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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王宅(1 / 1)

虽然早已一意孤行,母亲失落又担忧的目光还是让李怡无力招架,他索性以醉酒做借口,早早告退,离开了宴席。

大殿之下,守在庭燎边的王宗实远远望见李怡,连忙提着灯笼迎上前,为他掌灯引路:“殿下难得能见到太妃,为何这么早就出来?”

李怡踩着积满落花的毡毯,在暮春徐徐的晚风中负手漫步,闷闷不乐:“我见不得母妃难过。”

王宗实听到李怡的回答,无奈地叹了口气,劝慰道:“太妃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多年,习惯谨小慎微,有时难免思虑过重,殿下且放宽心。”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忍无可忍。”李怡冷冷低语,眼底充满憎恶。

王宗实一时语塞,不敢再说话。一主一仆在夜色中沉默前行,很快就回到了光王幄帐。

二人刚走进帐中,李怡就看见了正在等候自己的吴青湘,不由心中一紧,忐忑地问:“你去送过丹药了?她身体如何?可有说什么话?”

吴青湘将他神色中细微的异样默默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行礼,回答:“殿下放心,晁娘子玉体并无大恙。娘子要奴婢转告殿下,她会如期赴约,不过奴婢瞧她言谈之时,神色郁郁,似乎很不开心。”

“不开心吗?”李怡回想了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不开心也正常,过阵子再看吧。”

吴青湘复命已毕,沉静的双眸深深望了一眼李怡,却得不到他任何回应,只得低头告退:“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辞了,殿下早点安歇。”

“去吧。”李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在吴青湘离开后,一个人坐在灯下怔怔失神,直到一只飞蛾“噗”地一声撞上了灯罩,才惊动他回过神。

一旁垂首恭立的王宗实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实在按捺不住,斗胆问:“请恕小人多嘴,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怡皱着眉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向王宗实求教:“今日我唐突了晁娘子,你看可有什么办法挽回?”

“殿下是想知道如何哄女人开心吗?”王宗实笑着说完,发现李怡脸色变黑,连忙清了清嗓子,改口道,“嗯,为了殿下的大计早日成功,晁娘子此人确实得罪不得!依小人浅见,殿下可以送晁娘子一点小礼物,最好是适合小娘子用的、贵重的、又能贴身的,才好让她时时刻刻都能想起殿下的好来。”

“是吗?”李怡半信半疑地听罢,沉吟片刻,呐呐低语,“你让我仔细想想……该送什么。”

三日后,天子起驾回宫,随驾的众多乐伎也纷纷回到教坊。盛大的曲江樱桃宴宣告结束,长安城绿暗红稀,迎来了四月初夏。

晁灵云又回到了每日练舞的生活,除了拼命用功,也时刻留意着元真和宝珞的日程安排,等待着对自己有利的赴宴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数日后,晁灵云便打听到尚书左丞王璠设下家宴,邀请元真前往他位于长兴坊的宅第献艺。

那日在北衙神策右军大营的酒宴上,元真曾与王璠定下一舞之约,却因为曲江樱桃宴一直耽搁到如今,才有机会兑现承诺。

晁灵云顿时来了精神,跑去拐弯抹角地撒娇,求元真也带上自己前去赴宴。

元真丝毫没有怀疑,乐呵呵地答应下来,傍晚便带上晁灵云去了长兴坊王宅。

今日王宅的酒宴上,果然到了不少神策军将领,都是那天在北衙酒宴上起哄做“证人”的宾客。

晁灵云跟在元真身后与众宾客见礼,又记住了不少人,很快她就遇见了自己今日最大的收获——神策虞候豆卢著。

晁灵云从假母口中听过这人的名字,去年诬告宋申锡与漳王勾结的人就是他。

她偷偷打量着豆卢著,这位威风凛凛的武将高鼻深目,相貌带着明显的胡人血统。

也许是武人天生拥有敏锐的感官,就在晁灵云对着他评头论足时,这人竟冷不丁转过脸来,捕捉到了她偷窥自己的视线。

晁灵云心中一惊,刚暗暗叫糟,下一刻却发现豆卢著满面虬髯的一张脸上,竟缓缓浮起了一抹……羞涩的微笑?

咦,这是什么个情况?晁灵云眨眨眼,随即猛然意识到,这位将军大概也许可能是觉得自己对他……有意思?

晁灵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投桃报李,也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甜甜一笑。

不管了,让这人误会,总比让他怀疑好!

然而事实证明,如果是被自己不感兴趣的人误会,这份滋味实在是很不好!

这一晚,威风堂堂的神策虞候仿佛变成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在酒席上不停纠缠着晁灵云,不但推杯换盏、情话绵绵,还掀开衣襟给她看伤疤,烦得晁灵云时刻都想抽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理智才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没有用手里的银壶砸扁他腻歪死个人的笑脸。

元真一开始还挺担心自己的弟子会吃亏,主动在一旁盯着、挡着,然而很快她就发现晁灵云应付起武人来简直游刃有余,就像天天出入于行伍之间的人,并且她的酒量也深不可测,便渐渐放下心来。

元真并不知道,晁灵云之所以能够无畏无惧地同神策军将领们拼酒,都是靠着她过去在风雪交加的寒冬腊月里,跟着同伴们一起在维州城楼上守夜练就的本事。

也不知王璠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天元真娘子和晁灵云没能及时告辞,眼看着没法赶在宵禁前回到教坊,王璠便顺理成章地邀请她们俩夜宿王宅。

因为宵禁制度与寻欢作乐之间不可调和的时间矛盾,主人为了尽兴将客人留宿府中,在这个年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元真睡觉认床,觉得留宿实在有点麻烦,至于晁灵云她才不会说,自己其实求之不得呢。

王璠身为主人很是慷慨,特意给元真和晁灵云都安排了单独的客房。晁灵云再次浅眠到半夜就睁开了眼睛,正盘算着如何出门打探打探,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砰砰敲响。

“谁?”她好奇地问了一声。

“是我……豆卢著。”站在门外的人口齿不清地咕哝着,显然醉得不轻。

晁灵云在黑暗中捂着嘴偷偷一笑,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捏着嗓子羞怯地答复:“豆卢将军,奴婢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那正好,我们可以夜雨对床,好好聊聊天。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你千万别害怕……”醉醺醺的豆卢著倚着门,抑扬顿挫地说。

晁灵云笑得暗暗捶床,却假装听不懂:“什么叫夜雨对床?今天又没下雨呀?”

“哦,这是文人喜欢用的说法,我一个粗人,其实也不喜欢整这些酸文假醋的。”豆卢著懒得再装斯文,不耐烦地拍拍门,“快开门吧,别端着了,今天你在酒宴上偷偷看我,其实就是故意招我吧?连王中丞都看出来了才特意撮合我们,你别给脸不要脸。”

晁灵云冷冷一笑,赤着脚跳下榻,也不点灯,在一片黑暗中悄悄走到门边,拔开了门栓。

倚着门的豆卢著顺势扑了进来,跌跌撞撞地闯进屋中,摸黑寻找晁灵云:“娘子在哪里?怎么不点灯……”

晁灵云悄无声息地绕到豆卢著背后,用快到令他措手不及的速度,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随后踩着他的脊背,用自己的披帛反绑住他的双手。

豆卢著醉得太深,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糊里糊涂地任她摆布。

晁灵云一气呵成地制服了豆卢著,这才慢条斯理地点亮了灯,蹲在他身旁娇滴滴地问:“将军,这是不是就叫夜雨对床呀?”

豆卢著趴在地上,勉强抬起头,醉眼朦胧地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娘子,但见她赤着一双玉足,未加披帛的肩膀雪白圆润,在灯火映照下泛着一层柔幼光晕,美得像莲花成精,难以描画。

只是惊鸿一瞥,豆卢著的身子便已酥了半边,晕陶陶地笑道:“对……”

晁灵云呵呵冷笑,随后语气一变:“承蒙将军看得起,夜半光临寒舍,请恕奴婢不能多陪,将军就先在这里睡一觉吧。”

“娘子要走?”豆卢著云里雾里地问,“你要上哪儿去?”

“我要去找我的师父元真娘子!”晁灵云恼火地回答,脸上泛着凶狠的戾气,“你们玩这一套猥琐的把戏,安知她不会着了你们的道?”

“娘子别走!”豆卢著立刻不舍地喊住她,咕哝道,“元真娘子是先帝禁脔,没人敢动她的……你别走……”

豆卢著的话着实令晁灵云吃了一惊,她从没探听过元真的过去,完全没想到她身上还有这等秘辛,忙问:“她是哪位先帝的禁脔?”

“穆,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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