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敖夜握住剑柄,轻扣了两三下面前破旧的铺门,两旁的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摆荡,幽蓝色的烛火洒在银灰色的剑身上,折射出森冷的光芒。
等了一会儿,门未开,好似里头没人一样。
敖夜抿了下唇,握着剑顺着门缝至从上往下一划,只听吱呀一声,破防了的门缓缓往两边打开。
敖夜大步走进去,穿过拥挤的前堂,径直走向地下暗室,果不其然,他要找的人就在里头。
“谁?哪个?居然敢闯老夫的铺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一头白发灰蓬蓬的老头四肢大张躺在被炉火烤得炙热的地砖上,本在呼呼大睡,忽然察觉有人进了暗室,立即惊醒,手忙脚乱地从一旁的杂物里翻出两把锤子。
待抬头看到是敖夜时,老头神情一松,手里的锤子往身后一丢,嬉笑着凑上前去,忙不迭伸出双手,期待道,“你这小子怎么又来了?是不是从那秘境里弄到了什么好东西?快拿来让老夫看看……”
他当初骗了敖夜一滴心头精血淬炼炉子,敖夜则斩去了他一大缕头发,且至今没能长出来。按理说他俩本该结仇、老死不相往来,但谁叫敖夜信守承诺,果真送了他不少好料子。
老头本就理亏现在,后又拿人手短,加上自持头发茂盛稍微理理便能挡住秃了的地方,便大人有大量地在心里头原谅了敖夜当初的无礼之举,虽然敖夜并不在乎就是了。
敖夜丢给老头一个储物袋,里头装着长虫的皮、一大块寒香玉以及破碎的面具,淡淡道,“劳烦帮在下做一件皮甲、一具双人馆。另,你看看那面具是否还能修复。”
老头打开储物袋,神识仔细扫过里头的每一处角落,忽然拉长了脸,“城外的那个秘境好歹是个上古秘境,你进去一趟就得了这些东西?居然没连块下品矿石都没有?”
敖夜瞥了他一眼,“你把我要的东西做好了,日后我寻着的矿石自不会少了你的那份。”
老头想想也对,这些年敖夜偶尔路过星罗城,手里头若是有好矿石,也没忘送他一些,便立即喜笑颜开,保证道,“自然自然,咱爷俩谁跟谁,我这就给你做,你啊,稍等片刻。”
敖夜点了点头,盘腿坐在地上,取出一罐特制的油脂,用软布沾上少许,然后轻轻地擦拭着霜华剑。
老头拉来一截厚重的大树桩,先把那碎一片片的银色面具倒出来摆在树桩上,伸手摸了几下,当即扭过头狐疑道,“你小子有毛病?用自个的剑击碎了这好好的面具,然后再拿来让老夫修,难不是看老夫太闲了,故意给老夫找点事做?”
敖夜擦拭剑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说道,“那你是修还是不修?”
“修!给你修!真是欠了你这小子的。”老头摇了摇头,叹道,“早知如此,老夫当年就不该招惹你这个麻烦,唉……”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敖夜来送好料子时,也没见他说过一句后悔认识,次次都迫不及待地就差直接动手抢敖夜的储物袋了。
老头的手艺是星罗城最好的,只要东西没碎粉末,他都能修好,顶多就是费些功夫罢了。
“喏,这玩意给你修好咯。但你要知道,这毁了的东西即便能修好,效果也不可能与原来的一模一样。我看这面具原先连渡劫期大能的神识都能挡住,但现在嘛,能挡住大乘期修者的神识就不错喽。”
“无碍,能用就行。”敖夜毫不在意道,仍继续往霜华剑上涂抹着保养油脂。
幻颜丹不能连用,失效后少说得月余不能再服用,他需这面具在过渡期时挡一挡罢了。而能挡住大乘期修者的神识,对他来说已然够用。
老头伸了伸懒腰,开始处理长虫的皮,因是做穿在里头的皮甲,便更简单了,只需合体舒适便可。
他一边做一边嘟囔道,“老夫向来是做利器的,今儿竟为你这臭小子当了一回裁缝,啧啧,你日后不多送些好料子都对不起老夫……”
敖夜站起身,随意地挥了两下剑,涂抹过油脂的霜华剑锋芒毕露,即便是在昏暗的暗室内也难掩其光华。
只听咔嚓一声,霜华剑不慎碰到一截木头,竟一下子将其砍了两截。
老头心里一咯噔,回头一看发现是截普通的木料才放下心来,没好气道,“小心点,要是弄坏了老夫的心肝宝贝,莫怪老夫和你拼命!还有,老夫给你打造的那剑不同凡响,普通的养护法子可没啥用。你得用灵火、天雷以及你的心头血淬炼,否则就是白费功夫。”
“受教了。”敖夜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老头翻了个白眼,回过头,丢开做好的皮甲,掏出寒香玉开始敲敲打打,“只求你莫再在这儿使你那剑就行。”
敖夜依言收了剑,走到老头身旁,望着在他手下逐渐型的玉棺,眸光暗沉,低声道,“做好看些。”
“呦呵,还要雕花不?”老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好奇道,“小子,你这棺材是为谁打造的?莫非是你哪对结了道侣契约的朋友死了。”
“嗯,雕些莲花。”
敖夜径自说道,又想起佘宴白常常戴着的蛇形木簪,便补了一句,“再雕刻上一条大蛇。”
老头摸了摸下巴,提议道,“这是双人棺,雕一条蛇是不是有点孤单了,不然雕两条?”
敖夜想了想,掌心冒出一团金色的灵力,须臾之后形一条像蛇却头上长角、身有四肢的威武之兽。
“不,雕刻这兽。”
老头抬头一看,不禁后退两步,抖着手指着敖夜掌上之物,质问道,“你疯了吧,你居然想在棺上雕刻恶龙?我看你这棺材是给仇人做的吧?死人都能被吓活喽!”
敖夜垂眸看了眼手上灵力化的“恶龙”,一头曾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巨兽。
刚刚老头一说,他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便是这兽的模样——传说中的恶龙。
“就雕刻这兽吧。”敖夜想起在凡间时,佘宴白对待“恶龙”的态度不仅不像旁人那般厌恶恐惧,似乎还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便愈发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左右他亦不曾在乎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说,并不如旁人那般忌讳“恶龙”。甚至因为梦,他对那兽还有着莫名的好感。
老头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执意如此,颇感无奈道,“行,老夫就按照你的意思做,只是你出去了莫说是老夫做的就行。看你年岁不大,恐怕不知道千年前有段时间,有个恶人曾经横行霸道,只要有人或议论或辱骂那恶龙,他知道了就会打上门来。虽然近年来那恶人销声匿迹了,但难保不会再出现,老夫可不想惹了他。”
敖夜点点头,应道,“你放心,这棺材我不会显露于人前,除你我外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老头暂时放了心,还不忘提醒敖夜一句,“小子,我这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是旁人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哎,你记得下回多给老夫弄些好料。”
“自然。”敖夜淡淡道。
许是因为是打造棺材,不管老头面上表现得多不以为然,但心里头还是有些许敬畏,于是下手便认真了些。大致做出样子后,他拿着一把刻刀在棺里棺外细细地雕刻了敖夜吩咐的莲花、大蛇与恶龙。
比起修复面具和制作皮甲所用的短暂时间,这一具冷白且泛着寒香的半透明双人玉棺,足足用了老头大半天的时间才算完。
因着棺材只用了玉这一种料子,又雕了繁复的莲花与两条恰到好处的兽,故而瞧着兼具了素雅与华丽之美。
“怎么样,老夫的手艺不错吧?”老头笑道。
敖夜低低地“嗯”了一声,拿起银色面具覆盖在脸上,接着把皮甲装进了储物袋,只是——摸了摸玉棺,敖夜把霜华剑递给老头。
“嗯?”老头茫然地望着敖夜,问道,“咋的,难不这剑出了什么毛病?不能啊,这剑和你性命相连,你看着好好的,这剑怎么会出事……”
敖夜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能在剑柄上做个芥子空间吗?”
老头脸一黑,咬牙道,“和着你今天是来打劫的啊?你看看这一件件东西,老夫不要钱给你做了大半天,还倒贴了不少料子,你怎好意思再为难老夫?你有空冥石吗?有的话老夫还能帮你做一下,否则免谈。”
敖夜皱了下眉,“没有。”
他从袖间取出几个精美的储物袋丢到树桩上,说道,“我向你买。”
老头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有市无价的东西你便是给再多灵石也没人卖你,傻小子!”
敖夜低着头,凝视着玉棺,着实不想将之放进算不上安全的储物袋里。
老头瞅了瞅树桩上的那几个储物袋,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大妖气息,琢磨了一会儿,老头不情不愿道,“行吧,看在那位大妖的面子上和咱俩多年的交情上,老夫就用自个珍藏的空冥石帮你做。”
“多谢。”敖夜真诚谢道。
老头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道,“但是你还得出一滴心头精血,不然那空冥石没法与剑柄完全契合啊。”
敖夜深沉的目光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洞对上老头略有些心虚的眼睛,淡淡道,“你确定?”
老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撇了撇嘴,“算了,你厉害,老夫不要了还不么。”
说罢,他抱着剑跑到角落里,翻出一枚小小的、可以制作芥子空间的空冥石,然后掏出工具对着剑柄一阵捣鼓,又匆匆跑回来把剑丢到炉子里烧了好一会儿使两者更加契合。
“小子,来一滴指尖血。”老头朝敖夜招了招手,“回头你用神识留下印记,再下个禁制,保证以后没人能强行打开你剑柄上的芥子空间。”
敖夜依言照做,滴下指尖血后驱使着霜华剑离开炉子,浸入一旁的冷池中降温。
与之前相比,霜华剑黑色的剑柄中央只多出了一枚圆润而微凉的灰色石头。
“行了,赶紧拿上你的东西滚蛋吧,老夫睡得好好的,还做了个美梦,却被你这一来给打断了……”老头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到先前睡觉的地方躺下,两眼一闭,不过片刻功夫就打起了呼噜。
敖夜将玉棺收进剑柄内,朝老头道了声“后会有期”,便自行离去了。
他没有直接回
剑宗,而是通过星罗城内消息最为灵通的人花费大笔灵石买了个通过别宗界门下界的机会。
界门开在下界的西楚国境内,敖夜踏出界门后望着脚下既熟悉又陌生的凡种种间景象,只觉恍若隔世。
“喂,明天咱们卯时不见不散,错过了时辰可别说在下不讲信用啊。”某个偷偷利用宗门所掌握的界门为自己牟利的修者提醒道。
敖夜点了下头,便御剑离去。
西楚离敖夜要去的北境很远,若他还是个凡人,恐怕要走上一年半载,但于修者而言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罢了。
霜华剑载着敖夜飞速穿过浓浓夜色与皎皎月光,落至他只幼时来过几回的地方——埋葬着叶氏数代人的山林。
敖夜掩藏了身形,从山脚处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离得越近,心中便越是空茫。他循着记忆里的方位在半山腰停下,然后往右边走去,没一会儿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四座坟墓,却埋着六个人。
未曾谋面的外祖父,犹如姨母的婉言,生身父母以及——妻,佘氏,宴白。
只缺了一个他。
敖夜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地面积雪的冷意透过衣衫直达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双手撑在雪上,头低下后久久没有抬起。
他心中有万千情绪不断翻腾,几乎要搅碎他的五脏六腑。又在道法开始运转后,渐渐归于沉寂。与此同时,他处于化神期巅峰的境界隐隐有所松动。这意味着,他很快将迎来又一次渡劫天雷。
当敖夜起身后,他周身的气息愈发冷了,眼底更是犹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修为越深,境界越高,过往那些痛苦的情绪便再不能搅动他的识海。
直至有一天,他终能坦然面对一切。
敖夜施法取出佘宴白几乎与活人无异的尸体,触手格外阴冷,皮肤比活着时略微僵硬,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与些微土腥味。
一具尸体,便是用再好的宝贝阻止了腐败,也难以令其如同活着时那般鲜活。
毕竟阴阳相隔,死了便是死了。
他早该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1、晚安
2、又是调整作息不成功的一天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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