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不念仍旧是不慌不忙,缓缓说道:“我与那宫长安怎能同日而语?我姓叶,身上留着叶文青的血。当时,那种情形下,他们杀了老头子之后,很有可能斩草除根,赵半衣死后,老头子便有了不详的预感,有一日,他将我唤到身前,对我说道,何为后代子孙?子孙便是有一日,祖辈,父辈离世之后,这些人继承了他们的意志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有一日,若是大难临头,死在自己的手中,强过死于他人之手。”
“你的意思,你杀老头子,是他默许的?”叶攸安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不念说道:“老头子说了,我们叶家出身平民阶层,根基不稳,侥幸做到了庙主之位,也不能长久。他在临死之前,给我量身定做了一套方案。我觉得可行,便开始做了。”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叶攸安酸溜溜地说道:“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现在是陈家的媳妇,叶家荣也好,辱也好,与我何干?”
叶不念笑吟吟地说道:“这一年多,我走遍了望舒县的每一个村镇,寻找我理想中的施法场所,一直没有收获,直到那一日,来到了寇家庄,这个地方简直太完美了。老头子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九十八岁的寇香菱是这个庄子年龄最大的老人,我给她变成一大块金子,这个消息传遍了整座寇家庄。六十九岁的寇百福有五个儿子,可是,这五个儿子没一个人愿意赡养老人,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叶攸安问道。
“因为,老人上了年纪,丧失了劳动能力,没办法再为小辈赚钱,在小辈的眼中,也就失去了价值。五个儿子把老人扔在一间茅草屋中,无人问津。”叶不念说道:“我给老人变成一块金砖出来,你们猜怎么着?”
陈景元说道:“五个儿子听说老人手里有了金子,便改变以往冷漠的态度,纷纷孝顺老人,只为得到那块金砖的继承权。”
“妹夫,你还是活在童话中吧,那种情形怎么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叶不念说道:“五个儿子听说老人手里有金砖,冲到那间破旧的茅草屋,将老人打了个半死,逼着他交出金砖,之后,五个儿子因为分金砖,死了一个,打伤两个。”
“造孽啊!”陈景元感慨道。
“四十二岁的寇李氏听说我能变金子,想法设法地把我邀请到她的家中,他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叶不念说道:“两个儿子都三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寇李氏跪在地上,求我帮她变成一块金砖来。晚上,我在他们家过夜,寇李氏派自己十五岁的女儿去伺候我,我说,我是修道之人,不近女色,寇李氏便自己也脱光了衣服,母女两个一起侍奉我。第二日,我便也给她变出了一块金砖。现在,我在寇家庄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白日里,我是男人们心中的神,黑夜里,我是女人们心中的仙。”
“你给寇六变一块金子出来,贪图他的什么?”陈景元问道。
“嘿嘿。这个不方便告诉你们。”叶不念故作神秘地说道。
“你提防我们,为何又要我们留下来呢?”叶攸安问道。
叶不念笑道:“我研究过了,但凡历史上能成事的人,身边都会有神迹出现,譬如陈胜吴广起义时,就有人从鱼腹之中得到一卷锦缎,上面三个大字:陈胜王。譬如,当年跟太祖爷同时期的韩山童起兵反对蒙古大元的时候,有人从黄河里挖出一个石头人,背后写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陈景元听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嘴里说道:“你可知道,你要做的这个事情,有一天一旦败露,是要被灭门的。”
叶不念笑道:“富贵险中求,我现在孤身一人,需要信得过的人,出手帮忙,帮我做一些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的事情。怎么样,妹妹,妹夫,有没有兴趣,帮我做事?”
陈景元尚未开口,叶攸安抢先说道:“叶不念,听我一句劝,本本份份做个人,不好吗?”
叶不念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妹妹,何出此言?”
叶攸安说道:“如你所说,你能活到今日,是用那老头子的性命换来的。应该好好珍惜才对。你瞧瞧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中,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欺骗无知的山民。老头子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般模样,他会作何感想?”
“我怎么了?”叶不念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道:“我的所作所为给老头子丢人了吗?”
“什么鱼腹藏书,什么单眼石人?陈胜吴广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韩山童最后得善终了吗?”叶攸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见哪个正常的人,会编这些不着边际的谎言,来欺骗老百姓?”
“成王败寇,不足为奇。”叶不念不以为然地说道:“刘邦是汉朝的开国皇帝,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刘邦的母亲在郊外水塘边休息,困顿入睡,梦中有一条龙与她厮混,后来便有了刘邦。朱元璋是明朝的开国皇帝,传说他降生那一日,他们家的茅草屋红光冲天,邻居们以为他们家着火了,纷纷提着水桶来救火,到了门外,才知道老朱家生孩子。妹妹,我且问你,这两个传说,是不是不着边际的谎话?”
“……”叶攸安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直没有开口的陈景元此时插嘴道:“又是陈胜吴广,又是韩山童,又是汉高祖,又是明太祖,原来兄长想起兵当皇帝?”
“非也,非也。”叶不念说道:“我在打比方,并不是真的想做乱臣贼子。”
“好了,好了,你想做什么,随你的心思吧。”叶攸安不耐烦地说道:“总之一句话,将来有一日,你被推上了剐刑台,不要供出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便行。没什么事,我们可以走了吗?”
“回去想想清楚,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过来找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叶不念说道。
叶攸安冷哼一声,拉着陈景元的手,向院外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她又止住脚步,回过头,对叶不念说道:“对了,前几日,寇岭进城,杀了千夫长一家,千夫长临死之前,供出你勾结官府,夜袭寇家庄的事情。你自己小心点吧,若是被寇岭发现你的行踪,只怕会身首异处。”
“你说什么?”叶不念听闻此言,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
“夫君,我们走。”叶攸安说罢,拉着陈景元出了院子,穿过街上的人群,匆匆离开了寇家庄。
当天晚上,景元夫妇上床睡觉,两人背靠着背,沉默不语。陈景元心中想着心事,睡意全无。转眼到了深夜子时,陈景元起床,撒了泡尿,坐在床前,回想白天在寇家庄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拔着脖子,看妻子的脸,叶攸安呼吸匀称,睡得正香。
陈景元寻思了一阵,打开衣柜,找了一身深色的衣服,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直奔寇家庄的方向奔去,约莫到了二更天的时候,来到目的地。
他不知叶不念此时又在临幸哪家的村妇,便翻墙越户,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寻找。找到第五家的时候,听见屋中传来叶不念的声音。
陈景元蹑足潜踪,来到窗边,用手指沾了唾沫,捅破了窗棂纸,隐住身形,向屋中观看。只见叶不念跪在地上,正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在他的面前,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美妇。
陈景元看那个美妇十分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猛然间想起,前些时,自己与黄如英一起下了阴曹,接受蒋判的问话,见过这个妇人,她便是那阎罗天子包的小妾——章小惠。
陈景元心知这件事非同小可,他隐住身形,闭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章小惠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肩,翘着二郎腿,冷冷说道:“叶老弟,我托付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夫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凑齐九十九枚恶人的头盖骨。”叶不念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件事情,拖得时间也不短了。能不能办成,给个痛快话,不成的话,我可找别人了!”章小惠一脸的不悦:“你爹爹将你夸得天花乱坠,说你是方圆百里之内少有的精细鬼,伶俐虫。我看,有些言过其实喽。”
“嘿嘿。”叶不念笑道:“老子看儿子,免不了会有一定的倾向性。夫人若是觉得小人不成,寻别的帮手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您派下的这个任务,任凭找谁,一时半会也完成不了。”
“为何?”章小惠问道。
“您要寻九十九个十恶不赦的人的头盖骨。这本来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叶不念说道:“这个世上,好人不多,坏人也不多,大多数的人既平庸又无趣。所以,要找齐九十九个恶人,不好办。再者说来,这些恶人,一个个的不好对付,你要他们的头盖骨,哪那么容易,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不过……”说到此处,叶不念顿了顿。
“不过什么?”章小惠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