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雪闻言一愣,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北辰贺的用意,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但都被她飞快否定,最终思绪慢慢清晰,她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北辰贺从未承认过云烟是他的女儿,甚至都没有多少人知道北辰贺还有一个女儿,云烟的身份就连北辰泠都不一定清楚,所以北辰贺此时口中所言的爱女,毫无疑问,不会是云烟。
既然不是云烟,那便只剩下一个答案。
北辰泠。
北辰贺要将北辰泠许配给林傲雪。
林傲雪两耳嗡嗡作响,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这样的局面,北辰贺突如其来的提议她完全无法招架,向来能在北辰贺面前保持冷静的林傲雪却在此时显出些许慌乱,她嘴唇抿成一条线,牙关紧扣,半晌没有答话。
北辰贺眼里渐渐露出一抹疑惑之色,他两眼微眯,充满警告与审度之意看着林傲雪,而后抬高了声音:
“你可是对本王的安排有所不满?亦或,你觉得本王的爱女配不上你?!”
林傲雪肩膀一颤,旋即噗通一声跪地,俯首叩拜:
“王爷息怒!请王爷容属下解释!”
北辰贺沉了脸色,冷眼瞧着林傲雪,嘴里冷哼一声,喝道:
“你且说说看!”
林傲雪跪伏于地,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沉声说道:
“王爷!末将生于草莽,不过一介匹夫,如无王爷恩泽,末将此生难有所成,郡主千金之躯,乃王爷掌上明珠,于末将而言,乃天上仙子,末将何德何能,敢有如此妄念,还望王爷收回成命!”
她匆忙说完这番话,头至始至终没有抬起,北辰贺目光清冷地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
“只是如此?你就没有别的话说?”
林傲雪咽了一口唾沫,她知道自己刚才给出的回答没有让北辰贺满意,北辰贺在逼她说出实话。她痛苦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后,又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在邢北关时,已有心仪之人,并与之互许终身,曾许过承诺此生必不二娶,君子重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必王爷也不会重用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北辰贺并未被林傲雪话语中的诚恳态度所打动,而是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冷冷地问道:
“你口中所说的心仪之人,便是烟雨楼的戏子云烟?”
林傲雪脑袋里轰一声响,一股狂暴的愤怒从她心底喧嚣着喷薄出来,几乎一瞬间烧光她的理智,让她想暴起一拳砸烂这个男人的脑袋!
林傲雪从没有见过哪个父亲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唤作戏子,云烟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林傲雪为云烟痛心疾首的同时,也感到无法遏制的愤怒,让她放声嘶吼,替云烟向北辰贺讨个公道。
但是,哪怕她已经极致愤怒,暴怒到双肩止不住地颤抖,她还是只能死死将额头贴在地上,咬牙切齿,却不得不以冷静无波的语调回答北辰贺:
“是,末将心仪之人正是云烟姑娘。”
林傲雪知道这样的回答也许会触怒北辰贺,但她不甘心什么努力都不做就屈服于北辰贺的安排,不管是为云烟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应该为她们的幸福据理力争。
何况,这件事不仅仅影响了她和云烟,还要牵扯进一个无辜的北辰泠。
她是女子之身的事情北辰泠知晓内情,且不说北辰泠愿不愿意嫁给她,就算北辰泠同意了北辰贺的安排,那对北辰泠而言也不公平,会毁了北辰泠的一生。
她林傲雪何德何能,有一个云烟能陪她赴汤蹈火,走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道路已是难得,又如何能再拖上北辰泠?
林傲雪可以服从北辰贺许多安排,可以成为他的尖刀,为他杀人放火,开疆扩土,但唯有这件事,林傲雪无论如何,不肯退让。
“愚蠢!”
北辰贺怒其不争,低喝一声,随后猛地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走到林傲雪跟前,让她抬起头来,指着她的鼻子喝问: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着一个郡主你不选你非要选一个戏子?你知不知道如果你选择娶云烟,会有多少人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也许你的前途就直接葬送在这个女人身上,你也不在乎?”
林傲雪紧咬牙关,没有答话。
北辰贺被林傲雪眼里的倔强气得七窍生烟,他冷冷地瞪着林傲雪,而后扯起她的衣领,对她说道:
“本王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你入宫述职之后,必须给本王一个明确的答复。”
林傲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北辰贺的书房走出来的,外边已是月上中天,王府里静悄悄的,她是王府的熟客,没有人来替她引路,她像是失了魂似的走在长长的回廊上,不知过了多久,正待转过廊角,忽然听闻不远处一个家丁将她唤住:
“林将军请留步。”
家丁的呼唤声林傲雪第一次并未听清,直到那家丁又唤了第二声,林傲雪才停下脚步,转头去看他。见其人陌生,林傲雪眉头微蹙,问道:
“阁下方才是在唤我?”
家丁闻言笑了,恭恭敬敬地朝林傲雪行了一礼,道:
“难道王府现下还有第二个林将军?”
林傲雪被家丁的风趣一逗,心神微松,没有那么疲惫了,她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又问:
“不知阁下寻我是为何事?”
家丁朝林傲雪点头一笑,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林傲雪朝王府一侧的小路去,并道:
“郡主有请。”
林傲雪闻言,嘴唇紧紧抿着,眼里神光闪烁不定,她没想到北辰泠会在这时候找她。
她不知道北辰泠对北辰贺的安排是否已经明了,北辰泠对此又有什么想法,林傲雪垂眸一想,北辰贺提议之事,也涉及了北辰泠,此事最终还是要经由北辰泠开口的,若北辰泠不同意,这门婚事也没有办法进行。
林傲雪心里有了主意,她说不过北辰贺,但可以先去探探北辰泠的口风。
云烟也曾与她说过,若遇难事,可以向北辰泠寻求帮助,而且北辰泠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暗中为她做了不少事情,旧部的势力也是她在帮忙打点,同时为他们打着掩护。
如果她能与北辰泠达成共识,让北辰泠去劝说北辰贺,这件事就还有转机。
想通这一层,林傲雪对面见北辰泠多出一分期待来。而且,她们之间,还有一个误会没有解开,她还欠北辰泠一个道歉。
林傲雪跟着引路的家丁来到北辰泠的小院,冬日里,京城虽然没有北境寒凉,但也有些冷意,院里的树都光秃秃的,看起来清冷极了,今日北辰泠没有在屋外吹冷风,林傲雪来的时候,她在屋子里一边生着碳炉取暖,一边翻看手里的书。
家丁在院外站定,朝内通报一声,说林将军已到,北辰泠便放下手里的书册,让人将屋门拉开,请林傲雪入室详谈。
林傲雪走进屋子,遥遥一看,北辰泠靠坐在躺椅上,身上搭了一条毯子,座下有一盆火炭,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北辰泠如此慵懒随意的样子林傲雪也是第一次见,乍一看之下,竟与云烟有些神似,林傲雪有片刻愣神,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心头无奈一笑,云烟与北辰泠不愧是亲姐妹,连神态也有两分相似。
以前没这个意识的时候倒不觉得,但这一刻,林傲雪心里有了底,便不由自主地多留意了两分。
“林傲雪见过郡主殿下!”
林傲雪在距离北辰泠还有五步左右的距离停下步子,随后单膝跪下,朝北辰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北辰泠见林傲雪来,她没有起身,只摆了摆手让府内家丁给林傲雪看座:
“林将军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这么晚还将你请过来,望君莫怪。”
林傲雪在北辰泠给她准备的椅子上正襟危坐,摇了摇头道:
“今日在下也有事想与郡主商议,郡主不怪在下叨扰便好。”
林傲雪话音落下,这回轮到北辰泠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她抬眸看向林傲雪,见后者脸上神色凝重,欲言又止,不由感到几分惊奇。
以往林傲雪在她府上,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态,那时候林傲雪大多对她冷着脸,也不爱与她说话,怎么今天却说要来主动找她议事?真是奇怪。
北辰泠眸光微微闪烁,讶然道:
“倒不知,林将军有何事要与我商议?”
林傲雪面有无奈之色,她抿了抿唇,心里并没有打好腹稿,犹豫太久又显失礼,最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林傲雪开口说道:
“王爷有意将郡主许配给在下,郡主可知此事?”
北辰泠闻言,面上的惊讶之色更甚,片刻之后,她失笑摇头:
“我对此事略有耳闻,但他还未征询过我的意思,没想到竟直接与林将军说了?那林将军以为,本郡主下嫁于你,可有不妥?”
北辰泠的话语中不乏玩笑的意思,林傲雪的脸色却十分严肃,她坐直了身子,将背脊挺得笔直,神态严肃,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凝重地回答:
“自然不妥!郡主,您知道……”
“林将军!”
北辰泠忽然抬高了声音,将林傲雪说到一半的话打断了,随后在林傲雪愣怔之时,朝后者挑了挑眉,又挤了挤眼,言道:
“现下时辰已晚,将军说话可要小声一些。”
林傲雪回过神来,明白了北辰泠的用意,她张了张嘴,脸上神情很是无奈,终轻声一叹:
“郡主知晓在下有难言之隐,此事,在下万万不能答应,还请郡主另觅良人。”
北辰泠并不因林傲雪所言动怒,她脸上带着一抹微笑,饶有深意地凝望着林傲雪的眼睛,笑道:
“林将军不愿娶我,究竟是因为林将军有难言之隐呢,还是因为,林将军已心有所属了?”
林傲雪闻言,脸上无奈之色更甚,看样子,她与云烟之间的感情,没能瞒过北辰泠的眼睛。她脸上隐现挣扎,片刻之后垂头叹息,无奈开口:
“实不相瞒,在下已心有所属,请郡主莫以此事玩笑,恐错付一生。”
北辰泠的目光依旧澄澈温和,她看着林傲雪垂头丧气的模样,盈然而笑:
“若本郡主不觉得是错付,林将军当如何抉择?”
林傲雪闻言浑身一震,旋即猛然从座位上站起,随后单膝跪下,郑重地回答:
“在下此生只认云烟,必不二娶。”
她说得斩钉截铁,北辰泠听得无可奈何。
沉默不知延续了多久,久到林傲雪以为北辰泠或许已经彻底愤怒的时候,北辰泠才又开口,只是她的声音里好像充盈着一股追思之意,长声喟叹:
“真好。”
林傲雪闻言一愣。
“是云姑娘遇上的良人,我自不会与她争抢,我明日便去与王爷说,莫以此事迫你,你大可放心。”
北辰泠的豁达和宽容让林傲雪颇为意外,同时也叫她更改了自己以往对北辰泠的看法,看样子,云烟与她说的没错,北辰泠和其父,当真是完全不一样的,当初镇国公府的惨案,北辰泠也是受了北辰隆的利用,她至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林傲雪大喜过望,又俯身叩首,拜谢了北辰泠。
她言语中的感谢,多了几分真心。
北辰泠示意林傲雪暂且起身,然后忽然话锋一转,示意林傲雪上前两步,小声道:
“其实我今日将你寻来,也是有事想向你求证,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便也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与当初的镇国公府,有何联系?”
林傲雪彻底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北辰泠的疑问,就在她愣神之际,又听北辰泠再压低了声音言道:
“我已经派人反复查了当初林平村的案子,林平村的林傲雪,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怎么到了中途却变成一个女子?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以你的实力,纵然能拦得住隋椋,又岂能将其一刀重创?”
作者有话要说:泠郡主:你是谁?你的身份哪儿来的?你和镇国公府啥关系?
二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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