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章、报告
月末,白家兄弟挑了一个日子,到万寿山的别墅去,看望父母。
这事是大哥的意思,白家要与徐家共组政府,这对白家来说毕竟是个大事,他希望兄弟一同见父亲,顺道报告这些年来的成就。怒洋却打算避席不去,他就道,大哥……我不想让她怀疑,我从前去过一次,也就够了。
白镇军在这事上,却是不容弟推辞,你也是白家儿子、我的兄弟。没有不去的道理。
弟……尽管她知道你是妹,又能做什么?。白经国便哂然一笑,他们现在的住处,还是你一安排的,正好让她知道,你是多么的大度、宽容。
怒洋在两兄长的坚持下,终还是同行了,这日,他们就驾着车,前往位于京北两老的别墅。
兄弟进到屋里,就见着翠娘伴了白夫人,走到前厅来迎接。白镇军昂首挺胸,一脸严肃的立正,喊道,娘……
镇军……白夫人有点见老了,可因为心无罫碍,瞧着气色还是挺好的,看到大儿子,顿时脸上就流露了惊喜的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是来看爹娘了。
有重要的事,想要和爹说。白镇军说着,就道,爹呢?
方才在园子晒了太阳,如今正在房里逗鸟儿。白夫人回话后,目光却是移到大儿子身后,白经国展露出笑容,喊了声娘,而跟在后头的怒洋,却是只轻淡的点了头,说,夫人。
白夫人看到这张熟悉的脸,脸上得体的笑容就僵了僵,正想让大儿子介绍一下来客的身分,谁知这榆木脑袋的大儿子一点都不灵,竟就自顾自的,往内室走了。
我到书房去找爹。白镇军就理直气壮地道。
白夫人还没应好,白镇军已是领着两人走进去,她落在后头,只能暗暗打量怒洋的脸,上回这个年轻人来的时候,她是记得的,对方称呼丈夫为白大帅,又是一副敬重而疏冷的态度。
可白夫人怎么瞧,都觉得这年轻人的脸相太像了——既像娘儿,也像……那女人。
如今看到他偕着白镇军和白经国登门同来,更是让白夫人惊疑不定。
白拥军自风以后,身体无法动弹,嘴巴倒渐渐能说出一些话了,就是口齿不俐落,偶尔嘴角还要流出口涎来。
此时佣人正代他执着一根小木竿逗鸟,白老爷子突然见着从房门走来的大儿子,一时就愣住了。可紧接下来,他还看到二儿子,甚至是……娘儿﹗他就瞪大了眼,嘴巴翕张,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仿佛是想要喊他们的名字。
白镇军走到父亲面前,直的站着,曾经能与他平视,威风八面的父亲,如今四肢已是萎顿得不成样儿。饶是白镇军这样铁铮铮的汉子,也是不由流露了情绪。
爹。白镇军的声音就带着压抑,垂眼道,我带弟弟来看你。
……镇、军﹗白拥军就艰难的,喊了大儿子的名字。
白夫人站在书房门边,正是忐忑的想要旁听,白经国就回身来,对白夫人柔声说,大娘……大哥是有要事和爹谈,对不住……失礼了。
白家有自己一套家规,老爷子持家的时候,一旦要谈正事,就和儿子们关在书房来,从不许女眷旁听的。而白经国既是如此明说,白夫人更是不能逗留了。
怒洋就听从二哥的指示,去关上书房的门,他垂着长睫,避了白夫人的视线,说:夫人,失礼了。
白拥军身体不行,可脑筋却是清晰着,他知道怒洋是要回避妻子,也并没有反对,就关上书房门,和儿子谈话。
兄弟便与老爷子说了这些年的经历、白家军的发展,从大哥要和徐师令组政府、建水师
、空军,再到二、弟有了儿子的事,都周全的报告了。
白拥军听着,就赞许的笑了,他已经不管事太久,外头瞬息万变的局面,他一概不知,如今听儿子们娓娓道来,就像是听一盘棋局,险象横生、又每每是绝路逢生。然而他的大儿子、二儿子、甚至是……儿子,都是如此优秀,兄弟拧成一股绳,共同经营着白家,这可不是作为父亲最自豪的事么?
而听着白家有后,还是两个孙子呢,老爷子就笑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仿佛是很高兴。
二弟将要南下,和徐师令谈新政府的事。还有子吟…就是娘儿的丈夫,他现在也给我当书记,我让他跟着止戈学习。白镇军一一的叙述道。
白拥军听大儿子提起了许多人,却是始终漏了一个,他就吐出了一句提问:震……江呢?
四弟……白镇军深蹙起眉,终是决定不要让父亲情绪波动,没联络,他离家后…是去上海做生意了。
白拥军就抿了抿唇,对这个答案,也勉强算是满意了。从商的…没什么不好,商人,也是可以很有出色……
可惜,他就不能见见那让人头痛的么子了,不知这些年,他可有长进……
兄弟与父亲谈过了话后,就坐在客厅里,陪伴白夫人寒喧。翠娘好久没见着大少帅,端茶的时候,一双眼睛就管不住,犹是看着对方。
怒洋自称为白镇军和白经国的下属,坐到了旁边,然而众人都是心知肚明,既是下属的身分,又怎么会两次来这里呢?而且瞧怒洋这个模样,可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白夫人最后,就攥着大儿子的,着他小心,又说他用人不可以含糊,得好好查清楚背景,别让人害了也不知道。
怒洋听着白夫人这些话,就垂下眼去,把这些绵里藏针的闲话都忽略了,可白镇军却是回握着母亲的,道,娘,我也不瞒你,他确实就是弟。
白夫人就愣愣的看着儿子,镇军…你说什么?
白镇军就扳着脸,认真的道,娘儿从没有死……他本来,就是男孩儿。
兄弟在回程的车上,都是一片静默,过阵子,白经国才摇头说,大哥,你真不孝。
白镇军正驾着车子,目不斜视的说,我怎么就不孝了?
大娘刚才的样子……简直像是见着死人复生。白经国苦笑道。
怒洋自嘲的笑了笑,说,是复生没错。
我看她一直看着弟,又如此提防……白镇军就回道,便把话说开,让她不要多疑。
你说开了,不就让她更多疑吗?白经国深知这位大娘的性子,想到她最后惊惶的表情,都不禁同情起来。
白镇军沉默半晌,就道,从前我装做不知,因为那是爹的意思……可现在大哥当家了,就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了。
好吧。白经国听了,就真服气了,大哥,你是当家的,我无话可说了。
怒洋就默默的看着大哥驾车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明白子吟对大哥,怎么会是全心的依赖和仰慕。
大哥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就像往昔的父亲一样,为大局设想,把所有事……都周全的掌控在里。
甚至偶尔,会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白镇军在了,白家就永不会倒。
入秋之初,白镇军下了命令,让怒洋与马鸾凰带着不破,一道回西北马家去,美其名是让马家看看他们的外孙子,实际上,却是与他们透露这组政府的事。
与此同时,白经国则偕同止戈、子吟一同出差到南京,会见徐师令,白镇军坐镇盛京,埋首于海空军的筹备,他就放心的,让身边的兄弟去谋事。
马鸾凰对这事,本来是拒绝的,然而白镇军公事公办的下命令,既是端着白家的碗,马鸾凰就不得不服,她这时候不由气起白镇军的心,这家伙把自己收编、还把不破养做继子,讨的正就是与马家这个连系——马鸾凰自以为精明,讨要了白家资产,如今算起来还要亏了﹗
马鸾凰出发以前,特意与曾小姐告别,曾婉婷自被父母编排了婚事,就一直显得没精打采,听马师令这位好姐妹都要远行,不破也得缺课,她心里就更加的闷闷不乐了,……西北…我还没去过,是什么样的环境呢?
穷、苦……落后﹗对于自己的老家,马鸾凰毫不留情的给予了最差的评语,跟盛京是没得比的﹗
曾小姐就苦笑了,想自己飘洋过海的留学,可华夏里的许多地方,却是从没有去过的。只是她即将要嫁人了,将来,都没有会了。
马鸾凰看曾小姐犹是不太快乐的模样,知道她是想起自己的婚事了,她曾经好几次,想与曾小姐表白心迹,然而临到最后,她还是怂。
欸……婉婷。马鸾凰清了清喉咙,就道,你就不要结婚吧……
曾小姐听了,便无奈的苦笑,我又没有鸾凰你的本事……并不是所有的女性,能像你这样特立独行的。
马鸾凰就道,我爹也曾经逼迫我,还要把我的兵收了,我他妈的气不打一处来——就、跑出马家,还生个儿子留后呗﹗她这惊世吓俗之举,也算是博得不坏的结果,至今,马鸾凰也是活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曾婉婷听着,却是垂下眼去,羡慕马师令的福气,却是自问没有这样冒险的胆量。
她是被养在闺里的大小姐,读过书、做过教师,已被称为大胆的解放女性了——可真正遇到了马鸾凰,她才发现自己还处在那屋子里,隔着一扇窗看世界,还从没有真正经历过世面呢。
却说怒洋对大哥的安排,起初也是不乐意的,然而白家与马家的关系在于不破,他与马鸾凰再无感情——也确实是不破的父母。
怒洋垂着密长的眼睫,和儿子并排坐在了沙发上,父子俩一式一样规矩的座姿,瞧着就仿佛是模子印出来的大小泥偶,随着身体长开,不破与怒洋只变得更相像了,看不出是马师令的儿子了,倒像是怒洋的小**。
爹。不破就低声喊道,留意着墙上的珐琅钟,汽车在外面了。
我知道。怒洋便应道,马鸾凰还在收拾行李,似乎是要带许多的信、礼物给父母兄弟,他们父子俩在客厅等着,已是有些时候了,等你母亲出来。
不破抿了抿唇,眼睛就往厅门扫去,他巴巴的等了等,却是见不着想见的人。
昨天听说不破要独自到西北去,沙赫脸色就苍白了,小家伙抽抽鼻子,却是始终没有哭出来——武叔叔和爹都出门去,只有大叔叔在家里,沙赫知道大叔叔不吃这套,就没有哭。
可沙赫心里难受,夜里甚至跑去武和哥哥的房间睡,也不见不破了,看来这个打击,还是让小家伙难过极了,毕竟这是他来京以后,第一次要跟不破分开。
他们等了一会,才见马师令提了个沉重的行李箱出来,她也不用别人帮忙,走的健步如飞,就对两父子一扬眉,说,走吧。
走。怒洋就牵起了儿子的小,带着他走。
不破坐上汽车,规矩的系了安全带,那小脸蛋儿一直默默看向车窗外,不发一语。
就在汽车隆隆的要发动了,他才看到从白家门处,探出了一个小头来,是他熟悉的沙赫。
他们隔着车窗,目光就对上了,不破那表情倏地一变,两连忙拍在车窗上,仿佛想要说话,但汽车却已经开走了。
沙赫呆愣的看着,到玄关再也看不到汽车的影子了,小家伙才小小的吸了鼻子,刷眼泪,他正是独自的落寞着,突然,身后却是有一双大把他屁股蛋托抱着,让他高高的枕在宽厚的肩膀上。
大叔叔………沙赫转头,就对上白镇军那严肃的、不苟言笑的脸,小家伙抽噎了一下,隐忍的道,不破走了……
没必要哭。白镇军沉声说着,拍了拍沙赫的背,将来你长大了,也是要四处跑的。
不破要去很久……沙赫却是蔫头蔫脑,西北很远很远。
也就半个月。白镇军就回道,大叔叔和武、我的兄弟……分别了年。
沙赫就呆愣住了,他才四周岁呢,年……不就占了他大半的人生了?
大叔叔……沙赫就被白镇军吸引了注意力,那你不就很寂寞吗?他光是想到明天起床看不到不破,已经要难过死了。
男儿志在四方,分离……是为了将来的重聚。白镇军淡淡地说了,就拍了拍沙赫的小屁股蛋,走,大叔叔带你上山,骑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