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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块硬币(1 / 1)

[首发书]

李至诚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为人处事时大家总是扬长避短,在人前得体妥帖,对不足和犯的错误尴尬羞恼,但李至诚不是,他会在适时的地方露拙,他不吝于展示一个有缺陷、真实的自己。

所以他优秀出众,但从不招人妒忌,不需讨巧经营也能一直维持好人缘。

他身上有凡气,但又不平庸,他懂人情世故,他对感情敏锐而通透,他远比看上去更成熟、稳重、心思细密。

周以想,这也许就是因为原生家庭对男人失望不信任的自己,却能轻易对李至诚动心的原因。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特例是意外,是避无可避。

就像那把丢失的钥匙,偏偏被她踩在脚下。

二十岁,所有人都说李至诚对周以好过了头,说他像一个陷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李至诚对这话不予置评,周以从前也只当是自己幸运,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她的男友。

但现在她明白过来了,李至诚不是昏了头,他比谁都清醒。

他只是知道周以缺失什么渴望什么,所以悄悄地以这样一个身份填补上。

他给的远比他应该和周以想要的多得多。

李至诚说的没错,纠葛缠绕了这么多年,四年恋爱,六年的弱联系,再到回国以来两人关系的回温、试探,一直都是周以离不开他而已。

李至诚在她的生活里,扮演了太多角色,父母兄长、前辈朋友,其次才是恋人。

周以没法不依赖他。

这实在不算一个好消息。

依赖会成习惯,习惯的负面用语叫作瘾,成瘾便再无自由。

周以手脚冰凉,感到一阵后怕,她原本的笃定被李至诚一句话打击得支离破碎。

她想她得给李至诚打个电话道歉,但是道完歉之后又要说什么呢?

她又变成那个自卑、拧巴、只会退缩的周以了。

神志混沌,周以裹着被子,紧紧搂住安抚玩偶,空气里还残留着浅淡的果香,这些是她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唯一能获取的安全感。

大概是实在太疲惫,没一会儿她就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清晨六点,天光熹微,窗外的麻雀开始啁啾,扑闪翅膀给人类叫早。

昨晚李至诚走之前,还贴心地给她的手机充上了电,并且关掉了静音模式。

周以被恼人的铃声吵醒,翻了个身选择无视。

等终于消停,她刚拿下捂住耳朵的手,夺命的铃声又响起。

社交软件普及后,短信和电话的用途只用来取快递和拿外卖。

周以想,就算是诈骗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营业。

怕有急事,她坐起身,发出埋怨的一声叹息,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客厅。

拔了数据线拿起手机,她眯着眼睛瞥到来电人名字是“周然”。

周以足足愣了两秒,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才摁下接听。

“喂。”

“终于醒了?”周然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本就起床气,被他这一句更是激起无名火,周以张口就骂:“你有病啊?”

周然不欲和她多言,直接切入正题道:“家里问你方不方便请假回来一趟,小姑没了。”

有的时候,语言越简短,杀伤力越大。

“小姑没了”,简单易懂的四个字,承载的涵义却如千斤之重。

不算多意外的消息,他们都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周以用左手抓住发颤的右手,吸了一口气,稳住声音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订票。”

周然留下一句“买完把航班发给我”,就挂了电话。

小姑周展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女儿,只比周以大九岁。

她是周以认识的,最酷、最独立、最离经叛道的女性。

三十岁的时候小姑就离婚了,前夫是个朴实憨厚的连锁超市经理,小姑当时和家里说的理由是“他这人太没意思,和他过不下去”。

为此她遭了成年后的第一顿毒打,脸颊上被爷爷用烟灰缸砸了个包,肿得老高。

她就顶着这么一张有故事的脸,骑摩托车带着周以去夜市吃烧烤。

周以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洗发水是花香,和机车外套的皮革、烟草味混合成独一无二的气味。

周展这个名字也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周以只知道她原本的名字里带一个“虹”。

四年多前查出罹患乳腺癌,周以还回来看过她一次。

她们周家人的五官都是一个风格,周展和她尤其像,大概因为都是女儿,她们从前走出去,总有人说是姐妹。

周以在飞机上发了三个小时的呆,她从昨晚开始就魂不守舍,状态实在不佳,但也找不到空隙供她喘气休息。

从包里抽出一片湿巾纸,周以擦了擦脸,又给毫无血色的嘴唇抹了点口红。

周以推着行李箱,一走出来就在接机口看见了周然。

一米九二的个子,在人群中过于出挑,还有那张和她极为相似,但更硬朗冷峻的脸。

兄妹俩感情一般,又都不是多热情的人。

周然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没有挥手打招呼,也没有上前,等周以走近,他便转身迈步。

周以跟在他身后到了车边,周然打开后备箱,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去。

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吃饭了没?”

周以回:“候机的时候吃了碗面。”

周然点头,发动车子上路。

一路无言,周以撑着脑袋玩手机。

早上和系里请了假,她是直接从山庄去机场的。

霍骁七点的时候问她醒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

周以本要回复,但又懒得再一来一去的应付,便干脆装作还没看见这条消息。

中途周然接了个电话,是家里打来的,让他带两盘蚊香过去。

他找了家便利店靠边停车,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红钞票递给周以:“买两盘蚊香,再帮我带包烟,万宝路薄荷爆珠。”

末了他又补一句:“知道什么样的吧?”

周以偷偷翻了个白眼:“知道。”

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音,又是霍骁发来的,应该是听说她请了假,问周以出了什么事,现在怎么样。

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只会让她更加烦躁,周以抬眸看向周然,他把她当跑腿的,她请他随手帮个忙也不过分吧。

“帮我个忙。”周以把手机扔给周然,“打发掉这个人。”

周然拿起手机,扫了眼屏幕上的对话:“哟,追求者?”

“一个烦人的同事,你就和他说你是我学长,你现在和我在一起,让他不用担心,语气你自己把控吧。”周以说完就拿着钱下了车。

周然漠然的脸终于显露出一丝情绪,他清清嗓子,长按语音键,现烹现煮,满口茶香道:“哦,谢谢你的关心,我是周以学长,现在我陪着她呢,她让你不用担心。”

发送完毕,周然刚要放下手机,就看到又有一条新消息。

周以给这人的备注叫“事儿逼”。

【事儿逼:人呢?】

周然忍不住轻呵一声,看不出来啊,追求者还挺多的,这个看起来更不行,态度这么凶怎么追姑娘?

周然想着反正无聊,他大发善心买一送一,这次他改变战略,化身霸总,端起架子沉声道:“她人在我这儿,我家周以我看着,不劳您费心。”

咻地一声,消息发送成功,果然两人再无回信,周然感慨着摇了摇头,喜欢谁不好,喜欢他这个瞧不上男人的妹妹。

周以拎着塑料袋回到车上,把烟递给周然。

看他眼底有乌青,周以咳嗽了一声,有些别扭地问:“没睡好?”

周然降下车窗,胳膊搭在窗边,点燃了一根薄荷爆珠:“嗯。”

他吐出一个烟圈,嗓音沙哑:“人是昨晚没的,奶奶半夜醒过来,说觉得心里发慌,走进小姑房间一摸,身上已经没温度了。”

查出患病开始,所有人都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等它真正来临,仍旧没有人做好准备。

“本来昨天晚上要给你电话,婶婶说等你醒了吧。”

周以偏头看向窗外,眼眶酸涩,她抬手揉了揉。

小姑膝下没有子女,能给她送终的小辈也只有周然和自己。

“应该早点让我回来看看的。”周以动容,哽咽地说,“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周然抖了抖烟灰,薄荷和烟草带来短暂的提神效果,他一晚上没合眼,早上本想补一会儿觉,又赶去机场接周以了。

“小姑没让说,也不怎么让别人来看她,说是嫌自己丑,不好意思见人,还问过医生她现在能不能化妆。”

周以轻轻笑了,是周展能说出来的话。

“睡梦里走的,也算很幸福了。”周然说。

周以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调节好情绪,现在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们处理,悲伤和缅怀都得延后。

爷爷奶奶和小姑都住在胡同里的老房子,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围聚了很多亲戚,有些周以眼熟,但也喊不出称呼了。

周然带着她出现在门口,人群里立马掀起一个小高潮。

有人喊:“哟,我们留学生回来咯。”

“这是小以嘛?这么漂亮啦。”

“你还认得出我吗?小时候你爸爸总是带着你来我们家玩的。”

他们的打趣和套近乎让周以感到无所适从,紧紧跟在周然身后,僵硬地微笑点头。

大概是嫌吵闹,周然攥着她的手腕往旁边拉了一把,挥挥手赶走那些姑婶姨婆:“我先带她进去磕个头,别围着了。”

“小以来了?”

听到妈妈的声音,周以快步走进里屋。

大伯母和她妈妈正在叠纸元宝,一人一张小板凳,大塑料袋里已经快要装满。

大伯母看见周以,起身要把椅子让给她坐,周以赶紧摆手拒绝:“我不用。”

大伯母问她:“我让周然带你外头吃完饭再回来,你们俩吃了没?”

周以摇摇头:“我不饿,早上吃了面。”

大伯母又问:“那然然买吃的了没啊?早上煮了粥他也没喝。”

周以眨眨眼睛:“吃了吧。”

外头唢呐声响起,呕哑嘲哳的丧乐将要持续奏响三天。

小姑的遗体用白布遮着,周然带着周以磕了头,然后就去忙别的了,他身上的衬衫蹭到了灰,皱皱巴巴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再憔悴也只能硬撑着,他是长子,责任必须他担着。

午饭时间到了,男人们喝酒吃席,女人们大多在厨房忙碌,或在屋里叠纸钱。

周以不会,只能捧着摞成一沓的纸,分开后递给妈妈和大伯母。

周然拎着一瓶水走了进来,靠在柜子上大口吞咽。

大伯母心疼儿子,问他:“饭吃了没?”

周然摆摆手:“没胃口,我在这待一会儿。”

昨晚没睡好,再加上一个早上的奔波,周以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啡快。

“妈,我们这里的地址是什么啊?”

“怎么了?”

“想喝咖啡。”

李明英拍拍她的手,压低声音说:“别点了,被思思她们看见,也要吵着喝。”

周以收了手机,委屈道:“可我真的很困。”

“你靠着妈妈睡一会。”

周以摇摇头,继续乖乖分她的纸。

“然然,金的好像买少了,你等会去接爷爷奶奶的时候顺路买一些。”

周然应好:“知道了。”

“小以是不是又瘦了?”有姑婆问周以。

周以扯了扯嘴角,李明英看她尴尬,出来解围:“一直就这样,吃不胖。”

身后,周然笑了一声,插话道:“小时候就营养不良,瘦瘦巴巴的。”

周以回头瞪他一眼,恶狠狠道:“桌上的红烧肉永远都放你面前,我当然营养不良,哪像你吃到一百六十斤。”

周然十五六岁时是个小肥仔,他一直以之为耻:“还是我的错了?”

周以哼了一声:“就是你的错。”

姑婆们笑起来,感叹说:“兄妹俩感情真好哦。”

周以脸颊红了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一直没看见爷爷奶奶,悄悄问她妈:“爷爷奶奶在哪啊?”

周然听见,回答道:“爷爷心脏不舒服,送去医院了,奶奶陪着。”

周以哦了一声。

没一会儿周然就出去了,他几乎没歇过。

李明英在周以耳边嘱咐了句:“这两天多帮帮你哥,你大伯和你爸都不靠谱,里里外外都得他照看。”

周以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有什么新消息。

她撑着下巴走神,想李至诚现在在干什么,还生气吗。

屋里闷热,周以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想绑个马尾,扎到一半,猛地想起什么,又赶紧松开捂住脖子。

李明英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啦?”

周以捋捋头发,涨红着脸:“没什么。”

她点开百度,在搜索栏里打下“牙印怎么快速消除”。

浏览完一圈,周以收起手机,问:“妈,有没有芦荟胶啊?”

李明英回:“没,让你哥帮忙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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