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那人就回来了,我趴在地下也看不见他在地上放了什么东西,就觉出他在我膝盖底下塞进一块板子,然后将我绑住的小腿往上一扳,先把左脚脚踝和大腿根绑在一起,再解开方才系住我两只脚踝的绳子,把我右脚脚踝也和大腿根绑在了一处。
他绑的并不是很紧,而且这种绑法,明显是很没有自信我给他从海里捞上来,难道看不出我脱水无力毫无反抗之能?他竟不敢先解开我两脚的绳子再绑!而且手上力气明显不足,难道是个女人?可是女人竟敢毫无愧色的一个人对着精赤条条的大男人又踢又打,这女人也太彪悍了吧?
还没等我想明白怎么回事,两只胳膊给往上一扯,饶是我嘴里塞着苹果,还是“呜”的一声惨呼,疼得冷汗涔涔两只胳膊齐腕绑在背后,往上抬得太高肩膀是反着劲儿的,我虽然浑身无力,还是不得不拼命抬起上身以免肩膀会扭脱了臼身子就这样被缓缓拉了起来。
两只膀子快齐根扭断了,我疼得拼命甩头,可是缓了左肩右肩疼,背着抱着一边沉!我额上的冷汗顺着头发往下滴,我也终于抬起头看清了折磨我的人看清没看清都一样,这人蒙着脸!看那高壮的身形却不是女人。
绳子是穿过房顶一个钩子将我反吊起的,手腕高过我的头,为了缓解肩膀的扭痛我只能斜着身子吊着,着地的便只有两只膝盖刚才他塞时不觉什么,现在却疼得我骂了这人的祖宗无数遍我膝盖底下给他塞了一块搓衣板!
我一个身高丈二的汉子,全身近一百多斤的重量都压在两只膝盖上,现在膝盖底下还一楞一楞的就那么两条着力点我疼得冷汗一身接着一身,要不是嘴里塞着苹果,我几乎要出口哀求他了用这样的酷刑折磨我?你是要逼供还是想干什么?我究竟怎么得罪了你?
那人冷冷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极深的仇恨。绳子的另一端拴在床腿上我低头喘息时才看清,另一端不是拴着,而是像井口打水的辘轳一般缠在一个曲柄上,他的脚蹬了一圈又一圈,将我吊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隔一会儿再把垫在我膝盖下的搓衣板踢得不停变换角度肩膀的酸痛让我不得不随着他调整平衡,给自己两只膝盖的不同地方施加酷刑。
这人观察着我的表情,最后将绳子固定在一个我最痛苦的高度,便躺在我床上睡了。我疼得昏昏沉沉,受了内伤内息阻滞不通,又不能像在璐王府被罚跪时运气抵抗痛楚问候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又一遍,心底实在骂得没了新意,我只好闭上眼集中精神,将散乱的内息一点一点集中、理顺,早日恢复内功,好早一点逃脱这种折磨。
我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累极睡着的,可我却是被疼醒的醒来时我虽然仍跪在地上,头顶上的绳子却已不见,我上半身已被放在了床上。酸疼从背后传来,却不是肩膀,肩膀吊了一夜已经疼得麻木了这回疼得是手腕!
这人真是个折磨人的高手,最擅长的是反着扭曲人的关节昨晚绑我手腕是手背对手背,手腕是顺劲儿,今天早上却是手心对手心有没有人试过双手在背后手心相对向上合十?我师父习练瑜伽时有这个招式,可我练得是硬功,上臂和小臂都筋肉发达,这么反腕合十给绑住,疼得我眼泪差点出来。
绑我那人也累得气喘吁吁我虽然看不见,但背心热乎乎的鼻息和身侧他一条腿压住的绳子可以断定,他要用腿和牙齿帮忙才能系紧绳结看这人的身形比我矮不了多少,他的双手怎么会如此无力?想想从昨晚他折磨我一直是用脚不用手,我心中如电光石火闪过我知道他是谁了!
半年前我夺取那艘海盗船时,因师父不准我随便杀人,凡是有武功的海盗我只是斩断他们的琵琶骨废掉武功即使以后肩头骨骼长好了,因为筋脉全断双臂也会没什么力气。这十来个废人除了几个被杀的,还有不少被胡三爷赏给了船上的水手尽情玩弄,侥幸不死的便在吴哥被打发下船任其自生自灭这个人双臂不灵,又如此恨我,只怕多半是被我废掉的一个海盗!
江湖上有句话“杀人杀死,救人救彻”可是师父慈悲,不许我杀人;我废掉他们武功时并没想到会令他们遭受那些不堪的凌辱可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所以他们恨我是应该的!天道好还,如今让我落在这人手里,他也不杀我,只是尽情折磨我这也是我的报应吧!
这一节想通了,昨夜那些愤恨和怨毒也没了,既然落于人手,又无力反抗,我也只好坦然而受这人将我在背后合十绑好,我以为他还要打我,可他只是将我整个搬到床上,把大腿和小腿松开,又伸直双腿在脚踝处绑好,给我盖好被子,自己匆匆出去。
我昨夜出汗太多,脱水更加厉害,很快便又昏昏睡去。再一次醒来是被他向上拉我背后双手的绳子疼醒的他喜欢这样叫醒我,我也只能苦笑。他扶我坐起来,又把碗递到我嘴边,这回不是海水的滋味,微苦回甘,好像是参汤。我哑着嗓子说了一声“谢谢!”
他吃惊地看着我,好像听到鬼叫一般!我又说一声“对不起。”他终于按耐不住,惊道:“你说什么?”
我道:“我废掉你的武功,是因为你们先来抢劫我们的船!我不废了你们,死的就是我们!你后来受到的那些凌辱,不是我本意,”
我才说到这里,那人一声怒吼,一拳挥到我脸上,将我打翻在地,一边对我拳打脚踢,一边骂道:“浑蛋!不是你本意?有你们这么作践人的吗?我苦练十年的武功被你废掉,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受够了,今天拼着给他们打死,我也要先打死你!”
他发疯似的“乒乒乓乓”打我终于引来了旁人,有人冲了进来,“呜哩哇啦”的大叫,说的话我虽然听不懂,却也听出是大声喝止和斥责。接着有人过来把他拉了出去。然后是两个中年女人进来,扶我起来到另一间房洗浴。
这些人衣服装饰与中土大异其趣,说话我也听不懂,显然不是中国人看那两个中年女人对我的恭敬,我恍然明白过来那折磨我的海盗只怕也是这船上的仆人,他虽然恨极了我,却只能绑我吊我,踢我要隔着被子,也不敢用鞭子棍子打我却是怕我身上留下伤痕不好对主人交待!
那么这船主人却是谁?阿七又到了哪里?我沐浴完了换上他们给我准备的浴袍,那两个女人仍在外面恭谨伺候,已准备了一些吃食给我我肚子空了多日,闻见香味已然食指大动,但那吃食虽精致好看,分量却少,我吃了一小碗肉粥、几根青菜便没了。
我肚子饿得狠了,还想再要点吃的,我说话他们却不明白;两个女人指手画脚地给我解释,我也搞不明白鸡同鸭讲,只好作罢。于是我问起阿七,好半天她们才明白我要见我的同伴,让我等等,他们去通报主人。
不一刻她们将我带到一个大舱房,阿七斜倚在床上,苍白瘦弱之极。看我进来,他向我一笑,伸手拉住了我,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伸手按住他,在他床边坐下。他看见我半边脸上的青肿,惊道:“这是怎么搞得?”
我摇摇头,不想再说,问他:“你怎么样?”他道:“还好,就是身上没力气。”我抬头看看四周,他这间舱房可比我那间宽大明亮得多,他脸上的气色也安然舒适,全不似我的迷茫,于是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知道这船的主人是谁么?”
阿七微微愣了片刻,道:“我今天早上才醒,这艘船的主人是我一位同乡,他说他三天前在海上救了我们。”我屈指算算,“今天十八,离风暴那天九天了咱们俩在海上足足漂了六天!”
我看他瘦得几乎脱了形,料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看他的样子倒不象受过折磨,而且人家对他也很不错,于是问他:“是你的同乡?你是哪里人?”
阿七握住我的手,大拇指在我手背上不停摩挲,轻声道:“上回在福州,你说让我以后永远跟着你,当你是大哥我以后叫你大哥成么?”
我点点头。阿七道:“大哥,我要是有错,你可以管我、教我,千万别赶我走、不理我,好不好?”
我听他这样说,脸一沉道:“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七低下头道:“我不是要瞒你,我是怕。大哥,这世上除了我妈妈,就是你最疼我。我妈妈已经死了,你千万别再不理我!你答应我好么?”
他说到最后,一双泪盈盈的大眼看着我,神色楚楚可怜我心一软,道:“我跟你九死一生地闯过这一劫,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