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香辰闻言,良久才说:“小青虎今年多大了?”
张茯苓说道:“一十六岁。”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罢了,罢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孩子。眨眼间,已经变成大人了。不知道他长得像师兄多一些,还是像梅姐多一些?”
张茯苓神色黯然地说道:“儿子随妈,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很多优点。”
“梅姐,她走了几年了?”
“六年了。”张茯苓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若是她不走,青虎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小青虎在何处?”
“望舒县衙的大牢之中,已经关了大半年了。”张茯苓痛心疾首地说道。
步香辰吃了一惊,问道:“他犯了何罪,为何被关进监狱?”
张茯苓向师弟身后望了望,见那个胖女人没在眼前,压低声音说道:“阿梅过世之后,我一个人照顾青虎有些吃力,便托媒人续了一房妻室,便是方才给你开门的那个妇人。
她过门之后,对我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跟青虎合不来。两人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早知道是这般景象,我真不如一个人带青虎。
阿梅留给青虎一只长命金锁,青虎视为珍宝,每日戴在身上,后来拴金锁的红绳断了,金锁遗落在院中,被他的后母捡到,她不想还给青虎也就罢了,过分的是,拿去镇上的首饰店,熔了金子,给自己打了一只手镯。回来后,还在青虎面前显摆。
青虎当时倒没说什么,哼了一声,便走开了,我觉得不对劲,不吵不闹不是他的脾气。果然,没过几日,我外出授课,他的后母在屋中午睡,青虎拿着一把磨得十分锋利的匕首,闯入他后母的屋中,在她身上刺了三十多刀……“
步香辰一脸的惊愕,望着屋外的胖女人,说道:”被刺三十多刀都没死,那孩子怕是并不想杀她,只是在泄愤。“
“是啊,三十多刀全部避开了要害,只是流血多的吓人,”张茯苓接着说道:”青虎做完了这件事,手拿匕首,自己去了望舒县衙,投案自首。县太爷听闻这起骇人听闻的弑母案,大为震惊,当即将青虎投入了死囚牢。我曾经去大狱中探望他。青虎对我说,这个女人待父亲不薄,我没有杀她的理由,只是她毁我母亲遗物,不给她一个教训,难平胸中恶气。“
“年纪轻轻,倒是有点意思。”步香辰手捻胡须,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张茯苓眼望步香辰,一脸的哀求,说道:“师弟,为兄时日不多了……”
步香辰一抬手,打断张茯苓的话,缓缓说道:“师兄不必再说,我昨日结识了县太爷的公子林奕明,我去询问一下,如何将青虎解救出来。“
“如此甚好。”张茯苓一阵猛烈的咳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步香辰出得宅院,从驴背上取下一只小巧玲珑的酒葫芦,重回院中,搬起酒坛,往葫芦里倒酒,说也奇怪,一坛酒足足有十斤多,全部都倒光了,小小的酒葫芦竟然没有灌满。
步香辰辞别了师兄,重返望舒县衙。寻到后宅,请下人禀报一声,求见公子爷林奕明。
那下人早晨见过步香辰,不敢怠慢他,直接进去禀报。片刻之间,林奕明迎了出来,拱手道:“道长去而复返,不知有何事?”
步香辰简要说明来意。林奕明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对老道说道:“道长请随我来。”
林奕明带着步香辰来到前宅,寻到衙门的主薄,对他说道:“张伯伯,那个大牢中的张青寅,父亲到底想要如何处置?”
张主薄说道:“大老爷曾讲,那孩子年少气盛,与后母血刃相见,虽说没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却也不可轻饶,若是人人效仿,岂不是天下大乱,在大牢中关上三五个月,以示惩戒。之后就可以放他回家了。”
步香辰深施一礼,说道:“启禀主薄大人,那孩子已经在大牢中关了半年有余,此时是不是可以放他回家了?”
张主薄闻言,思量片刻,说道:“只要县太爷一句话,便可将他释放,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林奕明追问道。
“只不过这几日县里出了大案。”张主薄忧心忡忡地说道:“案子毫无头像,大老爷在气头上,此时去说这件事,只怕会适得其反,说不定会再关他一年半载。”
林奕明好奇地问道:“什么案子?”
张主薄左右观望一下,见没有衙门里的公人在近前,凑到林奕明的耳畔小声说道:“前几日,城南十五里的南河村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位十多岁的妙龄少女,死相惨不忍睹,被人像牛羊一般倒着掉在房梁之上,全身的皮都被凶手剥了去。”
林奕明倒吸一口凉气,咂舌道:“凶手如此凶残,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本月初五那一日。”张主薄说道。
“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命案应该不止这一起吧。”步香辰忽然插嘴说道:“十五这一日,应该也有一起命案发生。死者也是一位少女,她的尸体也被人吊在房梁之上,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被人剥皮,而是开肠破肚,取走了全部的内脏。”
张主薄大吃一惊,手指着步香辰,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知晓这个案子,难不成,你就是那杀人的凶手?”
“非也,非也。”步香辰否认道:“贫道乃是望舒县人士,十五年前,此处曾经发生过一起一模一样的案件,三名少女被害,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调取从前的案宗,看两起案子是否有相似之处。”
张主薄满腹狐疑地打量步香辰,问道:“此话当真?”
步香辰一脸真诚:“绝非虚言。”
林奕明从旁也帮着老道说话:“张伯伯不妨去调来十五年前的案宗,瞧一瞧便知真假。”
“如此说来,你们随我来。”张主薄带着二人,来到卷宗司,查阅了许久,找出封存了十五年的案宗。
张主薄吹去案宗上的厚厚尘土,翻开,一页页地阅读,越读,脸色越是凝重,嘴里忍不住读道:“万历四十二年,六月初五,望舒县一言村十四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全身皮肤被剥。六月十五,望舒县百卉镇十五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开膛破肚,五脏六腑不见踪影……”
步香辰从旁说道:“若是贫道没有记错,那一年应该还有第三起凶案。”
张主薄不理道士,继续读案宗:“六月二十五,望舒县浮鱼镇十三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左手手腕被割开,全身鲜血流尽,案发现场却寻不到一滴鲜血的痕迹。”
林奕明说道:“如此看来,道长所言非虚。这几日,也许凶手还会出手伤人。”
张主薄对步香辰说道:“老道,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见大老爷。”说罢,手握案宗,匆匆忙忙地出了卷宗司。
一炷香过后,张主薄带着两名佩刀公人闯进卷宗司,手指步香辰,大喝一声:“就是他,莫让他逃脱。”
两名公人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给步香辰上了锁链。
林奕明吃了一惊,问道:“张伯伯,这是所谓何故?”
张主薄说道:“公子莫管,大老爷要我们锁了这个老道去见他。”
步香辰被带到县衙大堂之上,县太爷林正清身穿官服,坐在“清正廉洁”的匾额之下,六名官差手握水火棍,分立两旁。
林正清一拍惊堂木,大声断喝道:“大胆的妖道,从何而来,敢来本官的辖地作奸犯科。你说你是此处故人,听闻过十五年前的惨案。我且问你,那件案子十分的隐秘,官家严密封锁消息,你个小小百姓,从何处听来案件细节,你分明就是作案的凶手,本官劝你速速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步香辰冲林正清深施一礼,缓缓说道:“大老爷明鉴,贫道冤枉,此案不是一般的凶杀,而是有妖人祸乱人间,十五年作案一次,摄取少女的魂魄和躯体,分明是驻颜妖术。大人若信得过贫道,贫道定能将妖人捉拿归案。”
“住口,真是一派胡言。”林正清怒道:“世上总有你们这类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来人啊,大刑伺候。”
林奕明见父亲动怒,赶忙上前求情,林正清哪里肯听,将儿子赶到一旁,吩咐手下公人动刑。
六名公人一拥而上,将步香辰按到在地,褪下中衣,四个人按住他的手脚,两个人抡起水火棍,照着老道的屁股打了下去。
步香辰眼见着要吃亏,赶紧咬破舌尖,含着鲜血,念了几句口诀。那棍子落在皮肉之上,发出“砰砰”的怪响,震得两名公人手臂发麻。
林正清坐起太师椅上,只觉头顶有灰尘掉落,忍不住抬头观瞧,却见头顶的“清正廉洁”匾额随着公人打板子的频率略略抖动,只听“咔嚓”一声,那匾额斜刺里掉了下来。
林正清赶忙躲闪,那匾额贴着肩膀砸了下来,落在太师椅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大人”,“父亲”众衙役与林奕明同时发出惊呼。
“本官无碍。”林正清稳稳官帽,一脸怒容,说道:“好个妖道,敢在本官面前使用妖术,来人啊,速速取来一桶黑狗血、一桶粪便,统统泼在他的身上,看他还如何兴风作浪。”
“大人……”步香辰一脸严肃地说道:“贫道招了,那两个女孩都是贫道杀的!”
“什么?”林奕明一脸惊愕地望着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