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溺。”
众人都愣了愣,朝声音方向看去。
大概也就只有顾池才敢在这种时候说上几句话。
他们眼见顾池推开车门下来,先是不太自然的拍了拍袖子,然后才看了江溺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陈星禾,犹豫道:“还是别把她送去那种方法吧。”
他不知道“过夜”是什么地方,但光听名字和看到陈星禾的反应他就该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付冬和张深心里一颤。
顾池这样只会让江溺心里更加不舒服。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溺只是蹙了蹙眉,问他:“为什么?”
顾池侧了侧脸,语气淡淡:“不至于这样做。”
“可她想对你这么做。”江溺骤然冷声道。
顾池怔愣片刻,对上了江溺凛冽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莫名心虚。
这会儿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站出来说什么,随江溺算了,但是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禁不住别开眼,嘟喃道:“那我现在不是没事?”
江溺沉下眉宇,他不想对顾池冷脸,只好掩饰似的上前一步把人揽在自己怀里,收紧手臂,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轻的说:“小池,我怕。”
他怎能不害怕,他心急如焚,他实在再承受不了谁要从他身边带走顾池了。
顾池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江溺是个混蛋,他总是能抓住他最软的地方戳。
他知道江溺在担心什么。
他只是觉得惩罚陈星禾的方式很多种,偏偏这种不太妥。
但被江溺一这么说,顾池罕见的有些偏向他。他甚至也跟着江溺后怕起来,若是陈星禾派的是让顾池毫无招架之力的人那他怎么办?他现在是怎样的?又要寻死一回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吗?
顾池无言了,刚刚他一心想着陈星禾毕竟是个女孩,却忘了她的心有多毒了。
“谁也不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江溺闭了闭眼,将头埋在他脖子里。
这一刻,顾池居然很想回抱他,但手指微动,到底没能抬起来,也不知是在和自己较劲还是和江溺在较劲。
他只能讷讷地听着江溺在他耳边说着话。
“你知不知道,我站在仓库外面,开门的时候在想你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江溺闷声说,“我知道他们安排的事情没有实现的可能,要是真的要发生点什么,除了……除了……就没有别的可能。”
除了顾池死,没有别的会发生的可能。
被江溺折磨过几次之后顾池的承受能力就没有那么强了,更何况他现在无牵无挂,想怎样做其实都无所顾忌,他不爱江溺,不用担心离开以后江溺会怎样。
可是江溺爱他。
所以江溺不敢想。
江溺声音低也哑,沉沉地响在耳边会牵动着顾池的心一起密密麻麻的疼,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这么难受。
他站在原地,像一个僵硬的木偶,他听到刚才还跋扈在众人面前的小怪物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向他诉说自己的恐惧,卑微的渴求他一点怜悯。
“我害怕你会离开我,既想让你开心又想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可我之后才明白,这两个条件互相矛盾,永远不可能同时达成。”
“所以顾池,如果那个期限的两年过去你还是想走,我放你走。”江溺说,“比起其他,我更希望让你快乐。”
他想看到最初的顾池,想看到他的小池再次发光,想看他继续惊艳四方,想找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不想再让顾池跟着他过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到现在,他也给不了他什么未来了,其实留在他身边的顾池才是最危险的。
“但是至少这两年内不要离开我了。”
两个人立于烈烈寒风中,众人瞩目里,仿佛相融在一起,实则从未相触。
“我也不是为她求情……”顾池突然说。
江溺一愣,松开抱着他的手,看着他,懵然道:“什么?”
顾池看了他一眼,犹豫几秒,才道:“她只是喜欢你而已……”
他刚才听到陈星禾向江溺说着自己的喜欢,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微动,她喜欢江溺,她只是喜欢他而已。
“那小池,我也只是喜欢你而已啊……”江溺闷声在他耳边说。
顾池倏地怔了怔。
是了,喜欢。
江溺也喜欢他,他那么喜欢他,却因为用了错误的方式让顾池到现在都无法接受他。
陈星禾就像是当初的江溺,想用最极端的方式留住心上人。
喜欢本身是没错的。
顾池沉默许久,他真的不太懂喜欢,在他过往十七年里也没喜欢过什么人,不懂喜欢他的人是怎样的想法,喜欢一个人又是怎样的感觉。
一段时间后,顾池才在这诡异的寂静里轻咳一声,目光飘忽,说:“那不一样,你不是在江……叔叔面前答应了要和她订婚?”
“……”
江溺脑袋空白一瞬。
“我什么时候……”
顾池已经面不改色地拿出了手机,点了那个语音包。
他看到顾池掏手机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
“可以啊”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江溺想坐台时光机回去弄死自己。
妈的,逞一时之快,延后续之忧。
他当时就是想借着这个转折给江杨揭揭后面那些真相,不是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显然,他用错了地方。
靠。
顾池原还怀疑这语音是被合成的什么的,现看江溺的脸色,一下就明白了这他妈是真的,心都往下沉了沉,脸上表情却不变。
“答应了人家就要兑现承诺啊,怎么现在反过来要杀她?”顾池笑道。
江溺被他这笑容闪的有点麻。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他已经错过了撒谎的绝佳机会,于是很快就丢盔卸甲举手投降了:“我错了……”
顾池冷笑,面不改色道:“哦,那你继续订婚去啊。”
“……”
订婚订婚,订个鬼的婚,不如把他钉死好了。
江杨这老东西!靠!他妈的临死了还要给他来这么一下,他早该有所防备的。
顾池懒得和他多说,心里的不爽已经快冲出去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发作,江溺不要脸他还是要点面子的,转身就离开了。
顾池一走,江溺的脸更黑了,招手叫来张鹤,沉声说:“陈家人马上给我消失在南阳,从今往后都不准他们再给老子掀起什么波澜。”
这意思就是陈家今日被打压以后就没有再抬头的机会了,这可比杀了他们一家还来得痛快,谁不喜欢看人从高坛坠落?
张鹤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太对,于是问:“那陈星禾……”
“也一并赶回去吧。”江溺心不在焉的说。
“不送去过夜了吗?”张鹤颤巍巍问。
江溺凉嗖嗖看他一眼,咬牙切齿道:“顾池都为她求情了,你觉得我敢吗?”
“……”
江溺敢不敢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敢了。
“但是陈星禾这个人,这一辈子都别再让我见到了,我要她此生平庸,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江溺狠声道,眉眼阴戾非常。
就算不去“过夜”,江溺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泡在蜜罐里的人还能受一点苦吗?
张鹤打了个寒战。
但江溺还是憋着气的。
这事原本就是顾池的错,是他招呼不打跑出来害得他心惊胆战了一路,就算是有误会,难道就不能来找他问他吗?听信别人的算什么?
所以他决心要上车后和他好好掰扯掰扯清楚。
然而当他走到车旁拉后座的门的时候发现车门被锁了。
“顾池!”江溺快被他气死了。
“你坐前面去。”里面传来那人没心没肺的声音。
行,非要这么气他是吧。
“张鹤!”江溺喊他一声,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关门的时候存心想把门关得响一点以示自己的不满,但又怕吓到顾池,只是稍微关重了一点点表示自己很生气,但显然顾某人不把他这点气放在心上,因为顾池看上去好像也在生气,而且还真的比他生气。
张鹤抖了一下,朝看热闹的付冬和张深迅速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溜烟离开了。
付医生和张厨师深谙人世薄凉,眼睁睁看着轿车发动,卷起一缕灰尘,扬长而去,完全忘了友情到场的两人。
“……”
两个人在寒风习习里苍凉的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地垂眼叹了口气。
“啧啧,哎张深,你觉不觉得顾池有哪里不一样了?”付冬突然凑过去问他。
张深点点头,笑了下说:“是不一样了。”
“是吧。”付冬觉得张深理解了他的意思。
谁料张某人下一句就道:“我看江爷要完了,顾池已经知道他要订婚的事情了。”
“……”付冬牙痛似的“嘶”一声,怒道,“你个呆子,谁和你说这个了?你难道没看出来顾池对江爷的态度有点软化了吗?”
“啊?”张深一脸懵逼。
他能看出个屁。他又不是顾池江溺,也没学过心理学。
付冬一下来了点优越感,决心要教教张深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一脸高深莫测的说:“你想想,要是换做以前,江爷和别的女孩闹出这种事情顾池会放在心上吗?”
张深思考了会儿,想到了以前顾池对江溺爱答不理的样子,沉吟片刻摇摇头。
付冬笑了一声:“是吧,但是你刚刚注意到顾池和江爷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了吗?”
张深又摇摇头,他哪里会关注这些啊,于是继续侧耳倾听,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付冬挑眉,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下去了,抬步往车里走。
张深快步跟上,问道:“什么神态什么语气?你说啊。”
付冬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说:“自己悟吧。”
“……”
张深牙疼,付冬这人就是这样,喜欢勾人,勾出兴趣来了就不管了,跟一渣男似的,莫宴书就是被他这样折磨的死去活来。
不过这次莫宴书没来,他去另一边堵那堆人去了,估计没过多久就能过来和他们汇合,这一次那些人大概是怕再在江溺这里折良将,所以派了不少人过来,可南阳可是江溺的地盘,这次他们插翅难飞,顾池江溺也能安心一段时间了。
话说到底是什么语气什么神态?
张深纳闷的坐进了车里。
…………
张鹤谨遵高憷的教导,开车时,尤其是顾池在车上时是万万不能横冲直撞只追求速度的,必须平稳轻缓,恰到好处,不然顾池会头痛。
张鹤为此苦练自己的车技,练的他都怀疑自己驾驶证当初是不是蒙混过关的了。
但一想到顾池头疼心疼的是江溺,江溺心疼倒霉的是他们,这点痛又算什么。
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
张鹤觉得这车内的气氛不是一般的诡异,那铺天盖地的愤怒与不满好像只盖住了他一个人,毕竟这两位好像都在生各自的气,而他就只有默默冒冷汗倒霉的份,他现在睫毛眨一下心就要漏一拍,就怕自己出现一个失误引得江溺不快。
顾池是不会生气的,但江溺只有在顾池面前才不易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顾池都快以为要到别墅里了之后副驾驶座上的江溺突然猛的回过头。
顾池一看他就来气,转开了目光,留下一个冷漠的侧脸。
江溺更加不爽了,腾得一下半弯着身起来,膝盖一顶人就已经到了后座。
顾池吓了一跳,转过头要骂他。
突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然后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捏着轻轻抬了起来,等顾池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凉的唇已经过来与他的贴在了一起。
顾池的眼睛瞬间瞪大,清澈深邃的黑眸满是茫然与无措,他的心率飙升,下意识想要挣开,可才刚有动作就被江溺抓着手指环到了这人的腰侧,看上去就像回应,他全身僵硬,血液在血管里来回翻滚着。
开车的张鹤见此场景,立马眼观鼻鼻观心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路,专心致志,只是额角冒出了一丝来自单身狗的冷汗。
江溺才不会在乎身边有人没,刚开始只是轻轻贴了一下,然后似乎怕顾池不舒服不适应又让开观察他的神态,见顾池没挣扎,甚至有种将错就错的趋势,他顿时心痒难耐,血脉喷张,瞬间得寸进尺。
本来就没浅尝辄止的意思,只是心想可能要用点强制手段。
江溺更进一步,一手摁着他的肩膀,一手捏着他下巴,越发狠地擒住了他的唇,吻法拙劣,却辗转反侧,循序渐进,技术应当比上次还是好了一点。
不一会儿顾池就感觉自己的唇缝被舔了一下,他懵懵然,像被电流击中般愣在了座位里,好在江溺没能把舌头伸进去。
因为顾池不让他进去,死死咬紧了牙。
于是江溺就只能缠绵又黏磨地咬他的唇,顾池被折磨的双颊通红,脑子里面轰得一声撞开,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边除了彼此的喘息什么都听不到,恍惚中看到江溺近在咫尺的眼睛,却看不太清,因为他轻闭着眼,黑睫微微颤动,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但是没待他多想,江溺就已经离开了,两人气息不稳,还在微喘着,急促的喘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江溺来这里的时候,是担心急切焦躁,又因为顾池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而感到愤怒,等到了这会儿两人共处一个空间耳鬓厮磨过后他才算是暂时放下了刚才那满心的愤懑。
“顾池,这事没完。”江溺哑声说。
他双眼发红,像只濒临爆发的野兽般盯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顾池被他亲的全身发软,这会儿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一时竟忘了推开他,那修长脖颈间的红绳衬得他格外妖冶,小猫玉佩被塞在衣物里,现在大概被顾池的体温捂得温热了,江溺突然很羡慕那块玉佩。
顾池的脸只有在床上时才会出现那诱人至极的红|潮,平时的羞愤都表达在烧红的耳根上。
这回也是。
江溺心里仿佛被小猫抓挠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顾池发红的耳垂,抵着他的额头,弯唇笑道:“我的小池真好看。”
顾池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挣开他捏着他的手,借力狠狠掐了他的腰一下,江溺吃了痛,只好坐回去,眼中和脸上的笑意却未减。
“江溺,你就是混蛋!”顾池嘴里骂人的话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句,江溺却听不腻,只要顾池肯对他开口说话,哪怕是骂人的他也开心。
江溺笑嘻嘻的背靠车门环臂看着离他远远的顾池,认同道:“对,我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