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未知的、可以在精神层面上影响人类的黑暗生物。
谢立丹的等级较高,对待异常更为敏锐,而阿诺因又经过其他生物的改造与融合,受影响程度较轻。在发现对方的同时,阿诺因立即使用了一个群体强制冷静。
强制冷静本来是二级巫术,但群体强制冷静则是四级巫术中难度偏高的类别。在巫术驱除并且隔绝这部分影响之后,那个长着猩红复眼的生物突然不见了。
“我视力不好,看不太清。”阿诺因告知白发巫师。实际上他的视力并不是不好,而是在蜕皮结束期偶尔会紧缩成蛇类魔物的视力,化为红外线视野,这一点有时会非常致命,他必须告诉谢立丹知晓,让他对彼此的实力评估心里有数,以防万一。
“看起来奇迹学弟在面对这些怪东西的时候,更信任我啊。”对方拨乱自己松散的头发,语气又开始在作天作地的边缘试探,“还是学长能带给你安全感——”
噗呲。
瞬发的雷霆之环横甩过来形成锥刺,扎入某种漆黑的肉/体里,黏糊糊又疯狂挣扎的肢体在树干上窜动,就在谢立丹身后的位置,爆出一团喷溅的鲜血。
他的脊背和肩膀,那件白得扎眼的袍子,被喷上一大团喷溅的黑红血迹,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阿诺因立在他肩侧,眼睛都不眨地把他身后那团隐匿接近的烂肉捅个对穿。
雷霆之环化为的细剑光芒被控制着压低亮度。阿诺因拨过没有动静的这团黑暗生物,淡淡地道:“我在尽量信任你了,谢立丹学长。”
白发巫师顷刻间感觉受到一股强烈的侮辱,但他话语噎在喉咙里,居然说不出来。他的敏锐程度已经很高了,奇迹是怎么率先发现的?难道他不被黑暗影响,天生有很强的夜视能力?
阿诺因拨弄那团物质,在物质的比较中心的位置发现一只猩红的复眼。不错,这是刚刚那团小可爱的身体部分。
“这是过来试探我们的。它的智慧有点高。不……与其说是智慧,不如说是捕猎直觉。”
群体强制冷静之下的巫师们也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他们慢慢地围上来参考,试图提出有用的建议,但基于前车之鉴,每个人的说话声音都很轻、很礼貌,像是表现自己恢复正常的态度。
阿诺因仔细参考每个人的想法,身侧突然被抓住了手臂,一个矮个儿的女巫紧张小声道:“皮普斯……不见了……”
皮普斯,那个最先被影响精神的巫师。阿诺因当即抬头:“不要动!”
他盯着所有同行者:“每个人,都不要动。”
一个,两个,三个……他并不熟悉这些脸庞,但记得人数数量和人员配置。即便不清楚每个人的名字,但他却将这个队伍的人员构成、擅长方面和实力通过资料记得很清楚。
四、五、六……
算上他和谢立丹,八个人。没有少。
不光是他听到了女巫的这句话,一旁的谢立丹和较近的两人也听到了。他们也在默默地清点着数量,在发现人员并没有缺少的时候,那种恐惧和惊骇几乎压过了巫术的作用。
有东西代替了皮普斯。他审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在多尼多奥峡谷里,阴暗的树影下方,这种确认外貌的事变得格外艰难。
“你怎么发现他不在的?”阿诺因问。
“我认识他,从吵架结束我就一直在注意他,他刚刚在自己念叨着什么,然后我再回头就……就找不到了……”
在矮个儿女巫还在诉说的时候,阿诺因的目光已经锁定了站得较远的一个人影。他轻轻按住女巫的肩膀,从人群中走了过去,把离那个人最近的巫师挡在自己身后。
“同学,”阿诺因平静地道,“可以报一下你的名字吗?”
对方没有说话,这个人戴着兜帽,跟皮普斯来时的装束相同,分不清性别。尽管兜帽是巫师的常用装扮,但他却僵硬、怪异、将兜帽撑得很紧。
“同学,”阿诺因单手背到身后,给后方的人做了一个准备攻击的手势,“这个时候,不要逼我生气。”
他很少这么讲话,就在阿诺因手中的雷霆细剑爆出渴战的噼啪火花时,这个面前的人影抬起手——只是抬起手,他好像想解下兜帽,但没能成功。
兜帽被撑得太紧、像是吹到极致的气球。在布料撕裂的瞬间,撕碎的布料爆开,露出里面的人头,那确实是皮普斯的人头。
但在这颗头颅上,却趴着一个闪烁着十几只复眼的东西,它像是一滩肉泥,但从肉泥里又长出昆虫的节肢类前肢,螳螂似的镰钩扎进人类的眼窝里,它趴在人的头顶,吮吸血液、脑浆和软组织,进食得津津有味。
女巫的尖叫声被摁死在嘴边,颤抖和恐惧的牙齿摩擦声接连响起。阿诺因没有回头看,他看着这只生物,鲜红的眼眸有半秒的时间紧缩成竖瞳,见到黑暗生物的热量分布,流动的温热物质被它不停地食用着。
在这个过程中,皮普斯甚至还没有死。他的标记还没有被触发。
随着黑暗生物停止吮吸,抬头看了过来,阿诺因的神情渐渐凝固,语气冷淡地道:“你好像不太乖。”
黑暗生物张狂地盯着他,张开自己如昆虫的口器,口器之间裂开一道庞大的裂隙,几乎就要将近在咫尺的阿诺因吞进口中,成为下一道美食。
但不等雷霆之环恢复成防御形态,这头黑暗生物就忽然僵直住身体,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在它的十几只复眼里,倒映出一个圆圆的、正在眼前人类衣领间探头的小触手。
以它能力有限的智商和思考能力,它只能在充足强大的精神思考之中尖啸和吼叫,它极度想要迅速逃离,但逃离的速度非常有限,当它刚刚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这个“逃离”的想法就被顷刻之间剥夺了,它似乎连自己的思维、想法都不应该有。
小触手慢慢地钻了回去。
有更为庞大的黑暗生物闻到食物的味道,它们向这里冲击而来。在这个长着复眼的黑暗生物被挤压地冲了过去,霎时间,这块土地、树木、连同已经死亡而又并未倒下的尸体都被撞落,形成了一阵如同地震的塌陷。
在这个时候,不光是阿诺因、谢立丹身边,几乎每一位巫师都在身边撑起了防护性巫术,即便是在防护方面不太下功夫的巫师也是如此,灵之守护抵抗了一部分冲击,但依旧接连不断地传来破碎皲裂声。
咔嚓——
就在大部分护罩几乎都被冲击得破碎时,四周的灵再度被抽取,凝聚成一阵鲜明的淡光——群体灵之守护。
土地连同树木都在疯狂地颤抖,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谢立丹的手骤然压住阿诺因的肩膀,以一种极为精妙的方式补充他的身上不断环绕的灵、并且填补对方巫术模型上的具体结构,将这道群体巫术固化得更为严谨坚实。
“五级巫术?”谢立丹注意到对方额角的冷汗和微微急促的呼吸,“这么拼啊学弟,你虽然学会了,但是你能调动的灵并不支撑你使用,传说级的巫术虽然不是不能越级使用,但你——”
阿诺因瞥了一眼他身上的飞行术:“这道巫术学长不会吗?”
“会啊。”对方笑着弯起眼睛,“可是救人这件事,是要慎重考虑的。”
慎重考虑……再慎重考虑不光是他身后的巫师,连他自己也要受伤。阿诺因在危急关头时向来果断决定,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因为自己当时的决定而后悔。
但比那个复眼生物更为庞大的黑暗生物造成了连环的冲击,地皮都被撞得裂开,周围的峡谷地形完全改变了,有一部分斜坡坍塌,狂风将松动土壤里的树木连根拔起,裹挟着飞撞向四面八方。
到了整个程度,谢立丹也当即解除了飞行术,以免被狂风带偏位置。群体灵之守护大概抵抗了两波很诡异的力量冲击,随后也在阿诺因的掌心消弭解除。
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至少到了这个时候,残余的坍塌和冲击力量已经没有那么致命。就在他稍微解除警报的间隙,一个庞大、粗壮、几乎像是蟒蛇一样的圆柱体从地底撞出来,上面布满了吸盘和残缺的肢体。
阿诺因只看到了一眼,就被身后的学长一把握住肩侧向后带过去,两人灵活地钻进了重重树干的掩藏中,亲眼目睹这条圆柱体砰地一声、疯狂无序地撞裂巨石。
倒塌的树干和石块堆叠出一个狭小如洞窟的空间。阿诺因低伏着身躯,从裂缝里见到外部那个发疯的圆柱体,由于光线太暗,他难以控制地转换了几秒的竖瞳,倒是把黑暗生物的动向观察得清清楚楚。
当视线恢复黑暗之后,他微微偏头,对上谢立丹发呆的目光,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对方突然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阿诺因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巫师”他道,“你是潜伏在阿林雅的反派大魔王。”
“你三流小说情节看得太多了。”
阿诺因吐槽完刚要解释,就看见对方摩挲着下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然后嘟囔道:“我就知道正常人没有这么强……”
对于“正常人”这个形容,阿诺因确实没有信心承认,他叹了口气:“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开玩笑,是治疗巫师的习惯吗?”
“不是噢。”谢立丹道,“是我的习惯。反正也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要是你看得清的话,不如跟我播报一下。”
“你再大声一点,就不用我转播了,可以直接去那条大虫子的肚子里看现场。”
“还有这种好事?”
阿诺因眼皮一跳,忍无可忍地一把捂住了谢立丹的嘴,不顾对方刚刚的协助之情,把这个嘴欠的学长死死地按在了身侧的地面上,然后靠在对方的头顶上低声转播,以缩小两人的占地面积,减少被发现的几率:“那条虫子一直在撞一个斜坡,斜坡裂口里是皮普斯的尸体。”
“呜呜。”你说这话时可真无情呢。
“它是被血腥味,脑浆味儿,或者是那个复眼生物的进食声音吸引来的。多尼多奥峡谷的黑暗生物数量远超我们的想象,但死亡讯息会直达学院联合会,想必我们会有增援。”
谢立丹抬手抓住阿诺因的手腕,把对方的手扯了下来,并且示意自己不会再开无关紧要的玩笑了。
阿诺因稍微放心了半秒——后半秒,他看着这个人顺着树木的缝隙,居然想在这么危险的时候爬出去!他迅速将对方按住,露出很少才出现的严峻目光:“你做什么?”
谢立丹振振有词:“我趁它注意力不在这边去看看大家都死了没有。”
真不会说话,什么叫“都死了没有”。阿诺因蹙了下眉,然后从对方的衣领上捡起一根白得发光的发丝,吐出来一句:“就你?”
白头发一用巫术,在这环境下亮得跟个电灯泡一样。
谢立丹看了看头发丝,欲怒又止,安稳地趴了下来,任由阿诺因压制着他的行动。由于光线确实不佳,他隐隐听到了什么吧唧嘴的声音,忽然问:“你在吃树皮吗?”
“在吃空气。”
“好吧。”谢立丹道,“祝你用餐愉快。但是,我真的听到了吃东西的声音……”
他的话骤然停止。在谢立丹仅存的视野里,见到两人的斜上方,那个长着十几个复眼的诡异生物被一道影子一样的东西按在了树皮上,发出无声但看起来就非常痛苦的挣扎。
他拍了拍阿诺因的手背,指了一下上方:“你看那个能吃吗?”
阿诺因循着对方指过来的方向抬头,看到一团影子将那个复眼生物包裹住,进行了一种无处逃窜的蚕食和渗透,他心中陡然警惕,仔细观察了几秒:“我觉得不能,你最好别吃。”
谢立丹止而又怒,他第一次遇到这么认真陪他拿生命幽默的人,竟然反被回应得有点抓狂:“阿诺因——”
“好了,别说了。”阿诺因神情如常,“再说就烦了。”
于是两人真的趴在这个缝隙里,一边看看外面的大虫子扑通扑通地撞击山坡,啃咬尸体,一边抬头看着那团不明的阴影把复眼生物吃掉了眼珠、爆浆的血水小溪一样流了一地。
谢立丹有点麻木了,他捅了一下阿诺因的胳膊:“还等待时机吗?”
“怎么,你看饿了?”
“我要是饿了当场就吃了你。”
阿诺因没理他,而是微微抬起手,隔着衣领的边缘掐了小触手一下,还被不知好歹地舔了一口指尖,在心里默默地质问:一说到吃了我,你在这儿流什么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阿诺:学长别发疯。
谢立丹:?你他妈不比我还疯?
月初了,有新的营养液了,激动地搓搓触手……不是,搓搓手。暗示地抛眼珠子……呃,抛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