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沈府的日子虽然平淡,可是从不会受了委屈。江氏虽然待她不算热情,可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剩下的叔叔婶婶接触也不多,倒也无事发生。虽有个二房的婶婶和沈世启夫妻二人,对沈世喻和她哪哪都不看顺眼,却还有沈世喻在前面挡着,找事也会先伤了自己。
除了隔三差五来找她的两位庶妹,黛玉的日子可以说比在贾府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在贾府姐妹们都读过书,于琴棋书画上皆有造诣,闲来无事黛玉可以找她们切磋一番。可沈绵绵和沈芊芊从未读过书,更别说学些琴棋书画之事了,如果只是这样,黛玉可还不到不想理她们的地步。
刚开始和两位庶妹相处时,两位虽然某些言行有些不对黛玉的胃口,但黛玉作为嫂嫂也是尽可能让着她们。两人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知道和黛玉说什么她会高兴,可到底学识有限,了解下去也就露了馅。然黛玉也不是看才学交友的人,仍待她们如初,可耐不住这两姐妹有那么多小心思。
这俩人平日里好的和一个人似的,单独在黛玉跟前时,又会给另一位抹黑。黛玉最不喜在背后说人是非,她自己当初在贾府就是这种情况下的受害者,是以慢慢的也就不太爱和她们待一起了。
可沈绵绵和沈芊芊仿佛不知道似的,越发往她跟前凑,到最后竟连穿衣打扮都跟黛玉靠拢了。黛玉看着更是烦人,又不好去说她们,要是说了,说不定别人又说她小性儿,是以对两位庶妹能躲则躲。
这日黛玉起床后,沈世喻已早早去当值了,她一个人在静恒阁,下人用的顺手,也不用顾忌他人,最是惬意。吃完早饭,正想去沈世喻书房看看书时,江氏打发丫头过来送东西了。
江氏送来的是给沈世喻的一身新衣,还有一套笔墨纸砚。黛玉不知无缘无故江氏为何给沈世喻送东西,问了丫头才知道今日是沈世喻的生辰。
可之前宝玉过生辰时,不说府里是怎样的大操大办,单单贾母和王夫人又是请戏班子来热闹,又是送各种生辰礼。缘何沈府的长房嫡子过生辰却这样沉寂,府中没有一丝大公子要过生辰的迹象。
若他们沈府小辈过生辰都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明明上个月沈世鸣过生辰那日,江氏虽然也送了今日一样的东西,但其他方面到底是不同的。她将沈世鸣叫到自己院子吃饭,还亲手做了荷包蛋给他,沈世鸣性子也是个活泼好动的,三口人在饭桌上很是其乐融融。
那日她和沈世喻去了文会,回来给沈鸿夫妇请安时正好遇到这个场面,怪不得沈世喻后来出了门后脸色有点古怪。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有了答案,沈世喻一直和父母不亲近,虽说他的礼数、孝道一样不差,可与父母相处时总是没有一点亲昵感,每次都是说了正事就走,黛玉之前还觉得奇怪,现下才慢慢明白了。
想通了这些,一股复杂的情绪在黛玉心头萦绕。之前她虽然不说,却也是羡慕沈世喻的,羡慕他父母双全;羡慕他有弟有妹;羡慕他好友众多。但慢慢了解以后,才知道看似完美的人,暗地里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
晚上,沈世喻当值还没有回来,黛玉无事可做,又不想那么早睡觉,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厨房,她想亲手给沈世喻做一碗长寿面。
但黛玉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在这之前可从未进过厨房。尽管紫鹃帮她把面和配菜等物都准备好了,她只用水开后把面放进去锅里煮,然最后面做好时,她的手还是被崩溅的开水烫伤了。
虽然手被烫了,可亲自做好一碗长寿面,黛玉还是有一份成就感在的。
近来不知为何,沈世喻好像特别的忙,现在已经月上中头,他还没有回来。黛玉不忍他过生辰没有连一碗长寿面都没得吃,在紫鹃催了好几遍让她睡觉后,还坚持要等他回来。
她先打发了紫鹃和雪雁她们去歇息,自己将做好的面放进食盒,拿到了房间里等着。又过了好长时间,黛玉都忍不住要睡着了,才听见院子里有些动静,是沈世喻回来了。
这几日吏部开始对外省官员进行年中评核,整个吏部的官员都忙的脚不沾地,沈世喻当然也是如此,是以他今日才回来地这么晚。
可已经都这么晚了,卧房里的油灯还燃着,说明黛玉还没睡觉。沈世喻赶紧加快了速度收拾好一切,好去卧房看个究竟。
一切处理妥当,打开房门沈世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他,眼睛的主人红唇轻启,给他说了一句生辰快乐,然后就上前来将他拉到桌子跟前坐下。
桌子上放的是一碗满满当当的面,里面还放有葱花、鸡蛋等物,看到这碗从没有人给他做过的长寿面,一时之间沈世喻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黛玉看沈世喻呆在那不动,只好上前亲自将筷子放进他手中,正要撤了手让他吃面时,却被沈世喻一把抓住了。
眼前素净白嫩的手上,有好几个被新烫了的疤,看到这情景,沈世喻怎么能不明白,这面竟是她亲手做的!他活了两辈子,两个母亲都没有为他做过一碗长寿面。
本来今天的生辰他以为会和往日的一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家里人会为他准备固定的礼物,却不会给他留一份偏爱。可这次的生辰却会有人深夜等着他回来,只为让他吃上这碗面。一种强烈的被在意感油然而起,平日里敏捷的思维和善辩的口才,这会好像都不管用了,沈世喻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黛玉看沈世喻又对着他的手发呆,还以为他是看到她手上的疤心生愧疚,忙开解他:“无事,今日第一次下厨房,是我自己不小心,紫鹃她们已经给我涂了药了”。知道她的手无大碍,沈世喻也不说话,只端起那碗面吃了起来,黛玉便坐在旁边陪着他。
对厨房常识一窍不通的黛玉,不知道面放久了会变坨的。过了这么长时间,这碗面早就坨成了一整个。虽然如此,沈世喻还是将它们吃的干干净净,尽管它们不怎么好吃,可却是黛玉第一次亲手做的。一直以来他想要的也就是这份偏爱罢了。
吃完面沈世喻将食盒等物送到外边,洗漱过了才又进了房间,这会子功夫,黛玉已经抗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往常这个时辰她早已入睡,今晚和她平时睡觉的时间相比,实在是太晚了。
看黛玉睡得踏实,沈世喻不忍叫她起来,只自己动手将她的首饰、发髻全卸了,又把外衣脱了放在一边后,才将黛玉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床上女子小小的一团,躺在那睡着的样子,柔美恬静如蔷薇卧在枝头。恍惚间沈世喻鬼使神差地,竟俯下身对着女子白皙光洁的额头,虔诚的印下轻轻一吻。
他微微怔了一下,似是想不到自己竟会如此,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神,清醒过来后无奈一笑,自去往地上铺被褥睡觉。
怕黛玉不好意思,第二日晨起沈世喻早早就走了,留下黛玉一人从梦中醒来。见自己还穿着白日的衣服,黛玉才想起来昨晚等人时,自己竟然先睡着了的情况,又想到是沈世喻帮她卸的首饰和发髻,不由得更是大窘。所幸沈世喻并不在,黛玉自己懊恼一阵也就过去了。
中午时分紫娟来报,沈绵绵和沈芊芊来访,黛玉不想见她们,就让紫娟以自已去了江氏那为由打发她们走,反正那两位妹妹知道江氏不喜她们,等闲是从不去江氏面前晃的。
打发走两位姑娘,黛玉想起来昨日自己要看书的事,被沈世喻的生辰给打乱了,便想着今日继续去看看书。
之前她在沈世喻书房里看到的游记,还没有看完,这会自然是准备将它们拿出来看了。只是她上次看时明明将书放在书架的最显眼处,今日去找却怎么都找不见。
找不到要看的书,黛玉只好再去书房别处的找找看。她在几个书架上都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又看见一排书架的最下方有几个抽屉,从外面的缝隙处,能看到看里面装的还是书,黛玉便上前拉开抽屉到里面找。
谁知要看的书没找到,到是发现几个画轴,又想起前几天沈世喻跟她说,他新得了几副吴道子的真迹,让她有空去鉴赏一番。
她以为这几个画轴,便是沈世喻新得的真迹,忍不住好奇的心思将它们打开了。可打开一看,发现并不是什么吴道子的真迹,而是她自己的画像。
那上面画的是芦苇、绿衣少女,还有大观园里的芦雪庵,这画的竟是黛玉与沈世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又拆开了另外的画轴,发现画的都是同一个场景,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显而易见,这些画都是沈世喻画的。因为只有他俩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而且这些画的落款处都盖着沈世喻的私印。
一时间黛玉心乱如麻,不知道沈世喻画她作什么。她烫手似的将画轴丢在一边,过了一会又怕沈世喻回来发现,只得重新收拾好,将画轴完好无缺的又放回抽屉里了。
她又再去别地找那几本游记,这些书却是在沈世喻练字的纸张下压着,怪她一开始就没注意到书桌。找到书后黛玉就挥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本正经地开始看书了。
只是这些画到底扰乱了她的心思,她这会思绪纷繁如云,一点书都看不下去,老忍不住去想:妙先为什么要画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