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少年,也为了救自己。
所以他信了神佛。
……
江溺将顾池带到医院里面又做了一次检查,结果出来发现还是之前胃病留下来的,并没有很严重的问题,江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提了许久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顾池吃完药打完针之后脸色好了很多,总算又安安稳稳的睡过去了,江溺本意和付冬一样,想让顾池留院观察几天,不然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江溺真的要被吓死了,但是顾池不喜欢医院,第二天中午一醒来就沉着脸要走人,谁的话也不听,对付冬好歹还有点好脸色,对他直接就是甩脸色了。
江溺又气又无奈,只能和付冬私下商量,付冬也没法子,要是不愿意待在医院就只能接受长期的药物治疗,既费时间身体也吃亏,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更何况顾池本身身体情况也没那么乐观,但顾池看上去好说话,自己决定了的事谁都劝不回来,江溺当然只能由着他,付冬就更没立场去说什么了。
“你身体吃得消吗?”付冬还是有些担心。
顾池语气淡淡:“又不是胃癌。”
行吧,现在问烦了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扭曲了。
“处理不好也有可能病变。”付冬说,“你虽然现在情况还好,但是……”
“又不是不吃药,我只是不想待在医院而已。”顾池开始蹙眉,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轻飘飘地在江溺身上一瞥而过,斟酌几秒才道,“他答应带我出去玩。”
“……”江溺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被顾池这句话瞬间打得溃不成军,立马投靠敌营,“对对对,我答应带他去玩,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我会监督他吃药的。”
“……”上一秒还站在他这边,下一秒就倒戈。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付冬突然想到某人那张欠揍十足的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和他在一起?做梦吧,不就是……靠!怎么又想到那件事了。
“行吧行吧随便你们,自己注意就好了。”付冬也不是不知道江溺的这一计划。
以顾池现在的心理状况,确实需要排解发泄,整天待在家里终归不现实,纪清冶的人在也无需担心那么多了。
“啊,对了,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付冬看向顾池,有些为难。
顾池一愣,能让付冬露出这种表情的,除了江溺应该就只有顾星眠了。
“什么事?”
是不方便带了?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长指陷进白色的被子里,捏的泛白。
付冬注意到顾池的反应,反倒一笑:“不用紧张,的确是关于顾星眠,但不算是坏事。”
“那是什么?”顾池放下了点心。
付冬说不是坏事那就肯定不是,他是个医生,知道衡量病人的得失。
“就是,我和我爸妈谈了一下,打算把他送去英国。”付冬说。
心里到底没底,也怕顾池误会是江溺的阴谋,毕竟和顾池有关的所有人,都是被江溺以各种理由调去了各种地方。
顾池听完他的话,确实一愣,垂着眼思虑了半晌,期间安静如斯,不远处的江溺连带着也有些紧张,他当然知道顾池在担心什么。
“他……同意了吗?”顾池突然低声问,嗓音因为生病还有些哑,带着莫名的落寞感。
付冬一愣,反应过来立马说:“早就谈过了,也和他说过其中的事,小孩很懂事,很快就同意了。他去英国对所有人都好,毕竟留在南阳对你我还有江溺都是很大的威胁,我工作忙,也经常兼顾不到他,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付家的企业也不是全部没落了,家底根基还是在的,绝对不会让他过的差,而且我父母都是喜欢小孩的人,这些年就一直催我呢,小破孩去了指不定怎么当成宝捧在手心里。”
这些话无一例外全不虚假,字字真言。
顾池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扯着嘴角点点头:“他同意了就可以。”
这个笑,其中百般滋味,又有谁人知晓。
毕竟顾星眠一去英国,顾池在南阳就彻底没有了牵挂,虽然做什么都可无所顾忌了,可他又怎能不难受,他在这世上能算得上亲人的,大约也就只有他一个了,他走了以后,顾池就是真的孤立无援孤家寡人了。
“小池,不要担心,他会很开心的。”江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顾池循声望去,江溺靠在墙上,姿态散漫,神色严肃且认真,“我会让你也很开心的,我发誓。”
“小池,有时间我带你去塔楼许愿吧。”
顾池是真的不喜欢医院,他在别墅里面闷了那么久,一听到能出去走走早就饥渴难耐了,而且他去与修山也确实有点要紧的事,当天晚上就要收拾行李,恨不能马上飞到山顶去。
江溺本来的意思也是等顾池身体好点了再带他去,但是拗不过顾池的执着,只能由着他。
他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反正与修山顶就跟个夜市似的什么都有,也有酒店和旅馆,只要带换洗衣服就可以了,他没事情做,也担心顾池的胃,就倚在主卧房门口看着顾池收拾东西。
顾池是个很精细的人,做什么都很规整,包括整理行李,要去哪里所以该带什么,一件件都很有序,认认真真整理的样子特别赏心悦目,江溺爱死了这样或那样的他,顾池做什么都特别可爱。
江溺相对来说就散漫多了,干什么都没个正形,收拾衣服也是一坨卷了堆进行李箱里,所以乍看到顾池长指利索的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的时候还有些怔愣。
心想,要是顾池能帮他叠一次衣服了,只要他给他叠一次,他就能为顾池叠一辈子。
“你还要看多久?”顾池突然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
江溺回过神,愣了愣,见顾池正屈身坐在地毯上满脸不耐的看着他,像是忍很久了。
“我……看你有没有忘带什么。”江溺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灼灼地盯着人整理私||密衣物对顾池这种有修养的人来说应当是越界的。
而他前段时间才说过会尊重他。
江溺有些懊恼,看到顾池满脑袋里就只剩喜欢了,哪还记得这些。
“抱歉,我这就走。”江溺转身打算离开,但手才刚碰上门把手又想到顾池还没吃药,又转过身看着他,“还没吃药,我去给你拿吗?”
顾池一愣,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江溺松了口气,下楼去给他接热水准备药,然后再拿上去给顾池,上来的时候他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
顾池吃药的时候是很乖的,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吃完就睡,干脆利落,江溺见他吃完药也放下了心,临走前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瞎问,能在睡前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行李收拾好了吗?”
顾池“嗯”了一声,带着点儿敷衍的鼻音。
江溺有些失落,还想多说两句,但是又怕顾池会嫌他烦,讪讪说了句晚安就轻轻开门出去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的很早,吃完早餐就在去与修山的路上了。
与修山在南阳很久了,只是起初这座山太高,上面除了山就是木,除了野营和攀登爱好者一般人是不会喜欢这种地方的,更何况还没开发的时候这里就是一片泥地,又坎坷又长远。
但其实与修山确实也是很好被开发的一片地方,山顶地域辽阔,开发商也很聪明,充分的利用到了这些零散树木,将之一改再改,很快就开启了一座山顶夜市,仅仅是这个当然不够,为了吸引游客,又修了一座许愿塔,许愿塔修建得体,复古又精致,深受年轻人的喜欢,又高又大,人在山下就能看见塔顶,类似于雷峰塔,很多游客甚至上山顶就是为了来这里许个愿,祈个福,所以塔前香炉里的香火几乎从未间断过。
塔周围一圈树上挂着的都是红彤彤的祈愿,风一吹,金铃跟着红绳的飘扬清脆的歌唱,带着世人虔诚的希望和最后的信仰。
以前江溺从不相信神佛,也从不拜神佛,什么祈福许愿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觉得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才能救自己,所谓神明庇佑,都是世人自欺欺人的乌托邦。
可是他遇见了顾池。
于是他突然想拜遍天下的神佛。
这个人太好了,以至于他想看他平安喜乐岁岁欢愉年年胜意,希望再也没有任何苦难敢去近他的身,这样即使他不在也有神佛替他照拂他。
释迦牟尼创造佛教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吧,世间万般虽苦,有信仰就有希望,再黑暗也始终相信道路尽头的光芒,他为了救自己,也为了救世人。
江溺为了救心爱的少年,也为了救自己。
他从前不拜,是因为自己;他现在拜,是为了顾池。
与修山纵然高,开车上去也就几十分钟的车程,到了山顶江溺带着顾池去早就订好的旅馆放好东西,然后才带着他四处游荡。
白天的塔楼没有晚上那么耀眼,而且祈愿当然也要选一个相对合适的时间,两人就相互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晚上去。
与修山顶大是真的大,但再怎么样也是有点儿限度的,所以即使开着旅馆也是两层楼的那种木房,大小不亚于别墅,一晚上的价钱能抵得上顾池一年的生活费,当然这些江溺都不会和顾池说,对于他来说这也确实只是小钱。
哪怕倾家荡产,能让顾池开心这才最重要。
“小池想去什么地方吗?”
江溺陪着顾池走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着顾池在哪一家店门前停下来,一直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萧瑟的秋季这么一通走下来也不免有些累了,但是顾池活像是不知道累似的四处走,这让江溺想到了顾池喝醉酒那次,也是像这样漫无目的四处逛着,江溺大概知道顾池应该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顾池听到他的询问,脚步微顿,思虑半晌才说:“找一家店。”
“店?什么店?”江溺有些疑惑。
顾池抿了抿唇,不愿意和江溺说太多自己的事情,不过他心里大抵清楚江溺要找什么可比他快多了,于是想了想还是说了。
“一家修表的旧店。”
这家店还是楚阳告诉他的,楚阳打碎了父亲送给他的手表之后一直很抱歉,很想去帮他修,但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即使坏了也不可能随便就给他,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楚阳心里过意不去,一根筋的他大约也明白顾池在顾忌些什么了,没再提帮他修表的事,而是到处去打听表店然后他再陪着顾池一起去。
只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修好。
“与修山上有一个修了很多年手表的人,听说特别厉害,之前我爸朋友心爱的怀表摔得七零八落的,谁都拿着没法,就让他修好了,和新的似的,你可以去试试。“
楚阳的话犹在耳边。
那时顾池其实挺不明白的,为什么要把修表的店开在集佳肴美食首饰衣物的与修山上,后来楚阳告诉他,当初与修山开发的时候曾从一家企业周转过来大笔资金,那是一个跨国企业,十分庞大,毫不犹豫就投了这个项目,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允许他朋友在山上开家修表的店,那时都挺不解的,什么朋友值得投那么多钱就为了开家店?后来才知道那家企业ceo和表店老板是一对,两个人都是男的。
那时候楚阳和他八卦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也是顾池第一次接触到同性恋这三个字。
他并不反感,甚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人在一生中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很契合的灵魂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后来遇见了江溺。
江溺也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契合过的灵魂一直都是契合的。
更何况他和江溺除了肉||体亲密过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说到底还是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往往也是毁掉一个人的罪魁祸首。
顾池垂下了眼,良久才低声说:“我要修一块手表。”
江溺一愣,突然想起了楚阳临走前给顾池留下的东西,他当时心里憋着气,就没打算让顾池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但是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他猝不及防,计划一变再变,到后来他想,等顾池过生日的时候再给他,顺便还有周鸿留下给他的信,或许在他身边的第一个生日顾池就会开心一点了。
“我帮你找找好不好?”江溺带着点儿揣揣,他害怕顾池的拒绝。
明明以前是能不顾他意愿把他摁在床上干的人,怎么现在在这种小事上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跟个娘们似……
“行。”
行吧,娘们就娘们了。
江溺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