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踏进寝宫的时候,闻人笙正在喝安胎药,她将茶盏放在桌上,便老实的站在一旁。冬耳正拿着蜜饯罐子絮叨:“虽然正德宫的门是出不去了,但娘娘你也不要忧心,虽然被关了禁闭,但吃的用的皇上还是紧着咱们正德宫。娘娘您怀有身孕,没有比您的身子更重要的了。”
闻人笙端着药碗的手一顿,然后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她将药碗交给冬耳,神色暗淡道:“他究竟是紧着本宫,还是紧着本宫腹中的孩子。”
冬耳一愣,自知说错了话。她将蜜饯罐子递了上去,劝慰道:“无论是娘娘,还是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不都是娘娘吗。娘娘竟与小皇子争风吃醋。”说到后来,冬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人笙捻出一粒蜜饯放入口中。蜜饯的甜冲淡了口中的苦涩,她向来喜欢吃甜食,以往喝过苦药总是要吃许多,直到冬耳抢走才肯罢休。但这次,她只吃了一粒便摆摆手:“不吃了,拿下去吧。”
冬耳暗叹了一口气,将蜜饯罐子抱了下去,然后倒了一杯茶水端上来:“娘娘,好歹喝杯茶水去去苦。芸姑姑现煮的。”
蝶衣的目光瞬间被闻人笙手中的茶杯吸引。她紧盯着闻人笙的唇,暗暗道:喝下去,喝下去!
她看着闻人笙轻启朱唇,看着闻人笙的吞咽动作。不知为何,她的一颗心猛然升到了嗓子眼中。她恨不能打掉闻人笙手中的茶杯,可是她不能。她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况且,她还有把柄在如妃手中,她不想死。
闻人笙最终喝了大半盏茶,蝶衣却突然哭了起来。她无声的哽咽,手忙脚乱的将泪拭去,不让别人察觉她的异样。
蝶衣本以为药效很快就能上来。可直到午膳过后,闻人笙遣退了众人独自在寝宫小憩,她也处理好了下药茶具,闻人笙还是没什么动静。她不由得怀疑难不成是她的药的分量不足?
闻人笙这一觉睡得甚是昏沉,甚至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在梦中,有一个无形的手抢夺她的孩子。她蹙着眉,护着肚子连连躲闪。这种感觉很真实,闻人笙陡然清醒,小腹的疼痛令她难以忍受。闻人笙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向外爬去。她张了张嘴,声音竟也十分虚弱:“冬……冬……耳……”
正德宫的寝宫很大,闻人笙只隐隐约约听到门外小丫头们的笑闹。她甚至能感受到腹中孩子正一点点的流失,她爬到了床沿边,身子却突然失重,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肚子撞到地上痛的她说不出话来,她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晕了过去。
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到了守在门口的冬耳,她连忙推开门跑了进去,便见皇后娘娘虚弱的趴在地上。她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喊道:“娘娘?娘娘!”
闻人笙已经晕了过去。冬耳看到地上的鲜血,吓得哭出声来。她连忙站起来,跑出去冲着门口的守卫吼道:“快去请太医!皇后娘娘晕倒了。”
守卫看了冬耳一眼,以为是她想出来的把戏,根本不为所动。
“守卫大哥,你行行好,求求你帮帮忙请太医来吧。皇上只说不让正德宫的人出去,没说不让你们活动,再耽误下去皇后娘娘就不成了。”冬耳直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哭道。
守卫的头儿见冬耳一个小丫头跪在地上边哭边祈求,实在不像是作假。他想了一下,吩咐其中一人道:“赶紧去请太医。”
那个小子被点了名,愣愣的,不过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跑了出去。
此刻闻人笙身边应该有芸娘和蝶衣在照顾,蝶衣只需等着太医前来。可是她一想到满床的血,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流出来。她双手合十,祈求上苍:“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宋太医听到是正德宫皇后娘娘病了,原本还不紧不慢的。可侍卫等不及,直接拔出腰间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怒斥他快点走。宋太医的骨头再硬也不敢和刀硬拼,只好快步赶到正德宫。
“好浓的血腥味。”宋太医刚踏进正德宫,便知事情不像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待看到地上的血迹,他更是大惊失色,骇然道:“这这这……”
“宋太医,我家娘娘如何了?”
宋太医跪在地上为闻人笙把脉,许久后道:“不成了,孩子保不住了。”
冬耳一把揪住宋太医的衣领,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我们家娘娘早上还好好的,前几日请平安脉的沈太医也说小皇子很健康,怎么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
“冬姑娘,不是老臣不尽心医治,实在是……实在是皇后娘娘流血太多,孩子已然救不回来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将皇后娘娘救回来。冬姑娘,你还是快些放开老臣吧,要是误了使臣,便是大罗神仙也没了法子。”冬耳身为闻人笙的大宫女,脾气秉性后宫中人也是知道一些的。宋太医将冬耳的手扯了下去,挤出一抹笑道。
“冬耳,你先让太医救娘娘,有什么话等娘娘脱离危险了再问。”芸娘拍了拍冬耳的肩,劝慰道。
冬耳失魂落魄的看着芸娘,突然就哭了起来:“娘娘……定是被人陷害的。明明……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午睡之前也好好的……我要告诉皇上,让皇上为咱们娘娘做主。”
芸娘心疼的搂住冬耳。论忠心程度,后宫所有人也比不上冬耳。这个自小就跟在娘娘身边的小小丫头,永远用自己傻乎乎的方式保护娘娘。她也不相信皇后娘娘好端端的会流产。可是找皇上做主?她们现在连正德宫的大门都出不去,如何找皇上做主。
其实她们是多虑了,正德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守卫连忙去太和宫请示皇上。毕竟他们也怕皇后娘娘真的出事。容蹊听了守卫的叙述以后,立刻沉了脸。他将手中的折子随意扔在了桌上,赶紧来了正德宫。
容蹊来到正德宫时,闻人笙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会儿沉沉睡去。他看着闻人笙毫无血色的脸,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他看着正在抹泪的冬耳,问道:“怎么回事。”
冬耳此刻还在哽咽,芸娘怕她开口得罪皇上,福了福身道:“前不久太医署的沈太医为娘娘请过脉,说是一切正常。娘娘今日一早也还好好的,按时喝过了安胎药,中午也按时用了午膳。午膳过后娘娘说累了,想要小睡一会儿,奴婢们便全部退了下去,只留下冬耳守在门外。”
芸娘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冬耳,冬耳接着道:“这两天娘娘便没什么精神,吃的也少。所以娘娘说想小憩,奴婢也不敢打扰,遣散了众人便在门外守着。奴婢一直在门外守着,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直到屋内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奴婢连忙推开门进去,便见皇后娘娘倒在地上。地上都是血。”
说到此处,冬耳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听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倒像是闻人笙睡梦中从床上摔了下来,肚子撞在地上导致的流产。
无论是哪种可能,容蹊只希望闻人笙能快一些醒过来。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可闻人笙没了那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闻人笙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朦胧,羊角宫灯照的人并不真切,但她却看到容蹊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昏暗的灯光将他的睡颜映的十分温柔。
闻人笙躺在床上,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她身体中的一部分被抽离了出去。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平的,没有半分隆起的感觉。她的孩子……孩子呢?
她将被子掀开,容蹊听到声音突然惊醒,见闻人笙醒来先是一喜,然后就见她光着脚走在地上,茫茫然似乎寻找着什么。
容蹊快步上去讲闻人笙抱起放在床上,然后用力抱住她,苦涩道:“阿笙,是朕不好。”
闻人笙却一把将他推开。她盯着容蹊的看了许久,眼中似乎是指责,似乎是失望。良久,她才道:“臣妾孩子没了。”
“阿笙,这是个意外。”
“什么都没了……”闻人笙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哭了起来。
容蹊很少见到闻人笙像现在这样痛哭流涕。以往她哭,都是隐忍的。只有这次,她哭的像个孩子,却更令他心疼。
他将闻人笙抱在怀里,哄道:“是朕不好。”
闻人笙却哭的不能自已,她已经不要容蹊的宠爱了,她也不去争了,为什么老天爷要惩罚她,要带走她的孩子?
直到她的哭声一点点的低下去,容蹊才将她放在床上躺下。闻人笙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容蹊将她脸上的泪抹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正要躺在她的身边,闻人笙却突然睁开眼,眸子里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她开口道:“臣妾想一个人静一静,皇上早些回去歇息吧。”
容蹊一顿,涩然道:“阿笙,孩子还会有的。”
闻人笙的眸子没有一点情绪,她微微点了点头:“臣妾知道。”
容蹊一直都知道,闻人笙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或洞察万物,或恬静淡然,或灵动狡黠,独独没有像现在这般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闻人笙再也不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