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入夜,漆黑天上一轮弯月。
唐晚坐在车上看夜景,窗外路灯光线落在她脸蛋,一阵忽明忽暗。她转动着手指上的尾戒,换了个舒服姿势,闭着眼好似睡觉。
张禾芮拿不准她情绪,自从看了那资料后唐晚就有些不正常。
难不成那个宴非白有什么问题吗?
唐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到了叫我。”
张禾芮嗯一声,试探:“我瞧着你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唐晚没睁眼,懒洋洋这么一声,迷离得没边儿,透着朦胧的魅惑。
模样还是跟平时差不多,待人接物温柔却也漫不经心,可张禾芮跟她共事这么多年,唐晚有时候皱个眉她都能猜出些原因:“说来听听。”
唐晚笑了,轻叹:“骗不了你。”
又说:“我跟宴非白认识。”
张禾芮眉眼一亮:“这不挺好嘛,你愁什么?今天晚上咱们肯定能搞定他。”
唐晚笑而不语。
张禾芮一想也不对劲,真要关系好唐晚至于发愁吗?随即戳她:“不会吧,你们是旧情人?你渣了他?”
越说越没边,唐晚赶紧让她打住:“真这样就好了,起码还能沾上些旧情人的光,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怎么着?难不成有仇?”
小齐提醒到了,唐晚拢起裙角推开车门,回头百媚生娇地一笑:“是有仇。”
黑色细高跟踩在地,夜里的风裹着热浪而来,吹在身上激起一阵的颤栗。
赴宴而来的名流们,有认识唐晚的,绅士含笑,算是打招呼。
唐晚轻抿唇角回以礼貌一笑。
张禾芮也从车上下来,同几个太太打完招呼,过去唐晚身边。
唐晚手腕不松不紧搭在张禾芮的胳膊上,俩人亲昵的挽手,借着看不到的角度,张禾芮提醒:“左边走过来的是顺成集团大股东张成盛和他女儿。”
唐晚伸出手,优雅迷倒众生:“张先生,晚上好。”
“我就知道唐制片一定会来,今天晚上真是明艳动人啊。”
“哪里。”
唐晚的看向旁边的张小姐,亲切又温柔:“您身边这是哪位新晋花旦,怎么没见过?好漂亮。”
这话把受冷落的张小姐夸得如众星捧月,身边的太太们都看过来。张小姐原本看不惯唐晚左右逢源的妖娆模样,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倒是舒服了很多。
谁都知道唐晚眼光毒辣,看中的美人只要丢进娱乐圈,保管火。
她都这么夸了,其他人也就跟着附和几句。
“不是什么明星,是我的女儿。”
唐晚也不显惊讶,轻轻挑眉,一副理所当然:“张小姐果然与张先生五分相像,不知道贵夫人何等美貌,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一句话拐了几个弯,把人家一家上下都夸了个遍,谁会不高兴呢?张先生笑言等会儿要多喝几杯,唐晚含笑不答,转了话题:“您先聊着,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张禾芮悄悄对她竖大拇指,唐晚神色不变,满面笑容的融入名流交际圈,左右逢源,圆滑剔透。有句话说得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把这句话演绎的入木三分。
这地儿阔绰,是宴非白的庄园,富豪里面买得起庄园的不在少数,不过像他这样一回国就买了云川本地最金贵的,还是少。
宴会时间是晚上八点,大家掐着点到,庄园内灯火通明,门却是紧闭,宴非白其人也不知所踪,玩得那叫一个神秘,花园里倒是摆满了红酒甜品,以供宾客喝酒聊天,这是要弄露天party?看着不像啊。
既来之则安之,唐晚也不管宴非白打的什么心思,明艳爽利的穿梭人群,套了所有能套的交际,也借着宴非白的脸面,见到一些平时见不到的世界名流。
看来他在国际上的地位也不错,许多国外明星也来捧场。唐晚这么多年娱乐圈也不是白混的,一口流利英语让她迅速与一群外国明星交流得热火朝天。她放得开,漂亮温柔又优雅迷人,期间吸引不少男性注意。
有人端着酒杯,手指点她的方向。喝了一口酒:“她是谁?”
同伴睨他:“这是大名鼎鼎的唐制片,不过你省省吧,你可入不了她的眼。”
“怎么说?”
“她啊…”
那男人淡笑,摇摇头也喝酒:“你以后就知道了。”
庄园外头热闹,里头却死寂沉静。
宴非白坐在阳台往唐晚的方向看,这儿风大,灌进男人黑色衬衫,兜得风呼呼轻响,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晃着红酒,半响也不喝一口。
身后有人问话:“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风还在吹,没人答话。
宴非白扶起鼻梁的眼镜,目光胶着在某个方向,她的身影摇曳曼妙,如这红酒回味无穷。
他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良久后才低低嗯了一声,冷淡的嗓音倾刻就被风吹散。
管家点头,转身出去。
直到第十四个人问唐晚的电话被婉拒后,庄园的们打开了,声音冗长得像是欧洲旧世纪的宫廷庄园一般,徐徐拉开,富丽堂皇,明媚亮夜。
穿燕尾服的管家从庄园走出来,绅士弯腰:“各位贵宾,晚宴马上开始,请进。”
名流阔太们相携进入,唐晚站在人群后审视这座庞然大物般的庄园,心情要说不复杂,那是假的。马上就要见到老仇人了,而且这个老仇人还是她必须搞定的大客户。唐晚想起多年前的事,摁住眉心,觉得这事儿啊,悬!
“你说这宴非白究竟有多大面子啊,说是八点宴会,这他妈都快九点了才说开始,白白让咱们多等了几十分钟,够装逼的啊!”张禾芮如是说。
唐晚摇头走进去:“我觉得他这是故意让我等。”
“不是吧?他真做的出来?为了为难你一个女人,不惜让这么多人也陪着干等?”
“难说。”
唐晚语气淡,张禾芮恨骂:“真他娘没有绅士风度,这还是不是男人了?哎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让他这么记恨?”
前面有太太走过来,唐晚亲切地打完招呼,顺便端起一杯香槟,状似笑眯眯的与张禾芮聊天,实则却是无奈:“说来话长,要不是他身份摆在这儿,我就算死也不会求到他跟前来。”
她喝了一口香槟顺顺气儿,侧头对张禾芮轻言:“不过我能屈能伸,今天一定能把他搞定。”
这话张禾芮很同意:“这是当然,你也别端着,好好利用一下你这张脸,使一使美人计。”
“那不管用。”
唐晚语气淡:“他不吃这套。”
张禾芮低低卧槽一声,难不成性冷淡?,“这事儿我能卖给娱乐头条吗?保准稳赚不赔。”
“收起你那点整人的心思吧。”
唐晚笑着走进洗手间,补了个口红:“你跟他比阴,他能阴得你全家都死绝。你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千万别惹他。”说完又郑重其事的看向张禾芮:“我说真的!别惹他!”
“行了我知道,可我就是好奇,你们当初都经历了什么?”
唐晚一怔:“这事儿啊……”
她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张禾芮切了声:“那你到底行不行啊你,能不能搞定宴非白?”
唐晚举起包轻拍她脑袋:“瞧好吧。”
是吗?
张禾芮很不相信,唐晚的表情明明凝重得很,好多年不见她这样了。
上一次这样,还是第一部电影上映时,她担心口碑反响,后来名声水涨船高,她从来都是风轻云淡,胜券在握,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啧啧啧,宴非白,不简单呐。
抛开利益,张禾芮还真想知道,这俩人今晚会怎么一较高下?
唐晚整理好妆容后退一步,面向镜子转一圈,微抬下颌,抿起唇:“我看起来怎么样?”
张禾芮努嘴点头:“不是我吹,有你在的地儿,就没有其他女人存在的意义。”她补了一句:“当然,除我之外。”
唐晚满意勾唇,款款入宴。
然而在看到宴非白的背影时,她的背脊还是凉得发僵。
他为什么会坐轮椅!?
唐晚清楚的记得宴非白的腿并没有任何问题,难道是分开这几年出了什么事?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么多年没见了,可他在人群之中的时候,唐晚还是能一眼就把他区分出来。
张禾芮在后面推了她一下,正和宴非白交谈的富豪瞧见她,招手:“唐制片,我们正说起你呢?快过来。”
唐晚笑着点头,端过红酒走过去:“在聊我什么呢?”
“说你向来能言会道,这次宴先生回国,大家猜测樊客影视必定会派你来打头阵。我们很好奇,你会用什么手段笼络宴先生。”
上流圈向来看不起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唐晚也一直长袖善舞,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一路睡过来的。
不过她倒不怒,巧笑倩兮的扭头,
对上宴非白时,愣了。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
宴非白的确变了很多。
曾经暴戾恣睢的少年,如今变得优雅绅士,卓尔不凡。可时光真是个好东西,有的东西变了,有的东西却会长久保存,经年不变。
譬如宴非白眼中令人心惊的凉薄。
多年的岁月打磨,少年褪去青涩,沉淀出了男人的轮廓和迫人的气势。
俩人对视,一瞬间刀光剑影。
他长了张极其好看的脸,三分清雅,七分冷酷,剑眉入鬓,薄薄双眼皮,眼尾略上挑,温文尔雅的眼睛里满是阴郁,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薄唇紧抿,浑身上下就四个字儿,死气沉沉。
只看一眼,宴非白就快速挪开了目光,唇色泛白,眸底更是有些阴郁。
唐晚轻轻蹙眉,这是不待见自己?还记仇呢?
她心中轻叹。
依旧温柔含笑地抬酒对上:“宴总,我敬您。”
宴非白的目光落她端红酒的手上,姑娘五指纤纤,红酒衬托之下更显肤白,柔弱无骨似的。
只是几秒后,他忽然移开眼,不发一语,推着轮椅错身而过。
唐晚:“……”
身边的人们窃窃低笑,仿佛在蔑视唐晚的不自量力。
她自个儿喝了一口酒,也不管别人怎么嘲笑自己,依旧礼貌含笑的打过招呼才离去。
张禾芮在取餐处等她,刚刚见识过宴非白的视而不见,她都忍不住替唐晚咬牙切齿,真是好冷冰一男人!不过她也着实好奇,之前也没听说宴非白是个残疾啊?这怎么回事?
唐晚这么多年一帆风顺,好多年没吃过这样的亏,脸上虽没有半分崩坏,心底却燃起些许不悦。
张禾芮赶紧凑过去:“恭喜你啊女同志,首战告败。”
唐晚沉默的喝完一杯红酒,再沉默的倒上半杯:“我偏不信。”
她端起酒杯朝宴非白消失的地方走去。
推开门,他独自坐在阳台吹风,桌上放着一瓶啤酒和高脚杯,旁边还有人站岗,明显是不想让人打扰。
不过,似乎是因为她的到来,宴非白原本放松的身体突然变得异常紧绷,唐晚郁闷,这人是不是都恨不得冲过来打她啊?
她试探的往前一步,宴非白似乎也注意到了,气息更沉。
站岗的人面无表情伸手拦住:“请小姐止步。”
她也不勉强,不过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看过去一眼,宴非白神情淡薄得很,根本不理会自己。
唐晚往旁边挪动脚步,也倚在阳台吹风,俩人隔着几米的距离,都没说话。大门隔绝一切吵闹和喧嚣,纸醉金迷也安静下来。
一杯烈酒灌进喉咙,
宴非白抬起眼,朝她看。
这个女人,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被她惊艳过。
明明长了一张绝美动人的脸,性格却沉静如水一般,哪怕在娱乐圈磨砺这么久,还是温温柔柔的,就算偶尔训人也不会说太重的话。
宴非白的目光从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滑落,停在她白嫩无暇的背部,蹙眉。
银色长裙礼服,露背设计,其他地方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可就露这么一点也能够激起男人征服的欲望。
他垂眸,忽而一招手,
站岗的人过去听吩咐。
唐晚正琢磨怎么搭讪,刚才拦他的人过来:“小姐,宴先生请你过去。”
他说完就关上门出去,
把空间留给俩人。
唐晚站在原地没动,搭在阳台的手轻抬,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目光放在他身上,俩人都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她轻轻蹙眉。
宴非白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只要别人不说话,他估计也不会先开口。
于是,唐晚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宴非白。”
他喝酒,没理。
唐晚也不气,笑着坐下,拎过他桌上的红酒倒在自己杯子里,宴非白既没说话也没拦着。
唐晚品了一口,抿抿嘴唇:“宴总,开门见山说吧,我们公司想跟你合作。”
风静静吹,飘来她身上浅浅的茉莉花香,宴非白的手突地抓紧轮椅,似是压抑着什么,骨节都泛起了青白。
唐晚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许久,他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可以。”
唐晚倒一愣:“真的?”
宴非白看着她,一动不动看了好久。
唐晚也任他看,唇边的笑牵连得腮帮子都有些痛了。
这一眼,宴非白沉淀了十年的感情一瞬就溃不成军,他用力抓紧轮椅,手背上的青筋鼓涨,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刻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他忽而垂眸,眸中翻涌的独占欲野蛮生长,以至于唇角浅浅勾起了一抹算不得笑的弧度,若有若无地有些阴郁诡异。
男人的嗓音依旧低,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每一个字都说得低沉沙哑:“只要你愿意呆在我身边,我就答应。”
“………”
唐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