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中裕的楼盘当初主打的卖点就是闹中取静,位于市中心仍然拥有大面积绿化的独栋别墅区用高昂的房价挡掉了城市里绝大多数的房屋需求者。
开盘之前顺便划到周凭名下的两套房左右相邻,陆新宜挑了稍微靠后一些的那套,阁楼顶是暖调的砖红色,让周凭想起他盖在俄罗斯边境线上的那栋小屋。
当时他用浅薄的解读去对待陆新宜的爱情,好比以物易物,他理所应当地认定,一所永久的、坚固的房屋,足以偿清陆新宜提供给他几个月的遮风挡雨的屋檐。
从前他从没认为自己愚蠢,但在陆新宜身上,他的确犯尽了一切低级的错误。
“你不进来吗?”陆新宜已经大步迈上台阶,在门口停下,冲他伸手,“给我钥匙。”
周凭也三两步追上去,陆新宜发觉他脸色有微微的变化,但又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同,来不及再看,已经被周凭转过去从背后搂住,抓着他的手往门锁里录入指纹:“试试。”
陆新宜把食指贴上去,短暂的音乐声就伴着“咔哒”的声响响起。
陆新宜马上就要开学,这才是他们第二次来看中裕的房子,第一次是一个星期之前。
“复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凭很多次提起,但都被陆新宜转开话题。
因为他换话题的生硬程度之高,周凭才更不忍心得寸进尺地逼他。
无论是承诺,还是两个人固定的居所,来自周凭的这两样东西,无论多久,都是会让陆新宜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感的存在。
这是分手的后遗症,也是失恋者必须要承担的后果。
前段时间,陆新宜肯暂时住进他靠近公司的公寓,已经是周凭迂回作战的结果。
他总是折腾陆新宜到太晚,又不开口送他回医院,所以只好留下来过夜。
陆新宜又不是多扭捏的人,等周凭第三次这样一通简单粗暴的操作之后,他早上醒来,整个人顶着一头乱发面朝下拱在被窝里,一条胳膊搂着周凭伸过来抱他的手臂,口齿不清地念叨要把医院的行李收拾过来。
房子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只等入住。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看,周凭带他到主卧去,在门口就一眼看到的一张大的过分的床让陆新宜开始了脸热。
他们身上有一切年轻情侣共同的不要脸的特征,那就是随时随地的发情。
在周凭靠近公司的那间公寓里,陆新宜搬进去以后不消多久,就到处都铺上了厚实的羊毛地毯。
周凭松开他手,先走进去,打开了几扇窗户,然后才回身面色不变地招呼陆新宜:“过来。”
陆新宜跟过去,刚站定就猛不防被他一把搂住了腰,往前按进怀里,低下头跟他平视,压低声音问:“脸红什么?”
陆新宜拿手捂着周凭的脸往后推,整个人又朝后躲,嘴里说:“你的脸也很红,为什么?”就被周凭几下抱在身上,走了几步,往床上倒去。“胡说。”
两个人小学生一样,翻来覆去地纠缠了好一阵,陆新宜又笑又叫,最后整个人蜷缩起来拱到周凭怀里,两只手固定着周凭的脸,求饶似的,小心翼翼地一下下亲他嘴唇。
周凭享受了一会儿,握着陆新宜小腿的那只手拿掌心摩挲他泛青的膝盖,问他疼不疼。
陆新宜没在亲他了,趴在他肩上,说完不疼以后,又干巴巴地“哦”了声,有些难为情,没对周凭说的“下回”发表什么反对意见,但应该也是想起了昨晚的事,不太好意思黏着周凭了,慢慢爬出了他的怀抱。
看完房子,该去医院了,陆新宜还有些别扭,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以后就搬到这边住,知不知道?”周凭说,“什么时候上学?”
陆新宜很快回答:“后天。”
周凭突然考他:“后天再往后一天叫什么?”
陆新宜冥思苦想:“后后天。”
周凭自己开车来的,打着方向盘直视前方,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陆新宜安静地坐在副驾上,时不时转头看看他,但是为了不让他太得意,也不主动去问他。
晚上跟周凭的小叔周御文一起吃饭,来的还有他堂妹周芸和表弟荣旗,吃的日料,荣旗挨着陆新宜坐。
周凭跟周御文说话的时候,陆新宜低声问荣旗:“我考你个问题。”
荣旗兴致勃勃:“嫂子你说。”
“后天再往后一天叫后后天,对不对?”
“还是个判断题。”荣旗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忍住没笑,装作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我也不知道。”
陆新宜微微瞪大眼睛:“你是不是中国人?”
荣旗说:“这挺难的,嫂子,你应该去问我哥。”
陆新宜说:“我是在考你,不是我不知道。”
“哦……”荣旗道,“那对还是不对?”
陆新宜张嘴吃了口周凭随手喂过来的寿司,犹豫道:“对的吧。”
荣旗喝了口酒,点头说:“我记住了!”
这顿饭主要是为了让陆新宜和周芸再熟悉一下,周芸在联大读大三,以后陆新宜就跟她在一个学校上学了。
她跟陆新宜碰了杯,也跟着荣旗笑眯眯地叫:“嫂子。”
面对这个学姐,一直对这个称呼很习惯的陆新宜突然有些结巴了,喝完他自己的酒以后说:“在学校是不是不可以这么叫啊?因为同学都没有结婚。”
军训开始之前报道那天,陆新宜去过一次学校,领书、体检,在大礼堂里开会,加了班级的群聊,还去收拾了自己的宿舍。
“哦……我也没结婚……”他接着后知后觉地说,“你就叫我名字吧。”
周芸偷着看了眼周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九月下旬,为期一个月的联大新生军训结束,陆新宜也领了课表开始上课。
他不住宿舍,所有的消息都是来自班级的微信和□□群,所以学的很快,没过几天,周凭就有了“对象总用表情包回我信息”的新潮体验。
周凭对着那个翻滚的线条小人看了两分钟,又往上翻两个人最近的聊天记录,陆新宜基本都回复的表情。
他垂着眼一字一字地打:“让你学拼音是为了什么?”
陆新宜秒回:【跪着流泪.gif】
周六早上,陆新宜一早起床等着选课,周凭去了趟公司,回来发现他还在电脑旁边坐着,时间已经九点半,选课早结束了。
周凭走到他身边,屈起食指敲敲桌面:“发什么愣?”
陆新宜慢慢抬头看他,脸上都是难过,周凭缓和了表情,打算不计较他刚才没回自己消息的事了,俯身看他操作的界面,边问:“课没选到?没事,不着急这一学期,下……”
“选到了。”
周凭也看见他选到了,本来空荡荡的课表填满不少,周一到周三基本都是满课,只有周四周五清闲一些。
“那是怎么了?”
陆新宜托着下巴,不高兴地说:“没跟室友选到一起。”
这才刚几天,何况根本没在一起住过,周凭觉得他幼稚,有些想笑,但还是安慰道:“同学可以认识新的。”
“是啊。”陆新宜说,“但是美女教授的课上不了了。”
周凭笑不出来了,陆新宜还把他们宿舍群的消息给周凭看:“她的课很难抢,因为长得真的很漂亮。”
周凭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担心陆新宜适应不了学校的生活。
他没收了陆新宜的手机,赶他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吃饭,然后再送他去医院。
晚上,陆新宜洗完澡趴在床上打游戏,但不是跟荣旗,是跟他同学一起。
周凭拿了本书在一边看,听好像是他室友的男生问他:“陆新宜,你这学期都不住宿舍吗?那你被子应该卷吧卷吧,不然放着积灰。”
陆新宜说:“住呀,过几天剩下的专业课开始上我就在宿舍午休。”
另一个室友说:“晚上不住吗?我还说明天回学校再给你们带烙饼呢,等到周一中午早没你的了。”
周凭换了个姿势,不靠床了,转过去半对着陆新宜。
陆新宜想也不想地高兴地说:“那我明天晚上过去,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吗?我吃两个,上次没吃够。谢谢你妈妈。”
周凭等他打完那一把,四个人商量着还要开,他起身把卧室和床头的灯都关了,刚要命令陆新宜放下手机,就听他说:“我要睡觉了,你们玩吧。”
“兄弟你逗呢?周六睡那么早干嘛?”
“没逗啊,兄弟。”陆新宜认真地说,“我男朋友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了。”
那边一片骂骂咧咧的,嫌弃陆新宜秀恩爱,完了又纠正他的“兄弟”说的味儿不对:“第二个字别咬那么重,你哪个地儿的口音啊,跟人工语音似的。”
周凭觉得自己都要得神经病了,被陆新宜吊的一会儿火大,一会儿又舒坦。
陆新宜学了半天,终于是放下了手机。
房间里黑黢黢的,他安安静静地睡在周凭身边,过了会儿伸手去摸周凭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地挠。
周凭不动也不说话,陆新宜就慢慢凑过去,往他怀里钻,一条腿搭在他腰上。
周凭一副我要睡觉了的样子,闭着眼说:“干什么。”
陆新宜低声笑嘻嘻地说:“睡觉,兄弟。”
周凭的嘴角动了动,陆新宜立刻说:“偷笑什么,兄弟。”
周凭睁开眼,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捏着他的脸忍无可忍地说:“人家浪费半天时间白给你教了。”
陆新宜说:“还没学对吗?”
“不对。”
“那你教我。”
周凭说:“跟你同学说有男朋友?”
陆新宜点了点头,周凭看他了半天,想说什么,又没说。
陆新宜收了笑嘻嘻的表情,认真地说:“只告诉了室友,那天你送我去上课,他们看见了,以为你是我哥。”
周凭还是看他,陆新宜的手放在两个人的胸膛中间,无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睡衣领口,还是那个很乖的样子,接着说:“不是哥哥。”
周凭终于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会儿,陆新宜不太好呼吸,气喘吁吁地说:“你还生气吗?”
周凭抬起头说:“我生什么气?”
陆新宜磕磕绊绊地说:“不知道,那你不生气了吧。”
周凭想了想,又被他气笑了:“你那什么眼神?”
陆新宜眨了眨眼,还是没能成功替换掉“你无理取闹”的眼神。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周凭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算了。”
一顿没完没了以后,陆新宜趴在床上抽抽嗒嗒,周凭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就灭掉,然后伸手把他往自己身上扒拉。
陆新宜捂着眼睛掉眼泪,一时间没力气挣扎,只能没出息地被周凭抱在了怀里。
“你就是故意想这样。”他哑着嗓子说,“故意装生气。”
周凭这次是真的笑,嘴角微微地勾了勾,眼里盛着笑意:“哦。”
陆新宜气死了,干脆闭上眼不说话。
陆新宜屈辱地吸着鼻子爬开,周凭去浴室拧了两条毛巾蹲在床边给他擦,擦完以后看他还闭着眼,在他脸上戳了戳:“真弄疼了?”
陆新宜永远学不会冷战政策,永远实话实说:“没有。”
周凭忍着笑往他的湿睫毛上亲了口,道:“那就睡吧。”
第二天下午,室友给陆新宜发消息叫他回宿舍吃烙饼,陆新宜在微信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我吃积食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