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曲阳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他望了一眼站在老乞丐背后的赵半衣,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赵半衣冲他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答应就是。
曲阳眼珠转了两圈,陪个笑脸说道:“这个许愿牌的事情,您真的相信吗?”
老乞丐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话怎么讲?”
曲阳笑道:“这世上,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许愿牌,曲某的确是有的,至于灵不灵,要看您的心意。”
“这个心意……是指的什么?”老乞丐试探性问道:“银子?”
“您的愿望,能靠银子实现吗?”曲阳问道。
老乞丐寻思了一阵,摇摇头,说道:“恐怕不行。”
“随我来吧。”曲阳背着手,向后院走去,老乞丐跟在后面,也来到后院之中。
后院的角落处,有一株桂花树,此时今秋十月,树上挂满了黄褐色的桂花。
曲阳一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尊一寸多高的孙真人神像,摆在桂花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对身后的老乞丐说道:“您老人家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对着这尊真人像,磕三个头,再许下自己的心愿。灵不灵,日后自知。”
“这个……”老乞丐望着那尊袖珍神像,一脸的犹豫,狐疑地问道:“前些时,我去城隍庙烧香许愿,见那庙中的神像高三丈,面容威严,十分的端庄。我诚心诚意地跪拜,又捐了二十两银子的香火钱,可是,未见我的心愿实现。你这个地方,供着一尊如此小巧的神像,真的会灵验吗?”
“非也,非也。道理不是这般讲的。”曲阳摆摆手,说道:“城隍庙中的神,法力高强,可是,一天到晚,烧香许愿的信徒络绎不绝,没有一千人,也有八百。轮到你去神像前许愿的时候,万一赶上城隍爷打瞌睡,或者在处理别的要紧事物,没听到你的愿望,也是有可能的。”
“嗯……”老乞丐寻思了一阵,认可了曲阳的说法,点点头,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
“我们静安堂就不一样了。”曲阳双手揣在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刚刚开张大吉,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这个时候,只要你抱着一颗诚心,对着孙真人,许下自己的心愿。孙真人只要应下了你的请求,愿意出手相助,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这个……”老乞丐还是一脸的犹豫。
曲阳察言观色,开口说道:“您放心,不会跟您讨要银钱的。若是有一日,心想事成,您回到这里,照着这个神像的模样,用黄铜打造一尊一寸半高的神像即可。”
“不要钱?”老乞丐听到这个,警惕心放松了一半。打量那尊小小的神像,好奇地问道:“打造一尊一寸半高的神像,也花不了多少钱。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曲阳说道:“孙真人关心人间疾苦,帮凡人实现一个心愿,他老人家的法身就增长半寸,有朝一日,孙真人的神像好似城隍庙的神像那样高的时候,只怕你再想来许愿,又要排队等机会了。”
老乞丐回头望了一眼赵半衣,开口问道:“赵长老,您说,我该怎么做呢?”
赵半衣躬身施礼,缓缓说道:“这位曲大夫说得很明白。眼前的这位孙真人,跟城隍庙中的神仙不一样,他老人家是先办事,后收钱,前期,你只需要磕三个头,后期,若是心想事成,你只需要打造一个一寸半的黄铜神像。你自己算计一下,这个买卖,合适不合适?”
“说得有理。”老乞丐跪倒在地,对着桂花树下的小小神像磕了三个头。站起身,一旁的曲阳递给他一只毛笔,一块桃木牌。
老乞丐接过,在桃木牌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按照曲阳的指点,将桃木牌挂在桂花树上。
之后,赵半衣领着老乞丐离开了静安堂。
天色大黑之后,赵半衣这才醉醺醺地回到静安堂,搂着曲阳的肩膀,笑道:“师兄,不愧是老狐狸,桂花树,孙真人,这套说辞把老乞丐唬住了。”
“生活需要仪式感的。”曲阳说道:“一块石头,铺着地上,人人可以踩踏,雕刻成神像,供奉在庙堂之上,世人就要顶礼膜拜。着相,着相。”
“说得有理。”赵半衣说道。
“只是,事出突然,没有提前准备。还好我的身上带着一尊医圣孙思邈的铜像。不然就露怯了。”曲阳说道。
“没事,晚上,老叫花请我喝酒的时候,还一直打听,这个孙真人是何方神圣。”赵半衣说道:“他读书少,不知道孙真人的老本行也是做大夫的,写了那本流传千古的《千金方》。”
“好了,下一步,咱们就要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实现老乞丐的愿望了。”曲阳手里把玩着老乞丐挂在桂花树上的桃木牌,缓缓说道。
“是啊!这个愿望的确有点难办。”赵半衣打个酒嗝,从腰间摸出一副竹板,一边打竹板,一边开口唱道:“老乞丐的儿子想辍学跟着老子做乞丐,老乞丐不让儿子辍学跟着自己做乞丐,老乞丐的儿子偏要辍学跟着老子做乞丐。”
曲阳笑道:“老乞丐的儿子为何不愿读书?”
赵半衣收起快板,开口说道:“读书很辛苦,那个兔崽子吃不了那个苦。”
曲阳又问:“老乞丐都已经做到了望舒县丐帮帮主的位置,为何还要逼着自己的儿子读书?”
赵半衣答道:“吃饭的时候,老乞丐感慨,这一生吃尽了不读书的苦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从小没读多少书,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儿子能够读书,将来参加科举考试,光宗耀祖。虽然,他是一帮之主,可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竟然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到后来,只好求神拜佛,求神明发慈悲心,保佑他儿子转性,潜心读书。”
曲阳又问:“兔崽子不愿读书,老乞丐希望儿子读书。师弟,你是这对父子,为何对待同一个问题,产生了这么大的分歧?”
赵半衣寻思一阵,开口说道:“小兔崽子天天呆在私塾中,每天经历读书的痛苦,不曾见读书带来的千般好处。他拼了命想跟着父亲做乞丐,只是见识了父亲当帮主的荣耀,全然不见做乞丐的艰辛。老乞丐历经世事,知道世事艰难,对比之后,才发现,在所有的人生路径中,读书是一条坦途。”
“你的意思是……”曲阳说道:“小兔崽子是只看到读书的难,做乞丐的好,老乞丐却看到读书的好,和做乞丐的难。父子两个,人生阅历的不同,导致看问题的差异。”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赵半衣点头说道。
“人生如一场春秋大梦。”曲阳笑眯眯地说道:“不妨让那个小兔崽子体验一下他父亲经历的世事,然后,让他自己再做抉择。”
赵半衣笑道:“师兄的意思,让他做一场春秋大梦?”
当天夜里,静安堂倾巢而出,苏冉,曲阳,赵半衣,带着陈景元,曲游拓,来到老乞丐郊外的大宅子门前。
苏冉说道:“这个咱们静安堂创办以来,第一桩生意,成败十分关键,大家一定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出了差错。”
“遵命。”众人答道。各自使出自己的法术,潜入深宅,进入了老乞丐儿子的梦中。
老乞丐的儿子叫做段红旗,在梦中,段红旗正坐在私塾之中打盹,苏冉扮演他的母亲,哭哭啼啼来到私塾,抓着他的手臂,对他说道:“儿子,别上学了,你爹爹快不行了,赶紧跟我回家。”
段红旗大喜,欢欢喜喜地跟着母亲回到了家,一进门,却见赵半衣扮演得老乞丐躺着床塌之上,奄奄一息。
段红旗跪在床前,拉着爹爹的手,发誓道:“爹爹,你就放心得走吧。丐帮的三百弟兄,就交给我吧。”
赵半衣翻个白眼,“噶”的一声,就没气了。
白事会上,丐帮的一众弟兄前来奔丧,曲阳扮演的副帮主当众宣布段红旗为下一任丐帮帮主,三百多弟兄,排着整齐的队伍,对着他吐口水。
段红旗十分厌恶地制止了这个仪式,副帮主沉着脸说,这个丐帮几百年的规矩,不能承受兄弟们的口水,如何让兄弟们与你一条心呢?
段红旗偏执地拒绝了这个仪式,一众兄弟,不欢而散。
段红旗在大街上走,曲游拓扮演的妙龄少女在他身边经过。段红旗一见钟情,央求媒婆上门提亲,在得知段红旗是丐帮乞丐头子之后,媒婆被无情地赶出了大门。
过了几年,段红旗迎娶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这个女人由陈景元亲情出演,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丐帮副帮主的独生女。
成亲之后,段红旗成天出去喝花酒,夜不归宿,帮主夫人怨气冲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丐帮副帮主带着一群手下,将段红旗堵在青楼妓馆。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将他丢在十字街头,三日之后,段红旗在痛苦和绝望中慢慢死去。
段红旗一声惊叫,在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一直到天明,也没敢再闭眼。
第二日夜里,静安堂的一众再一次进入了段红旗的梦中。在梦中,陈景元扮演私塾先生的女儿,貌美如花,知书达理,她对段红旗情有独钟,发誓今生非他不嫁。段红旗在红颜知己的不断鼓励下,发奋读书,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
中秋佳节,十几个中了秀才的学子被请到了望舒县衙,曲阳扮演的县太爷对这些秀才赞赏有加,并且承诺,将来谁能中举人,让他在望舒县城戴红花,游街示众。
从那以后,段红旗发奋读书,三年之后,他高中举人,县太爷信守承诺,准备了一匹高头大马,让段红旗骑上去,带着大红花,游街三日,借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百姓,人们欢呼着,雀跃着。段红旗坐在马上,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赵半衣扮演的财主带着自己年方二八的女儿,找上门来,要段红旗做他的乘龙快婿。曲游拓扮演的少女风情万种,国色天香。
段红旗好难抉择,最后,将陈景元和曲游拓扮演的两个少女一起娶回家中,尽享齐人之福。
第二日清晨,段红旗在梦中醒来,回想梦中的场景,还笑得合不拢嘴。
从这以后,段红旗一日做当乞丐的噩梦,一日做当书生的美梦,如此交替往返,半个月之后,段红旗找到父亲,对他说道:“爹爹,我决定了,从今以后,好好读书,这个丐帮帮主的位置,你另找别人吧,别打我的主意。”
老乞丐听了儿子的话,一跳三尺高,兴冲冲地跑到静安堂,对着曲阳挑起大拇指,不住地称赞道:“神人,真是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