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只小馋猫,方才在酒楼里怎么不多吃点,现如今又在这里觊觎我的黑珍珠?!”谢琛轻轻抚了抚了她的小脑袋,目光温和。
“原来,它真的有名字啊,”沈归念道,“我刚刚是瞎说的,逗你玩的。”
她咧嘴笑道,露出两个小虎牙,十分可爱,她的侧脸映照在金黄色晚霞中,温温柔柔的,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嘘,”谢琛也跟着蹲下身来,用手在唇边比了比,悄声道,“小声点,它要是听到,是会生气的。”
沈归念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头一回见,所以才这么兴奋,它有名字吗?不过这么大一条鱼,我可吃不下。”
“我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再收拾间屋子出来,你也好早些休息。”谢琛素日说话想来傲气十足,偏偏在沈归念的面前,却便得极其腼腆,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很快,有侍女给沈归念备好了热水,新衣裳,领着她下去了,谢琛也很是细心地让侍女问了她钟爱的吃食,想着早些将晚膳备下。
数不清的红锦鲤在水中遨游,嬉戏,宛若幽绿的水面上落下了片片红枫。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俯下身去,直勾勾地注视着水里的鱼儿。忽然间,只见那溪水深处缓缓游过来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定眼细看时却发现是一尾黑鲤鱼,通体发亮,在水中自由自在徜徉。
把她惊得目瞪口呆,拉了拉谢琛的衣袖,朗声道,“你快看,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鱼,它可以吃吗?会不会很美味啊?”
这一回,沈归念没有说话了,只是静寂无声。等到了鹦鹉园的时候,天又突然放晴了,但乌云并未褪去,阳光透过云层稀稀疏疏落下来,照耀在高大的门楣上。
“鹦鹉园。”她拈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抬手遮住阳光,端详了半晌,念出三个字来。
“你身子那么瘦弱,万一哪天再真被大风刮跑了,可如何是好?”谢琛忍不住逗她,“我呢,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饿肚子。”
她点点头,目光宛如一汪池水那般,清澈澄明,眼看离鹦鹉园,越来越近,她战战兢兢道,“我想回去跟哥哥打声招呼,我突然夜不归宿,他会担心的。”
虽然离那马车的停泊处只有一小段距离,让眼下这种情况更是寸步难行。谢琛用身形作挡,护沈归念在自己的身后,柔声道,“别怕,抓紧我……”
风这么大,她身形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瘦弱不堪。她小心翼翼地牵住谢琛的衣袖,紧紧地跟在后头,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静静凝望着。
谢琛温和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极尽宠爱。
谢琛回道,“别担心,方才我已经派人去宁王府传话了,你且安心住下吧!”
“这是父皇的御笔,怎么样?是不是很磅礴大气?”谢琛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头就高兴,也顾不得太多的繁琐礼节,拉了她的手,就往大门前走去,“走吧,我带你进去。”
绕过假山,是一座石拱桥横跨在溪水之上,两旁开满了争奇斗艳的芍药花,放眼望去,潭水清澈见底,露出温润的鹅软石。
沈归念虽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但并没有拒绝,跟着他小跑到朱漆大门前。
大门缓缓地被打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翠荫遮盖着的假山,能清晰地听见园子里的流水声,微风时起,送来一阵欢快的风铃声。
好容易才上了马车,沈归念仍旧呆呆地注视着他,嘴角带着甜甜的浅笑。谢琛一回头,却见她的双手仍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不由地笑出声来,“好了,没事了。”
“啊!”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眼对上谢琛的目光,这才惊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慌忙收回手,低低道了一句,“谢谢你啊!”
所有的一切,早已经准备妥当。而沈归念也渐渐地放开了性子,不再像从前那般怯生生的,话也变得多了,有时候甚至还会拿谢琛逗乐,十分调皮。
谢琛并不生气,对她终于肯敞开心扉,实在是欢欣不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后悔了,被你这小白兔的模样给欺骗了。”
沈归念得意地笑笑,“十四皇子,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谢琛无奈中带着一丝宠溺,拉着她走到雨廊下,指了指那一排排五彩斑斓的鸟笼子,“随便挑,喜欢什么样的,只管告诉我,我让它们唱歌给你听。”
“唱歌?”她新奇地睁大了眼睛,朝离得最近的鸟笼伸出手去,脸上浮现起一丝怜惜,试图去逗笼子里的鹦鹉开心。
“是啊,我养的这些鹦鹉那可真是能歌善舞,样样精通呢!”一说到鹦鹉,谢琛的脸上就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骄傲和自豪,开始变得眉飞色舞,喋喋不休起来。
沈归念也是极其喜爱这些小动物的,又听谢琛说了这许多,也认认真真听了进去,越发喜欢了,时不时地点点头。
冗长的攀谈间,夕阳余晖已经悄悄落幕,有侍女上前,躬身道,“十四皇子,晚膳已经备下了,都是按照姑娘的喜好做的。”
“念念,走吧……”
“嗯。”沈归念点点头,往屋内走去。
这一回,她的胃口似乎大了不少,不少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全部见了底,她打了个饱嗝,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我个子小,但我份量很大,你不用担心我会被风刮跑……”
谢琛宠溺地笑笑,替她轻轻擦拭去嘴角边残剩的米粒,“早点些歇息吧,明天我带你去出去逛逛……”
一路将她送到放门口,谢琛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她看着整洁一新的卧房,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双手死死地拧在一起,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案上,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走了过去。
才提笔,却又轻轻搁下,脸上闪现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呆呆的坐下身去。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动手,取了一张小纸,几番翻折之后,一对栩栩如生的鹦鹉出现在掌心,她温柔的笑笑,将其轻放在桌案上,拖了外衣上榻歇息去了。
躺在榻上,透过小窗子,她稍稍一抬头,就能瞧见对面的厢房内,橙黄色的烛光下,有些人影在晃动。
那是谢琛住的屋子,离她很近,只隔了一条小河,泉水叮咚作响,很是动听。
夜晚是静谧的,月明星稀,沈归念沉沉地进去了梦乡,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得外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把她从梦中惊醒。
看着那被闪电照耀得如同白昼的黑夜,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了一起,惊恐地望着屋外。雷声愈来愈近了,仿佛就挨着屋脊,空中一股闷热和潮湿的味道。
她下榻出门,赤着脚往那间厢房跑了过去,里头还燃着微亮的烛光。
夜深了,大概他也睡着了吧……
门并没有落锁,她轻轻推了进去,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屏气凝息,绕过屏风,穿过帐幔朝那床榻边缘缓缓地靠了过去。
外头的雷声愈来愈响了,每一下都振得她浑身一抖。终于,在一声闷雷响彻云霄的时候,她本能地跳上了床榻,一骨碌钻进了被褥之中。
谢琛睡得正沉,并未察觉到有人进来,只是背过身去,往里头挪了挪,继续沉睡。
她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被褥中,稍稍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着外头的暗夜,雷电过后,便是风雨交加,宛若野兽咆哮。
一不留神,她冰冰凉的身躯突然貼靠到了谢琛滚烫的后背上。
睡梦中的谢琛,感知到这一阵如同寒冰一般触感,不由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半睁开眼去查看。
烛光下,沈归念四周蜷缩在一起,像是受伤的小鹿一般,黝黑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这一幕把谢琛吓了一大跳,他连着往后退了退,眉头紧锁,“念念,怎么是你?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害怕……”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泪星子,怎能叫人不心疼?
“打雷了,我害怕……”她小声地重复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就一小会儿。”
谢琛半坐起身,看着外头暴雨如注,小叹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上盖着的被褥通通盖到了她的身上,又随手扯过另一条薄毯,柔声道,“乖,别怕,有我在,睡吧……”
沈归念小心翼翼地伸直了身子,静静地躺了下来,但内心的恐惧并没有消除,一直不敢闭眼,也同说谢琛说一句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在微风中跳动的火苗。
她的呼吸浅淡均匀,又有一丝清新的香甜。谢琛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副面若桃花的脸庞,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道,“怎么了?还是害怕?”
小姑娘没有说话,目光却从烛台上收了回来,眉眼低垂,看着自己拧在一起的双手,“我想哥哥了……”
“从前,有哥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
她没有再说下去,死死地抿着嘴唇,看起来叫人心疼至极。
谢琛听后,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往她的身旁轻轻挪了挪,又将她的手塞回了被褥中,捏好了被角,“如果你愿意,就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吧,好不好?”
“我……”沈归念缓缓转过头来,看了谢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睡吧,等着睡着了,我再
睡。”他道。
“可是……”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你是在担心,我会对你乘人之危吗?”他问,“那方才,可是你自己钻到我被褥里来的,说起来,倒是你先非礼了我。”
“对不住,我当时太害怕了,这里,我只认得你。”
“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想说,你安心睡吧,我若真想干什么坏事,你觉得自己还有反抗的机会吗?”他问,嘴角荡起一丝坏笑。
“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哥哥他定然饶不了你!”谢琛的话,让她不由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哥哥找我算账,那是往后的事,眼下他也不在这里,你要是再不睡,我可真要非礼了!”
她一听,立马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自然心里也十分信任谢琛,他绝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约莫着她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谢琛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闭上眼。
却在这时,沈归念缓缓睁开眼,看着身旁悄然熟睡的少年,伸出手去,将烛火轻轻吹灭。
平躺下来之后,又苦苦纠结了一番,这才稍稍将藏在后腰处的匕首掏了出来。匕首出鞘,一道闪电刮破长空,折射出雪茫茫的寒光。
握着匕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几番犹豫之后,一咬牙,抬手就要往谢琛的胸口刺去。
二人出了酒楼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便得暗沉沉的,狂风大作,掀起了地上的灰尘,朦朦胧胧地让人睁不开眼,街市上已经少有人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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