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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迷迷糊糊中,我老觉得好像身边有人在哭,我睁不开眼睛,所以看不到是谁。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兰子,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傻。
然后我想肯定是微微,我知道微微对我好,而且是非常非常好,是心里的那种好。
我一直觉得微微是一个和我性格非常接近的女孩儿。我们都喜欢张扬,一不留神就惹事生非,完了就老祸害我们身边的朋友。属于典型的革命斗志过于亢奋,一不留神就上房揭瓦那种,天生就是一乱臣贼子,整天的唯恐天下不乱贼心不死,革命热情高涨成天的高呼向我开炮一身是胆草木皆兵。好容易平安了一阵子,就忍不住要给自己折腾点事情出来。
你想这样的人一个就够了,要是有两个凑一块了,多可怕啊。
连石石都曾经偷偷说,看见你和微微在一起,我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
我也不知道我和微微这算不算爱情,但是我难受的时候,想到她,心里就会舒服一些。
所以我认定了是微微在我身边哭,我知道她为我担心,套用一句言情里的话,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在为我担心,我心里觉得好温暖。
我今年已经24岁了,如果按照当初设想的25岁把婚结了,那么我最多也就还剩下一年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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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寿筵后的第二天,三爷还没走。他这次来把相关的合约以及一些资料都带来了,也免了我再跑一趟北京。没什么问题大家在公司把合约签了,然后由石石出具了一套我们以公司名义开具的报关单据。
看着石石在文件上盖上那个红红的印章,我心想这就三百万到手了,怎么觉得都都跟做梦似的。
石石公司有事情走不开,我开车送三爷去机场。
自从和三爷见面后,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两人单独相处。三爷似乎有些沉默,一路上不停抽烟,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三爷似乎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是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在想什么?我先开了口。
三爷笑了,从车里的倒后镜看着我,然后缓缓说,陈阳,我觉得咱们大家有点生疏了。
我没说话。三爷又笑笑,说我猜很大的程度上是为了田红吧。石石是因为当年和田红的关系,而你是因为心里讨厌田红,结果你们俩都顺带着连我一块恨了。
我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说,三爷,那么多女人呢,你干嘛非要找田红?
三爷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窗外,很久才慢慢说了一句:陈阳,你知道么?田红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不信。
三爷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奇怪,有点深沉有点压抑,还有点阴沉,然后慢慢和我说了田红的事情。
田红的四川女孩儿。
她的父亲是个当兵的。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她父亲所在的部队就在最早上战场的那批当中。
我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古今中外,几乎所有战争的初期,都是最艰苦最关键的,第一批上战场的部队,往往都是面临最激烈的战斗,而伤亡也是最大的。
田红的父亲就死在了边疆。在一次行军中,踩了地雷牺牲了。他临死前把身边的战友推开了,自己被炸的血肉模糊,留下了老家一窝孩子。田红是最小的,当时只有几个月大。
三爷说到这里,我默然了。三爷看着窗外,缓缓说,你知道当年的抚恤金才多少钱么?没等我说话,三爷自己就先说了,那点放在现在,都不够我们去王府饭店吃一顿的。
田红的几个兄弟都没读书,但是田红读了,而且读得很好。一路读到中学。
后来家里实在没钱了,田红找了一个一直喜欢自己的男同学,那人家里比较有钱。田红拿自己做交换,要求就是供自己读书上大学。
三爷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他冷笑说,你知道田红当时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自己是怎么说的么?她当时看着天上的月亮,然后非常平淡的对我说了一句,她从十四岁开始就不要家里的钱。陈阳你知道么?她们那儿中学的学费一学期还不到一百块钱。
三爷说着说着就笑了,他笑的有点神经质,笑得跟个疯子一样,大笑说,一百块啊!才不过一百块钱啊!
我默然。
十四岁……那时候我和石石随便买一双耐克球鞋都要几百块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三爷长长出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用那种缓缓平稳的语气诉说。
田红后来考上了大学,她没有选择省内的学校,而是坚定了信念一定要靠到大城市,因为她从小就发誓要走出那个地方。像她那样的人,一旦认定了要做什么事情,那就很少会做不到的。田红考到了北京,那个出钱给她的男同学也考到了北京和她同一学校。
后来的事情就是我们都听说过的了。
田红到了北京后,就和那个男同学分手了。当时她对那个男的说,你用钱买了我几年的青春,可后面的时间,是你买不起的了。然后田红找到了当时的学生会主席,一个**。可惜那个男的家里门槛太高家里人反对他和田红来往,那个男的毕业后就和田红分手了。田红自己没有了收入,只能再找一个人来依靠。最后,她认识了石石。
三爷抽完了一支香烟,忽然对我一笑,说,觉得很惊讶吧?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很行,可田红比我们都厉害,都成熟。
我说为什么?
三爷脸色一下变得很凝重,慢慢说了一句:因为她能忍!
我把三爷送进机场,帮他把行李托运了,换了登机牌。
临走进侯机室之前,三爷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陈阳,你知道么?能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忍的时候越痛苦,等来的机会就越好,而这种人抓住机会爆发的时候,是很惊人的!
送走了三爷,我回到公司。
一进门就看见石石站在办公室硕大的落地窗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说你怎么了?
石石踌躇了一下,还是对我说了。
你没觉得这次见到三爷,他比以前变了好多么?
我没说话。
石石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很低沉。
三爷变了,我总觉得他现在变得很深沉。虽然他还和从前一样和我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但是我总觉得他有所保留。其实,三爷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我心里一紧,我没想到石石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从学校那会儿,三爷就是我们三个人中最聪明心机最深沉的一个,但是他和我们好,咱们之间没有距离,他的聪明和心机从来都不用在我们身上,所以我们感觉不到。
我沉默。我心里清楚石石说的这些话我也感受到了,但是我不愿意说出来。
难道你对这次和三爷做的这笔生意有顾虑?
那倒不至于,毕竟还是兄弟,三爷不会害我们的。石石笑了,他笑得很奇特,然后继续说,再说了,不过三百万而已,凭我和三爷现在的身家,三百万还不算什么。况且我们只是签了代理合约而不是商业合同,即使是商业上出了什么纠纷,也牵扯不到我们。
石石笑得很自信,我心里却隐隐有些觉得发寒。
石石其实一直给自己留了余地,虽然看上去他和三爷依然那么亲密无间,几百万的生意谈笑间就给了人家,但石石仍然对三爷有了戒心。
我心里觉得很悲哀,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石石也好,三爷也好,他们都没有错。生活就会这么渐渐的让人冷漠下来,让人变得学会了伪装和自保。
说句不好听的,感情再坚挺,有人民币坚挺么?
石石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对我灿烂一笑,说我约了燕子去吃烧烤,你一起去吧,把微微也叫来。
我盯着石石的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我忽然想起古龙的一句话,谢天谢地,至少他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样。
我决定不把刚才听来的关于田红的事情告诉他。
我笑了,说我不去了。你和燕子的事情是不是准备定下来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玩儿够了吧。
石石顺手从抽屉里把车钥匙拿了出来,说,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情吧,你和兰子的事情也应该结束了。那天晚上你昏倒后,兰子在你身边抱着你哭了好久,那个叫萧然的在一边脸都青了。
这话一出来,我就像给人一锤子给钉在哪儿了一样,脑子里嗡的一下。心里好像有只手在猛捏我的心脏。
石石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说,你也别老这么折磨自己了,有些时候,面对这种事情,那就得跳河一闭眼!哪来那么多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