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解释了一通,这才让胤禛宽了宽心。
说到底还是自家弟弟见识少了,看到百姓们尤其是其中一些面黄肌瘦的贫民就心生不忍。与其说是思考人生的意义,倒不如说他直面百姓生活而遭受到的一次重击,现实和幻想交错在一起,导致胤祚……想太多了。
想想也是。
和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和胤禛不一样。排在后面的胤祚和五阿哥胤祺等人出宫的次数那就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这般的景象更是他平时头一回见到。
加上胤祚看着调皮活泼,心思却是敏感纤细,引发的反应自然也比较强。确定弟弟突兀提问的来源,确定弟弟不是真开始钻牛角尖,胤禛吊在半空中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之后苦恼又泛了上来。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望着胤祚求知若渴的眼神,胤禛决定拉着胤祚到毓庆宫去一趟——这事儿就交给太子二哥吧。
太子胤礽的脸色不大好看。
今天去东暖阁旁听,正巧遇见恭亲王常宁。皇叔恭亲王那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喜好全写在脸上。偏生这么一个人看着自己就是愁眉苦脸,堪称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子,您真是……坑苦了奴才啊!”
胤礽可被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询问缘由,就听见里面传来汗阿玛的怒斥声:“滚滚滚!这件事朕自会和太子商量的。”
恭亲王常宁眼泪一收。
他欢欢喜喜的应了声,匆匆忙忙的告退离开。
这反应让太子胤礽心里泛着嘀咕。
等知道是与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两兄弟有关之后,他整张脸都黑了。
康熙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指尖敲击着御案:“这两人实在太不像话了!常宁让他去拆迁住家,他就直接把人丢出房子拆了就算完事了?还让不让人活了?现在春寒未过冻死人怎么办?这朝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连串的诘问让胤礽眼圈都红了。
天赋不行实干来凑,哪里知道有些人没天赋就连实干的心思都没有!人人皆知这格尔芬和阿尔吉善是自己举荐进去的,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太子胤礽脸上又重又狠的甩了几巴掌。
亏得康熙也知道索额图原本心思还更多,还想着把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塞进启蒙院——朕呸!倒不难全部怪在自家太子头顶,又好生安抚了一通。即便如此,回到毓庆宫以后胤礽还一连摔了好几个杯子呢!
听闻四阿哥和六阿哥来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沸腾的怒火压了下去。太子胤礽掀帘而出,面上露出了个和熙的笑容:“四弟?还有六弟?这是出了什么事?”
胤禛是毓庆宫的常客。
胤祚就不是了,这难得的到来让胤礽心生疑问,禁不住上下打量神情严肃的六弟。
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启蒙院里出事了?可是汗阿玛早前还夸赞了纳兰性德一通,甚至还有心思将裕亲王和恭亲王府的孩子也一起带入宫中交予启蒙院教养来着。
想想纳兰性德。
再想想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太子胤礽身上的杀意险些溢散而出,落在身侧的拳头都捏得咔咔作响。
胤祚被吓了一跳。
他本就和太子不算亲密,此刻下意识地往胤禛身后躲了躲。至于胤禛从仁孝皇后口里得知了来龙去脉,一边在心里怒骂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一边装作没察觉到异常手舞足蹈地将胤祚的哲学问题告诉给太子二哥。
在太子胤礽眼里。
连五岁的六阿哥看着贫苦百姓都能思考下其中问题,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两个十余岁二十余岁的人居然把百姓直接轰出家门拆家,那说明什么?
说明那两人根本就没把百姓放眼里!
没把百姓放眼里的人能当好官吗?这就不可能!
瞧瞧自家弟弟们那是从根子上就是笔直笔直的,再看看他们呵呵!心里再次怒骂格尔芬和阿尔吉善的太子胤礽看着胤祚的眼神都和善许多。
胤祚也比刚才稍微轻松了那么点。
和善归和善,才五岁的孩子多思善虑可不是件好事。细细思考一番太子胤礽瞬间给出一条建议:“胤祚要不要喝一碗羊蹄菜羹?”
胤禛:…………???
想想那羊蹄菜羹的威力,他直接就炸毛了。胤禛吓得倒退数步,警惕无比地望着胤礽:“太子二哥,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六弟这就是富贵病。”
太子胤礽冷酷无情:“要孤说尝尝老百姓是如何过苦日子的,就不会想这么多了。上回你和三弟吃完了以后,不就连胡萝卜和青椒都不挑了吗?”
忽然被暴击的胤禛一脸懵。
他欲盖拟彰地扫了胤祚一眼,咳嗽一声试图转移话题:“那也不能一上来就羊蹄菜羹啊!要不简单点先来碗野菜粥?马蹄菜的味道相对就不错了……”
胤禛暗暗琢磨着。
意外的是胤祚伸手拉了拉他的袖角:“四哥!弟弟要吃。”
“啥?”
“羊蹄菜羹。”胤祚肯定的说道。
“这个东西不好吃。”
“我要吃——”胤祚抬眸看着胤禛,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固执。
太子胤礽瞧瞧胤禛,又看看胤祚。
胤祚固执的样子可是和胤禛一模一样,他津津有味的看着两人吵了半天,最终胤禛还是束手投降。
还能咋办。
只能按着胤祚说得去办喽!
太子胤礽笑眯眯地站起身。
他领着胤禛和胤祚往后走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胤祚心生疑惑,尤其是看着太子从地上折了几根草交给小太监后更是满头问号。
胤禛拍了拍胤祚的肩膀。
在他茫然的眼神中,胤禛沉痛地告诉胤祚:“这就是太子二哥说的羊蹄草。”
胤祚:…………?
他下一秒不可置信的惊呼:“这——不是野草吗?”
别以为自己见识少。
这草在公里也是到处可见,景山上更是漫山遍野!
没骗你。
等胤祚喝了一口羊蹄菜羹,终于明白四哥怜悯自己的原因。他流下了宽面条,什么是人生的意义?不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吗?与其说老百姓们生存的意义,倒不如说他们的需求就是那么简单:吃饱穿暖。
只是放下汤碗。
胤祚心里头又是一阵没滋没味的,他踌躇了半天又直说道:“四哥——就今天那个男人,能去他家瞧瞧吗?”
这事得经过汗阿玛同意。
康熙常教育诸子勤俭节约,更崇尚亲身体验,郊外培育种植而出的‘御稻’就是康熙最得意的心血之一。
面对三个儿子的请求,康熙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尤其是听闻年幼的胤祚思考人生意义,还为此喝了一大碗羊蹄菜羹,康熙更是心情舒畅。
他和太子胤礽的想法差不多。
瞧瞧朕的儿子,再看看索额图的儿子,说明什么?说明这根子就是歪了的!康熙心情好,索性将大阿哥、三阿哥和五阿哥也喊上,七人一同出了宫。
侍卫们早已确定那名中年男子的住所。
这里离京城马车也足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更不要说到了后半截都是陡峭的山路。中年男子一家是住在这山上砍柴为生,每天要背着柴火走上近两个时辰到京城里贩卖,等到午后再自行走回家。
光用在腿脚上一天就足足要三四个时辰……感受着马车剧烈的摇晃,车上的几兄弟都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说起这个胤禛不得不想到主神空间里遇见的那些车马,一个个一点都不震动呢:)
回头就让人研究研究去。
心思落下的瞬间马车也终于到了目的地。
光是看风景没有看来路的话还以为这里是哪里的世外桃源。只见不远处伫立着三四幢茅草屋,矮小的木质围栏里圈着一小块田地,三两只小鸡。
马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中。
一群侍卫四散而开——皇上的意思是微服私访瞧瞧这家的生活,康熙带着儿子们阔步走在小道上。
奇怪的是明明茅草屋看着户户有人居住的痕迹,却没见着人?康熙一行人略带疑问的往前走着,很快在这座不大的村庄最深处,发现了眼熟的中年男子。
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忙脚乱地包着……粽子?在男子的身边还围着不少人,有同样瘦削的中年人,也有皮肤枯黄憔悴的妇人,还有年迈的拄着拐杖的老人,以及望着桌上新鲜出炉的红烧肉垂涎三尺的幼童。
估摸着前面村里没有见着的百姓,大约都聚在了一起。瞧着他们喜气洋洋的模样,还以为今天是过年呢!侍卫低声道:“皇上,这村庄共4户人家,除去超过六十岁的,低于十岁的,其余共计七人都报了名。”
一行人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
这显然是村庄居民们难得的大餐,他们全神贯注于眼前的食物,浑然未觉在不远处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算中了足足十斤肉,但是男人显然不愿意一口气用完,一堆粽子总共用的只有拳头大小的肉糜。
甚至不用往他们餐桌上看。
毕竟那空荡荡的桌上上就当中摆着一盆酱菜,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
原本康熙还想上前问上两句。
却不料提出要来的六阿哥胤祚却是摇摇头:“汗阿玛,人家这是在庆祝呢,要是咱们上前倒是扰了他们的兴致。”
想着也是。
康熙揉了揉肩膀看着来路,声音都有些发虚了:“再坐车下去?”
太子和阿哥们齐齐抽了口气。
还没上马车呢,一个个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胤禛丝毫不待见这马车。
他嫌弃地一撇头:“汗阿玛,咱们要不要索性走下去?”
兄弟们眼前一亮。
比起坐马车倒宁可走两步了。再说那中年人都能走,他们难不成还走不得了?
走到山脚下一行人都是大口大口喘气的。
其实走到半路一行人就后悔了,只是架不住道路狭窄,马车先行下去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山脚。光是脚踩着平地上就泛起一阵酸麻,明儿个怕是有一番苦头要吃。其中年纪最小的五阿哥胤祺和六阿哥胤祚,半路上就被侍卫给抱起送了下来。
胤禛按了按小腿。
他的脑海里冒出一句话,下意识嘀咕出来:“果然要致富得先修路啊……”
旁人没听见。
站在胤禛旁边的太子胤礽将这一句话纳入耳中,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要致富先修路。”
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是越是思考太子越觉得有道理。一路上他琢磨了一遍又一遍,回到宫里忍不住就向汗阿玛提出了这件事。
修缮京城时就发现道路上坐马车、货车的、骑马的以及步行的都混杂在一起,通行速度缓慢而且事故频频发生,顺天府衙门一天处理少则三五起,多则十余二十余起。规划之后堵塞情况好转了许多,可是问题犹在尚需要考虑解决。
更不要说外头的道路了。
官道尚有专人负责打理,至于寻常走的大道小道……半是官府督办的,半是百姓自己脚走出来的,大小长度和制造那都是随意而为之。
康熙叹了口气:“官道耗费资金巨大,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够铺设的?要是没新的技术出来还是难为了些。”
简而言之:没钱,没技术。
只是胤礽还有另外一个心思,他寻出两本折子。这是于成龙所献上来的:“京城至江南官道,多处高矮不平,破碎量多,每逢骤雨便积水塌陷,车辆难行——”
康熙看了眼还是有些疑惑。
太子胤礽咳嗽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儿臣想让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去修路。”
顿了顿,他又补充:“旁人不知道身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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