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二章、违约
春假完结以后,军队就要展开严厉的操训,积极备战去了,这出军的编排,暂时还没有定案,然而镇帅难得亲自带兵,各团便都抖擞了精神,希望自己能被选。
子吟却是代表白家,又一次前往南京去了,万参谋出了一个主意,为政府成立初年举办一场纪念晚会,正好能把所有新上任的官员叫上,各部门相互认识一番。
子吟作为监察院院长,就必须来露一露面,顺道向徐总统拜年。
怒洋对此颇有微言,他认为子吟并没有去南京的必要,舞会不过就是个应酬场合,并非多要紧的事,可子吟却是坚持要去的,徐总统既信任他、给他监察院长这个职务,他就必须履行这身分该做的事。
因此,到出门以前,妻子还是生着闷气的,子吟虽再的哄劝,却也是立场坚定,并没有退让半分。
这公私分明的原则和执着,大抵也是受大哥的深厚影响,子吟自己虽不自觉,可他办事的时候,行事斟酌,确实是有几分大哥的影子。
拿着一等车厢的票,子吟登上火车,挑着一个包间坐下,如今他已是十分习惯独自出差了,里拿出一本书,细细的阅读起来。
发车以后,走廊就略略变得吵杂,乘客都在车厢里寻找位置,有人来到子吟这个包间,礼貌的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子吟抬头,认出了这人的其一人,那表情便是一怔。
「没有。」子吟就道,「你们坐吧。」
这人是赶着最后一刻挤上车的,如今还喘着气,得到对方允准,马上便坐进来了。子吟随即低垂下头,仿佛是不在意的看书,然而其一人安坐下来,仔细打量子吟的脸,突然就瞠大眼,眉开眼笑起来——「嗯?这不是武先生吗?」
子吟本打算是一直装作不认识的,没想到对方真记得自己,他便牵强的笑着应了一声:「…嗯,是的。」
那人就笑了起来,仿佛很高兴似的,半华半洋的血统,让他的头发、眼睛都是带着一点棕色,「我是谢列耶科夫,你可记得?」
子吟看了看对方,便道,「记得的。」
「太好了。」谢列耶科夫那态度热络,仿佛是他乡遇故知似的,「这火车程太长,我还怕自己要闷死……既能与武先生你同坐,也算是路上有个伴儿。」他就向身旁的伴儿说道,「这是南京监察院的武院长,且他在白家,也是跟位少帅共事的﹗」
旁的两个伙伴,听了谢列耶科夫的话,便都下意识往子吟身上打量,他们瞧着都很年轻,表情甚至是有些紧张兮兮的,既不像军人,更不像是生意伙伴。
「武院长好。」
子吟便对两人笑了笑,道,「幸会……喊我武先生就好了。」
谢列耶科夫扫了眼子吟里那本书,竟是熟悉的俄语,他就笑了笑,问,「你在看什么书?介意让我看看吗?」
子吟把书往前递了,谢列耶科夫一看封面,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仿佛他是犯了大禁忌:「武先生,你怎么看这个书啊?别尔嘉耶夫在俄国是重罪犯﹗已经给流放出境了﹗」
「重罪犯?」旁的伙伴就呆了呆,问道,「先生,他是干了什么啊?」
谢列耶科夫就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很痛心地道,「唉……他是爱国分子,然而思想走偏了,写的许多反革命理论……就给党流放了﹗」
这两名年青人听的这话,表情仿佛是打了怵,就不敢再多问了。
子吟拿回了他的书,却是平淡地道,「作者虽被流放,可他的书却是很值得深入去读的。」
子吟不作言语,
垂头继续的看书,他与谢列耶科夫并非友人,即使现在已与俄合作了,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各为其主,子吟就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客夺,心里却是始终带着提防。
他虽未能做到像二哥那样巧言善辞,刻意的笼络,然而能若无其事与谢列耶科夫谈话,已是很大的改变了。
谢列耶科夫一行人察觉到武先生并不热情,如此打过招呼后,他们便也不再打扰对方。
火车一路穿省过市,渐渐的,窗外景色便从白日转换到黑夜了,两名年轻人说要到餐厅去看看,谢列耶科夫便道,「武先生,一同去吃饭吧?」
子吟下意识就想要拒绝,然而想到他们还有很长的车程,不好表现得太疏冷的,便道,「……好吧。」
他们便移步到餐厅去了,这吃饭的时候,谢列耶科夫又搭起话来——
「武先生,你到南京是为了政府那个晚会吗?」
子吟勺着一口饭,便抬头看了谢列耶科夫一眼,「你也受邀了?」
谢列耶科夫便笑了,「欸,我又不是政府官员,怎么会受邀呢?」他就拍了拍旁边年轻人的肩膀,「小关家里是,所以我才知道。」
子吟便看了看这名姓关的青年,「你家人是在什么岗位呢?」
那青年没想到武先生会和自己说话,当即就有些紧张,「……那个,家父留学时学法律,如今就在司法院里当顾问的……」
子吟心里细想了一下,就道,「可是关桂山先生?」
那青年当即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道,「正是家父﹗」
子吟看向谢列耶科夫那笑盈盈的表情,却是提起了心,「那你们这次是为何下南京呢?」
「我们都是归国留学生会的成员。」谢列耶科夫便拍着两青年的肩膀,道,「南京分会要举办学术沙龙,我便带着两年轻人一同去了。」
子吟嗯』了一声,心里却是怀惴着不安的猜想,吃饭的时候,他便又问了另一位青年的来历,这位家里则是从商的,可父辈的名字,子吟也曾经听说过。
这剩下的车程里,子吟留意着两年轻人的言行,便察觉他们对谢列耶科夫充满着祟敬之意,即便是家里的隐私,也都袒诚相告的。
子吟心里,登时就升起了一丝愠怒,因为谢列耶科夫的狡黠无耻——按照华俄合作的条款里,红党将不再于本国里宣扬苏维埃思想、亦不会再招收党员了。
谢列耶科夫表面做了承诺,可如今,他就打着学术交流的名号,笼络这些年轻不知情的归国学生。
待火车抵达南京了,子吟便对他们说道,「……你们的那个学术沙龙,是什么时候举办呢?我也能去见识见识吗?」
两年轻人愣了一愣,随即就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因为武院长这样的身分,竟是出席他们的交流活动,可说是万分的荣幸。
而谢列耶科夫,他那深邃的棕眸注视了武子吟一阵,便就扬唇笑了起来——
「武先生愿意出席,我们是高兴都来不及了。」
子吟与对方交换了联络方式,便就下了火车,前往徐家为他安排的酒店。
此时已是趋近深夜,子吟躺在床上,却始终是难以入睡,对于谢列耶科夫的行径,他实在是难以释怀,如此翻来覆去了一阵,他便起床拨了电话,到京里白府去。
白镇军却是方从营里回来,听的管家说子吟来电话了,当即便到电话间去接听:「子吟,到步了吗?」
「我在酒店房间了。」
白镇军嗯』了一声,听的子吟平安,他就放心了,便问道,「我去唤弟来?」
「大哥
,我有事想与你说。」
白镇军听着那语气,竟是有些不安的,当即便道,「成,你说吧。」
子吟便把火车上所遇之事,与白镇军巨细无遗的备报了,同样连同自己要参与那沙龙的打算,也都交代给对方知道。
白镇军沉默了一会儿,就道,「你去了,是抱着什么目的?」
「那既是打着学术交流的名义,我就要看看他们做的,是怎么样的交流。再说,我也想知道出席的,都是些什么人。」子吟便道,「大哥,光想到京里不知多少人受着谢列耶科夫的操控……我便打从心底感到不安。」像刚才两名青年人,他们都不知道谢列耶科夫的真正企图,却都把他当成祟拜的对象了,几乎是言听计从的。
「谈和的时候,我已有此心理准备。」白镇军却是平静地道,「京里各种不同名义的会,他都有一份会借,虽不正面宣传了,可地下党员,却是一直存在。」
子吟听着,就觉着与心里的信念相悖,「都签了合作的条款,他怎么能如此……阳奉阴违呢?」
白镇军知道子吟心里存着非黑即白的是非观,然而现实往往却非如此,他就道:「人之思想难以禁绝,越强硬打压,便越引来反动,正是如此,我才认为华俄必须合作,以兼容消弥那敌对的心态。」
这便是白镇军与白经国看法的不同,然子吟心底,其实是更倾向于二哥的,他认为红党处心积虑,就只为了把大权攥到里,是不可能兼容并存。
然而他一直敬慕大哥,只要是大哥说的,他都会试着去理解。这时候,尽管心里犹有挂虑,他却还是乖顺的应下来了。
「你若要去,我让徐元培调动卫兵同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嗯……」子吟便低声回道,「谢谢大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