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十分狐疑的打量着我这生客。
要进这三进院子的客人,一般都是熟面孔嘛。
我说:红头帖子没有,请你通报一声,就说川西阴行掌柜李兴祖,来拜见袁科叶――
袁爷。
“李兴祖?你名字听起来耳熟,行吧,我去找找袁爷,看看他让不让你进。”伙计虽
然不是江湖人,但在这茶馆里待久了,耳朵里没少听说江湖上的事。
显然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但他作为大茶馆里的伙计,一惊一乍显得相当失礼的,
他故意没把我这两天在南粤阴行闯下的风头,用极其夸张的方式说出来。
但他去找袁科叶时候,跑动极快速的步子,出卖了他。
他很明白我李兴祖是谁。
“小祖哥,这儿鱼龙混杂,没必要来这儿打听消息吧?”墨小望着硕大的茶馆,说。
我说这儿安全。
袁科叶是个人物,他的地盘,没人敢捣乱、动手。
“这么压得住场面?他不过就是个小话事人嘛。”墨小不太信。
其实我如果没看小姨奶奶给我看的资料,我也不信一个茶馆的老板,在阴行内风头
竟然极大。
我给墨小解释,说这袁科叶之所以神通广大,跟他的传承有关系。
这新青字头啊,和以前的青帮,渊源十分深厚。
民国时候,最有势力的两个派头,一个叫红帮,一个叫青帮。
红帮嘛,就是洪门,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洪门。
青帮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洪门的一条分支,清朝时候,脱离了洪门,自立门
户,民国时候鼎盛,后来就打散了。
直到江湖进入了阴人时代,有钱的大金主,出钱让青帮里不少人出去学艺,学了许
多阴人传承后,再成立了“新青字头”。
无论是洪门还是青帮,极其讲传承,讲辈分。
辈分分出了“内四姓”和“外四姓”。
其中内四姓分别是“袁、叶、刘、辛”,代表青帮正统。
袁姓是第一姓。
袁科叶是袁姓中辈分最高的人,在“新青字头”里,称得上是根正苗红了。
原本他能出任新青字头的话事人,但他主动放权,只经营一家大茶馆,话语权的减
小,换来的是江湖地位攀升,谁不竖个大拇指,夸奖一声“袁爷高义,不落俗,人物!”
青帮里头的话事人早就发话了:我的位置,是袁爷让给我的,那是袁爷讲究人,如
果谁敢在袁爷的茶馆里撒野,就是和我过不去,我们新青字头,就得和他比划比划!
有这么一句话,有袁科叶这个人,谁敢在这茶馆里放肆?
久而久之,这茶馆都成了南粤阴行里论公道的地方,不管公道论得多凶,总不会有
大型的流血冲突发生。
“这袁科叶,是个人物。”
“谁说不是呢。”冯春生说:这人懂得取舍之道,放弃一部分话语权,交换江湖地
位,不但聪明绝顶,心智更是人中龙凤。
到了袁科叶层面的人,都是人精,越是人精越懂钻营之道,越是钻营就越是学不会
“舍弃”。
“等我回了川西,也得开这么大一个茶馆,照着这个规模来。”冯春生看着这茶馆规
模,有些心热。
我和墨小相视微笑。
还说刚才冯春生看什么看得认真呢,搞了半天,他的点在这儿呢。
我们三人聊天聊得痛快,忽然后头传出了一阵叫喊。
“小祖兄弟、冯大先生、墨家姑娘,久仰、久仰。”
我询声回头,瞧见不远处,走过来一穿中山装的老头。
老头白发苍苍,精神却饱满,走到我们跟前,缩着脖子。
人缩着脖子就代表没有敌意,甚至还隐隐有“被降服”的意味,通常下级见上级才是
如此做派。
“我是袁科叶,早上起床眼皮子还跳呢,估摸着今儿个得有贵客登门,嘿,果然有
贵客上门,里头请。”袁科叶朝着三进院子方向伸手,客气到爆。
他这客气、缩脖子,都其实是装出来的,他什么身份?断然用不到对我们如此殷勤。
之所以殷勤,就是袁科叶平日里作风严肃、小心谨慎,绝对不给客人落下什么坏印
象,避免结仇。
“袁爷,请。”我也一伸手后,跟着袁科叶,进了三进的院子。
才到院子拱门处,袁科叶背着手,对伙计呵斥:怎么做事的?贵客来了都楞在这
儿?我平日是这么教你们的?还不麻溜点,到一进院子的大堂屏风位置,给客人沏
壶油青绿的蜻蜓头铁观音,把早茶的点心全部上一份,腿脚利索点,快去!
“哎!”
伙计转头就跑进了院子,隔着老远就嚷嚷:贵客来了,油青绿的蜻蜓头铁观音一
壶!茶点全份。
呵!
这家伙的,袁科叶算是帮我把排场做足了。
“小祖兄弟,你父亲是阴阳刺青师,是闽南人,闽南一代,产极品铁观音,刚好,
我们南粤也爱喝这茶,我这茶馆虽然破旧,但也藏了几罐好的,平日里舍不得开,
您来了,得开一罐。”袁科叶给我介绍着茶。
我抱拳说:多谢袁爷款待。
“唉,英雄出少年,您李兴祖是个敢啃硬骨头的主,前途不可限量,我老袁是用这
罐不值钱的老茶,想换小祖兄弟的交情呢。”袁科叶边说边笑了起来。
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也不过如此。
我对袁科叶有些佩服。
我们四人一团和气,穿过二进院子的时候,却见到了不速之客――振兴,朝义兴的
副馆主!
他哥振东和利辛,被我废了一身道行,后天要在朝字头的宗祠堂里处刑了,这么
敏感的时刻,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想一想也明白了,振兴在这茶馆里,是想找江湖的势力,救他哥、对付我。
他见了我,气到七窍冒烟,大声骂道:李兴祖?你敢来老袁记茶楼?知道这什么地
方?南粤大阴人扎堆的地方,你竟然敢进来?
我背着手,像看傻子似的,看振兴。
振兴刚才的一番话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更恼了,气得跳脚,但他掂量着不是
我的对手,他前天在朝义兴祠堂里,可被我一刀剁了只巴掌。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振兴只能把锅甩到袁科叶的身上,数落道:袁科叶,
这个茶楼,只允许南粤阴行的人进来,什么时候李兴祖这样的外人,也能进得来?
你干什么吃的……
本来袁科叶是想息事宁人的,一幅好脸色正要劝架,结果平白无故被振兴逼问了
一阵后,彻底黑脸了。
振兴不理会袁科叶的不高兴,接着骂:袁科叶,你是不是吃了李兴祖什么好处?
外地人也敢在这儿和我们一起喝早茶?他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