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考三门,冯主任还是搞得很隆重,同学们按上学期末所有科目的总成绩重排了考场。
没出意外,椿岁靠着入学测试,不用挪班。
下午自习课间,椿岁趴在走廊上晒太阳汲取光能。
楼下,江驯不知道去了哪里,正从小操场走回来。
椿岁撑着走廊扶手,下意识地把半个身体探出栏杆外。
她就想看看这个角度能不能看到(1)班。真巧啊,江驯和她一样,都不用换班。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想,甚至有一点想给昨晚那个叫她做梦的人鼓鼓掌。
“椿岁你干嘛呢?!”
冯主任的声音,椿岁猛地回神,直起身子缩回脑袋。
“不就是考个试吗?”冯主任一脸“你怎么可以因为成绩差就想不开”的惊恐表情,“至于吗?!”
“我就是……”椿岁睁大眼睛说,“刚看见楼下有条长得挺好看的流浪狗,想看看它跑哪儿去了。”
“别想忽悠我!”冯主任激动道,“我带过的学生比你看过的狗还多!”
“……”行叭。不是我在骂你啊江驯。
“快进去!”冯主任说,“发卷子了!”
“好嘞。”椿岁嬉皮笑脸地应下,闪回教室。
教室里的课桌重排成了单排,杭宗瀚就和她隔了条小走廊。
如果不是先前积怨太深,俩人还是可以称一声难兄难弟的。
“先把卷子传下去,铃声响了再做。”冯主任说。
数学卷子传到最后一排,椿岁粗粗扫了一眼,泄气地把卷子往课桌里一塞。开始思考是蒙一点选择题,还是睡一觉养精蓄锐,醒了去发哥那儿补课来得干脆。
“看我干嘛?”看着侧脸趴在桌子上的椿岁,杭宗瀚气势汹汹地小声问。
打球输给椿岁,着实让他萎靡了好几天。
“……”椿岁正摸着课桌肚里的卷子,想拿上来再挣扎一下,一摸手感,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椿岁坐直靠进椅背里,抬眉挑衅道。
“你不就英语比我好一点吗?”杭宗瀚气哼哼地说,“数学还不一定比我强呢!”
椿岁叹了一声,一脸遗憾地开口:“你大小也是个班霸,怎么还跟我比起了成绩?成绩这东西,是我们这样的人该比的吗?”
杭宗瀚:“……”好像有点道理。
“那我们该比什么”还没出口,转念又警惕起来:“你又想忽悠我是不是?”
“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哪次不是光明正大地跟你宣战?”椿岁摸出桌肚里的数学卷子折了两下,怒其不争道,“哎算了,就你这点胆子,班霸还是让我给吧。”
动静极小地撕着膝盖上折好的卷子,椿岁幽幽道:“反正也不会做。”
试卷在小姑娘手里成了四块小豆腐干,杭宗瀚眼睛都瞪秃了。
这他妈……连他都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学渣。
团了团扯坏的试卷,椿岁趁着冯主任不注意,抬手甩了个抛物线,扔进纸篓里。然后偏头,用下巴指了指杭宗瀚,一脸不用说出口都毫不掩饰的“你不行啊”。
男人怎么可以不行?椿岁都敢做的事,他怎么可以不敢?
开考的铃声适时响起,时间不等人啊,杭宗瀚一咬牙,歘地一声扯过自己桌上的试卷,嘶啦嘶啦干脆利落。
椿岁忍不住嚯了一声,抬手给他鼓了鼓掌。
动静不小,同学们纷纷回头震惊脸。
冯主任刚想叫大家安静开考,就看见了最后一排的动静,吭吭喊着走过来:“你们俩干嘛呢?!不要觉得是最后一个考场就可以放纵自己啊!”
等走到俩人跟前时,冯主任的血压开始窜得比他看过的所有狗都快:“你俩这是什么学习态度?!不会做没事,撕卷子是什么行为?!椿岁你卷子干脆没了?都给我出去!站到考试结束!明天叫家长来!”
仿佛已经尝到了一顿竹笋烤肉的滋味,杭宗瀚梗着脖子站起来往走廊上走。
走了几步发现椿岁没跟上,竟然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来,回头等了她两秒。
结果,椿岁悠哉地从课桌里摸出一张崭新试卷,乖巧地说:“冯主任,我只是看还没开考,把卷子放在课桌里了而已。”
杭宗瀚:“……?”
妈哒:)
考完收卷。
杭宗瀚看着从教室里走出来伸懒腰的椿岁,郁闷地问:“什么情况?”
椿岁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头说话。
杭宗瀚凑过去,椿岁小声说:“看过《孙子兵法》吗?”
看着神秘兮兮的小姑娘,杭宗瀚满脑子都是胡建人的“我岁哥不仅会算命,还在武当山修过仙”。
肃然起敬,老实摇头。
“这一招有点玄乎,看在你胆子那么大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椿岁严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中生有。”
杭宗瀚:“……”这么牛批的?
杭宗瀚的同桌跟出来,津津有味地听椿岁吹牛。
椿岁瞄了一眼杭宗瀚明显智商在线的同桌,对着杭宗瀚一副老道赠言的架势:“看你胆子那么大,我也挺佩服的,再送你句话吧。”
杭宗瀚一凛:“你、你说。”
拍了拍杭宗瀚的肩,椿岁郑重道:“世上无难事,只要abandon。”
说完转身,洒脱远去。
“……她说的,什么玩意儿?”杭宗瀚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不太对劲。
杭宗瀚的同桌兼小弟之一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谨地说:“她用abc的方式对中国传统诗歌进行了全新的艺术加工,并且用反讽的形式表达出截然相反的寓意。”
“还会bbc呢?”杭宗瀚恍然大悟,“我说她那发音,怎么那么好听。”
盯着椿岁潇洒离去的背影足有三分钟,杭宗瀚终于由衷感慨道:“椿岁这女的身上,有点东西奥。”
同桌眨眨眼,偏头看他,推了推眼镜,把自己的眼神盖住:“多少有点东西。”
时年去外省参加高中生商赛,椿岁不想回老宅和时语姝大眼瞪小眼,时年让她干脆周末叫郑柚来陪。
郑柚带了一大堆吃的,俩小姑娘窝在沙发里不吃正餐,啃着冰淇淋看综艺乐。
“柚子,你刘海戳眼睛了。”椿岁挖了一大勺带草莓果肉的塞进嘴里,研究着郑柚永远有空气的刘海说。
郑柚抬抬眼睫毛,有点刺眼睛:“是哦,要不我们去剪头发吧,商业街那家还不错,也不会推销我们学生办卡。”
椿岁舔了舔唇角的甜奶油,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江驯嫌她头发不够黑:“行。”
她就喜欢不推销办卡的。
理发店里,俩人洗完头坐在镜子前。
“你的刘海要从后面多分一点下来吗?”和郑柚熟悉的理发师问。
“别!”郑柚一把护住自己的刘海,“就我这发际线,穿回清朝女扮男装都不用刮发的,我可得省着点用。”
椿岁乐得不行。
“小同学你要剪什么样的?就修短一点吗?”理发师问。
椿岁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换个发型:“我剪刘海好看吗?”
换彻底一点,省得江驯老惦记她的头发。
理发师笑:“你留什么发型都好看,就看你喜欢了。”
“要不给你剪个初恋头,你想放下来的时候洗完头发自己吹一下发梢。”理发师照椿岁的头发比了下长度,“平时上课来不及也不耽误扎起来。”
“那长长了会失恋吗?”椿岁嘴比脑子快地开始畅想。
“……”
郑柚盒盒盒地乐:“谁这么想不开找你初恋还要分手,那绝对智商洼地。”
“别笑,”郑柚的tony老师捏着郑柚的刘海心惊胆战,“再笑就剩空气了。”
椿岁笑眯眯:“行,那就这个吧。”
俩人剪完头发回了家,郑柚才觉得不对劲,从卫生间里出来哭唧唧地说:“岁岁,我大概冰淇淋吃多了,亲戚提前光顾,肚子好疼。”
椿岁反应了一秒,有些羡慕地说:“啊,那你躺会儿,我去给你买,再带盒布洛芬吧。”
郑柚有气无力地要跟她一块儿去,椿岁看着她冒冷汗的额头,一把把人摁进沙发里出了门。
先去药店买好药,椿岁去了离家最近的便利店。
却在还没进去的时候,隔着玻璃看见站在零食架前垂睫发呆的江驯。
暖白的灯光落在他眉眼上,割成一帧电影里陆离静止的画。
直到男主角耳朵也像长了眼睛,不仅缓眨了瞬长睫偏头,还漫不经意地看向她。
椿岁:“……”
清了清嗓子,椿岁从感应门里进去,顺便提溜个小筐。拿了几包卫生棉才光明正大地走过去,看清江驯刚刚盯的是什么。
江驯手里只有瓶纯水,视线落到她的小篮筐里。
“害,做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椿岁没半点害羞的意思,很老练似的说。
“……”瞥见她手腕上挂着的药店纸袋,江驯本能地问,“肚子疼?”
“不是,”椿岁睁大眼睛瞪他,“安眠药。为了多做点梦!”
“……”小姑娘精神抖擞地能打上一套军体拳,唇上的颜色在暖白的室光下也泛着健康的粉,的确不太像不舒服的样子。
瞥了眼她额前自然散落的刘海,江驯疏懒地扯了扯唇角:“哦,那你吃了早点睡。”
说完转身,去了自助收银机结账。
“??”冯主任见过的狗果然多!
忿忿转身,椿岁拎着小篮子去收银台。
晚上十一点,街上人车渐稀。
江驯站在街角,仰头灌了两口水压下躁郁,长睫却垂着,目光落在便利店门口。
今天难得早睡,反倒又做了那个翻不出新花样的梦。
小姑娘结完账出了便利店,气呼呼地站了几秒,又抬手恼恨地拨了把自己的刘海。深呼吸,转身,重新进了便利店。
江驯好笑地看着她走到刚刚自己站的零食架前拿了包糖,又跟糖有仇似的狠狠握拳捏着包装袋,重新结账。
直到远远缀着,看她进了小区许久,少年才自嘲似的轻笑了下,默然转身。
周一走班课,椿岁比他来得早,一副不待见他的冷酷表情。
江驯却看见自己课桌里,多了个折好的便签纸。目光挪开,不动声色地开始上课。
课间,椿岁不想跟他说话似的一打铃就跑了出去。江驯挑眉,指尖轻拨了下课桌里的小纸团。
熟悉的半透糖纸露出来。
指节一顿,江驯微怔,挑开只虚折了两下的便签:【睡前一颗,安眠多梦。】
须臾,少年好笑地嘁了声。小姑娘还挺记仇。只是……
“哥哥,我最喜欢吃这种糖了,不过好贵哦。”那个曾经踮起脚尖都只到他心口的小姑娘,裹着糖含糊不清地软声告诉过他,“大概只有我在乎人,才舍得买给他吃。”
……
窗外带着浮尘的阳光落到掌心里,那颗糖似乎也沾染了些微温度。
江驯合掌,糖纸里半透的甜,像出窑带着余温的琉璃珠子,透过指尖,在他胸腔里某个地方温软地熨了一下。
唇角浅翘,少年自己都未在意地,笑意轻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