塞给顾栖川抱着,而后后仰到沙发上,十分忧虑:“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你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被别人喜欢?”
“小灯...”
“但是!”陆盏搂着顾先生的脖子:“再多情敌我也不怕,你的心在我这里,他们抢不走。”
顾栖川被陆盏深情地望进眼里,他搂住陆盏的腰:“请求陆法官再给我一个坦白的机会。”
“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快如实招来!”
“在沙发上招供可太不严谨了。”顾栖川放下小猫,一把将陆盏抱起:“去床上吧。”
“大白天的!”
秦灼在拍的新戏终于杀青,准确的说是他的戏份终于全部杀青了,他作为戏份最少的配角,最后领盒饭也被编剧写得十分草率,居然是在去送圣旨的路上被人一剑封喉的——没错,在新戏里,他演了个太监,还是个奸角。
昔日影帝沦落到演男配太监,粉丝在微博上都快把工作室的头拧下来,声讨顾易苛待艺人的言论上一次热搜就被压一次,最后直接屏蔽了关键词。
对资本而言,要堵住群众的嘴似乎只需要花点钱就行,钱堵不住滔天的民意,但用来对付秦灼那些粉丝可是绰绰有余了。
他就这样哑巴吃黄连地演了一个月的太监,这个太监所服侍的皇帝是厉俊演的,秦灼这一个月虽然是在演太监,但也真的就像是个太监一样被厉俊踩在脚下。
杀青之后,他的腰杆才挺直了。
剧组也将他的私人手机归还——为了防止秦影帝在微博卖惨带节奏,他的社交账号都被剧组把控着,虽然这样做十分野蛮且不近人情,但导演是顾易的人,他拿着合约行驶这些霸权,合情合理,张眉又哪敢说什么?
秦灼拿到手机开了机,信息一瞬间全部涌进来,有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几封邮件,他看了一眼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来问他为什么落魄成这样了,还有不少以前合作过的编剧在删他好友前还不忘说一句自己要把他删了,潜台词就是以后别合作了。
他翻了翻未接来电和信息,期待着陆盏这个名字的出现,却是连个陆字都没见到。
只有苏孟发来几条短信,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还说了苏隆的病情不容乐观,他现在很茫然,希望秦灼能来医院陪陪自己。
秦灼看了两眼就把苏孟的所有信息删了,他现在对这个人生理性厌恶。
张眉站在面包车外等着秦灼——秦影帝的凯迪拉克保姆车已经降级成运货的面包车,团队也裁了一大半员工,只剩下张眉和一个兼职做司机的生活助理。
秦灼坐到面包车的椅子上,调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刚刚坐稳,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一封邮件,里面附上了十几张偷拍的照片,秦灼只看了一眼心里就一个咯噔:顾栖川跟别人走得这么近做什么?!他劈腿了?!
他划到最后,是一行文字:
【顾栖川的旧情人找上门了,两人在酒店过了一夜,陆盏还被蒙在鼓里,你要是还爱陆盏,就该救他。】
“!!!”
“怎么了?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坐在他身边的张眉问。
秦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连忙打了陆盏的电话,却直接打不通了——陆盏早把他拉黑了。
——
三天后,江宏把陆盏叫到了办公室,问:“你最近怎么老是请假?上次请一周,后来又请了两天?陆盏,你是不是生什么大病了?”
陆盏坐在椅子上勉强把腰背挺直了,在偶像面前他也不敢明说请假是因为腰疼,腰疼是因为...
总之就是不能解释得清楚。
他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说:“最近换季,我有点着凉。”
江宏颇不能理解:“春夏之交怎么还能着凉呢,又不是秋冬季节。”
他并不知道陆盏之前经历过什么,只道:“我年轻时,顶着高热熬通宵都没问题,你也太娇气了。”
“...抱歉啊江教授。我不会再这么高频率的请假了。”
“我主要是担心项目的进度,你是总设计师,应该有点责任意识,不能因为跟顾栖川那层关系就这样任性,你这样做,建设部那些人不会服你的。”
“......”陆盏虚心受训:“教授,您说的是,我会改。”
江宏见他态度尚可,没有过多为难,他希望陆盏能以能力服众,而不是靠着那层关系。
陆盏走出办公室后才敢扶了扶自己的腰。
这怪不得顾栖川,这人在床上很温柔了,是他自己身体太差,折腾那么两下腰就跟要断了一样。
他靠着墙壁缓了缓,穆甜这个时候走过来,说有一位先生在会客室等他,前台问他要不要见。陆盏问了名字,穆甜说:“叫洛迩。”
“.......”
陆盏想了想,与助理说:“把他约到楼下的星巴克吧,不要在会议室里占位置。”
“好的,陆工。”
——
现在是上班时间,咖啡厅的人寥寥无几,陆盏的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几乎一眼就被角落里一个相貌突出的小男生吸引,再一看,这人就是照片上的洛迩。
洛迩的衣着打扮十分的学生气,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心理疏导师。
陆盏坐到对方面前时,发现桌上已经放了一杯温热的饮品。
“七分甜。“洛迩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甜度。”
陆盏有些意外:“你很了解我?”
洛迩胸有成竹地道:“当然,了解你的喜好曾经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内容。”
陆盏道:“我开始好奇你的职业了。”
“在此之前,陆先生应该对我有所了解啊,顾先生没跟你提吗?”
陆盏便说:“你是心理咨询师?”
洛迩一笑,似乎料到这个回答似的:“只要我想,我也可以是。”
“认识一下吧,陆工,我叫洛迩,是演员,也是职业替身。”
“...替身?”
“我知道陆先生的前夫是拿过影帝的知名男星,我跟他的职业相似,不过我没有上大银幕的机会,更多时候,我的戏只演给特定的金主看。”洛迩喝了一口果汁:“像顾先生这样的。”
陆盏问:“哪样的?”
“有钱又多情的。”洛迩用手掌心撑着自己的下巴:“陆工,你知道吧,有钱人都有个通病,他们从不会轻易把一个人放到比钱还重要的位置上,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就这样和自己的所爱擦肩而过了,要么生离,要么死别,人没了,那些人才想起故人的好来,可惜已经晚了。因为这种遗憾的存在,才催生了我这种职业。”
洛迩一下就看穿了陆盏对自己的猜测,他笑着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那种提供性.服务的,我是正经演员,负责扮演雇主失去的心上人,有时候是活人,有时候是死人,只要给我一个剧本,每个人设我都能得心应手地演出来。”
洛迩将自己右脸颊偏过去给陆盏看:“你看到我脸上这颗痣了吗?有位雇主的爱人出车祸去世了,那人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这颗痣,我为了学得像一点,就去点了。你觉得好看吗?”
陆盏:“......”
“陆先生一定不能理解我这种行为。”洛迩道:“但这一行收入高,有时候只需要学对方说几句话,就能有几万块收入,几万块...已经能给我妹妹买一瓶续命的药水了。”
他后面一句话压得极低,陆盏根本没有听清楚。
他问:“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洛迩又把声调拔高了:“顾先生是我接待的,最特殊的一位雇主。”
“他不是那种犯错的混蛋,只是一个刚刚被心上人拒绝的可怜的病人。”
洛迩说这句话时,幽怨地看了陆盏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当初的绝情。
陆盏下意识就想解释那时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但又转念一想,似乎没必要跟一个情敌解释这些。
洛迩继续说:“我要好的医生朋友让我帮忙时,我立刻就答应了。我那时没想过能得到多少报酬,我太明白童年创伤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了,就算是出于同情,我也愿意帮助顾先生,但顾先生是个绅士,我替他治病,他付给我两千万。”
“这两千万,对我而言是及时雨,我感激他的慷慨。”
陆盏看到洛迩在提及顾栖川时眼中冒出的光。
“我从心理医生那里了解到了‘小灯’,医生说,这个笔名是顾先生长久以来的精神依托,但那段时间这盏灯忽然灭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使得顾先生原本转好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
陆盏的心一下被揪起来:“急转直下?!”
“抑郁症最怕的就是封闭内心,小灯是唯一一个开口,不能轻易闭上,所以我出现了,顾先生在心理医生的极力劝说下,才将自己宝贝的邮件分享了一部分出来。我整理了里面的文字内容,生成了一个小灯的人设。”说到这里,洛迩顿了顿,他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陆盏,笑着道:“陆先生和我原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邮件里的小灯情绪外露得厉害,高兴和难过都表现得非常夸张,不像你现在这样...内敛。”
“...那些邮件还是上学时写的。”陆盏说:“我前段时间找出来看,也觉得那样的自己有些陌生了。”
“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这话刚说出口,洛迩就及时收住了这种不正确的情绪,如果可以,他真想和陆盏交个朋友,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记住厉霄交给他的任务。
他换了一个咄咄逼人的口吻:“陆盏,我可以这么说,顾先生的抑郁症能治好,是归功于我扮演的‘小灯’。他今天对你这样喜欢,一定也有我的原因。”
陆盏不可思议地:“你...?”
洛迩说:“你抢走了顾栖川对我的喜欢,能还给我吗?”
“......”
“我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但凡现在被我攥在手上的人和物,都是我应得的。”陆盏道:“没有还给谁这一说。”
“你也不应该,沉迷于一个替身的剧本中。”
他说完,起身就走,洛迩被他最后一句话钉在了原地般,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陆盏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时,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循声望去,看到秦灼正从公司大门往自己这边跑来。
他无奈地要避开这个烦人精,身后却是同样不肯放过他的洛迩。
“陆工,你就那么确信顾先生对我没有感情吗?!你就...”
洛迩话刚说到一半,赶到陆盏身边的秦灼忽然抬手就往洛迩精致的脸蛋抡过去一拳。
陆盏都能感觉到那阵拳风,他听到秦灼骂洛迩:“你他妈离陆盏远点!!”
洛迩忽然挨了这一拳,居然直接被打出了鼻血,人当下就晕倒在地了。
陆盏看着这突发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