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三月,时有微风摇曳着满地红花,柳条儿在阳光的缝隙里起舞,偶尔一丝阳光透过它们,温暖着在树下打坐的她。
只见她一身红衣,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年龄不过七八岁,双眉弯弯,唇儿翘翘,仿似下一秒便能听到她脆生生的笑声。
“瑶儿”不远处走来白发老翁,双目炯炯,若是有江湖人看到他,定会诧异万分,江湖上大名鼎鼎、销声匿迹甚久,久到大家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的武学奇才黄武齐竟然在柳家堡出现。
“师傅!”小女孩笑着从树下蹦起来,跑去挽住黄翁的手臂,闪烁的双眸镶嵌在小而精致的脸庞上,脸上还有几滴汗水顺着晒红的脸颊缓缓留下,看起来就像被雨水冲刷过的苹果,生动诱人。
黄武齐勾起嘴角,脑中却不由自主想起年幼时被自己仇家掳走的孙子,若是在自己身边长大,应比这丫头大个两岁,两人你一句师傅,我一句爷爷,此生再也无憾。
岁月只分寸,延续了枯荣。
“瑶儿,我们今天开始学武功”他顿了顿说,“柳家堡的轻功和医术一直独步江湖,再加上我教授给你的内功心法和武功,等你学成,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与你一战。为师便可以放心离去……”
“我不要!”瑶儿扁嘴,双手更是抓紧黄翁的衣袖不放,“爹爹说了,师傅的内力全部都给我了,离开柳家堡会很危险的…”泪水潸潸,不到一会儿,俏生生的小脸满布泪痕,眼中的倔强决然清晰。
黄武齐低低地叹了口气,思绪飘荡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一个晚上。
若不是年少轻狂,怎换得半生凄凉无助。
那个夜晚,月儿凉凉,星儿丁丁。
黄武齐带着他刚满八岁的孙儿黄盛杰在一家客栈下榻,刚入寝无多时,不远处的刀剑声响警醒了浅眠的他,看着在榻上睡得正香甜的孙儿,黄武齐拿起随身的鞭子循声而去。
声音若有若无,时而还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等到黄武齐追到城外后,再无一丝声响。偶有飞鸟与水鸭共鸣,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糟了,杰儿!”他心里一惊,随即意识到那是敌人的声东击西伎俩,马上全力施展轻功往客栈赶。
客房门口仍是保持着他刚离去时候的模样,黑夜悄悄,黄武齐用内力探测了方圆五米外,没有察觉到危险气息,轻轻地推开门,听到榻上背对着他的孙儿均匀的呼吸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他走近床榻坐在边缘,怜惜地抚摸着孙儿略略黝黑而稚嫩的脸庞,当年的他正气凛然,得知儿子在被五毒教捉走后,与五毒教的仙姑暗生情愫甚至珠胎暗结时,毅然决然废掉儿子的武功并把他们逐出家门,只身一人带着孙儿。
仍记得,那时候儿子一句“你所谓的武林正义,你所追求的一生无愧,从来都只是你的自私狭隘,你对得起天下,天下人敬你重你,只有我恨你!”
遥想当年,英雄气长,做事从不留余地,杀人从来都是连根拔起,无论妇孺,得罪了无数反派小人,又因为不懂阿谀奉承,不懂人情世故,正派君子也不屑与之相交。若不是武功高强,也许江湖上已无黄武齐这一号人物了。
手上痒痒麻麻的触感让他从回忆中脱离,低头一看刚抚摸孙儿的手掌心开始发黑,心知不妙,着了别人的道,探了探孙儿的脉搏,得知他并无中毒,心安了一些。然后他立马点了自己的穴道,不让毒往上泛滥,再从怀中掏出解毒丹,暂时抑制了毒性。
所有的变化都是瞬息之间,床榻突然往下翻,黄盛杰直直地滚了进去,黄武齐只来得及捉住他的衣袖,便不见了他的身影,此时床榻再往上翻,只看见刀光剑影,饶是黄武齐反应迅捷,肩膀也中了一剑。
隐藏着的蒙面黑衣杀手听到黄武齐中剑的声音,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气息,或门或窗或床、或刀或剑或空拳纷纷向他袭去。
破空之势眼见难防,心念孙儿的黄翁无意与他们纠缠,长鞭一挥一转,杀手们的刀剑禁不住其雄厚内力,纷繁落地。“说!谁派你们来的!”他转瞬移动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身旁,掐紧他喉咙,厉声问道。
客房里昏暗的烛光点点碎碎,映入杀手眼帘先是黄翁充血瞪大的眼球,再是肩膀上的血流不止,运功后的他让毒气更快地发作,如今已有一半的手臂是黑的,凛然的气势看起来也像在虚张声势。
“快上,这老头快不……”黄翁毫不犹豫地一拧,声音飘散在黑暗中。
“你们都不打算说是吧?”他的眼神巡视一圈,有闪避有冷漠也有恐惧,“那就去跟阎罗王说吧!”赤红的鞭子此时如同嗜血毒蛇,灵活地在黑衣杀手中来回穿插,一鞭一个,仿似有生命般染上了杀手们的血后,更是红得炫目。
“快撤!”一个看似杀手小头目此时指挥,自己也是先往门外一掠,剩下的杀手听从指令分散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无影踪。
不远处,背着熟睡小女孩的中年儒生无意中看了眼小头目的身法,一惊心念“这不是柳家的独门轻功惊鸿掠影步?!”心念一转,运转轻功去到刚刚发生杀戮的客栈房间,没进门前的血腥味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挥挥手,让跟在不远处的墨龙先把小女孩带走,再小心翼翼地进去,门里面黑衣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一地。
灰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绿色的窗帘,一眼看去无处不是血迹。
生性爱洁的他有些接受不了,正想离去,却听到地上传来一丝呻吟,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黄前辈!”若不是他手里还紧握着赤龙鞭,柳壁泉根本不敢确认眼前如此狼狈的他与之前曾在武林大会上肆意潇洒傲世独立的独行侠黄武齐竟是同一人。
柳壁泉不再犹豫,特别是留意到他墨一般黑的右手臂,唤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三人,“藏虎、云豹你们两个带黄前辈回柳家堡,先用水化开祛毒丸让前辈泡着。丹雀你处理现场,别留下任何杀戮过的痕迹。”
“是的,泉哥哥”两男一女三人收到指令后,吩咐着各自手下的暗卫迅速行动。
“柳家堡的地盘,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这撒野。”虽已年过三十,岁月却仿似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白净的脸庞、瘦弱的身躯仿佛只会挥笔谈论天下的书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谁又能看出他是当今武林一堡一教一神坛中的一堡——柳家堡的堡主柳壁泉呢。
想起刚刚见到的惊鸿掠影步,暗叹一口气,最近怕是不能陪我亲爱的瑶儿逛街街买糖葫芦了。身影一掠,直往柳家堡的方向去。
挥笔间指点江山,谈笑中且试天下。
五更过后,天空渐渐露出曙光,除了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一切如往昔。
从那天过后,身中五毒教独门秘药“施与舍”必须选择舍弃武功或性命二者之一的他选择废弃自身武功,看到柳壁泉女儿柳青瑶根骨精奇,是非分明,一方面为了报答柳壁泉的救命之恩,再者终是不忍自己的武功就此绝迹江湖,他配合着柳家独门秘药把自己的内力全数过渡给了青瑶,并在柳家堡中进行了拜师之礼,正式收她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中此毒药的他怎么能不懂,这正正是为了报复他废掉他儿子的武功所下的毒,那么下毒者是谁便不言而喻。知道了这个事实的他在柳壁泉询问他是否需要调查那一晚的事情时选择了拒绝,只低声叹了一句“这一切都是报应。”这一年里的时间,没有内力的他在青瑶欢声笑语、童稚可爱的陪伴下如飞絮过隙般流动得特别快,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拿起已经泛黄的那片衣袖,陷入无限的思念当中。
至于柳壁泉在那晚看到的“惊鸿掠影步”经过调查发现是他大哥柳碧玉的徒儿,他利欲熏心一心为五毒教卖命,终是在那一晚被五毒教灭口。柳壁泉利用了一个月去整治堡里的一些不利于柳家堡的苗头,从此之后柳家堡一派生机,不愧为武林第一大堡。
回忆的碎片纷飞,无处不提醒着他面前的安宁是他自我麻醉的假象。
暖暖的小手触上自己的脸庞,细腻的手感让黄武齐一震。“师傅,您哭了”努力踮起脚跟,瑶儿替他擦去眼角的眼泪,自己也是隐忍着泪水,“瑶儿不哭,师傅也不哭。”泪眼婆娑中,瑶儿一笑,嘴角弯弯,两个浅浅的酒窝镶嵌在脸颊,这一笑竟让身旁的花朵都失去颜色,“瑶儿笑,师傅也要笑。”
聪明早慧的孩子,总贴心得像冬天的烤炉、像夏天的冰镇酸梅汤,一暖一凉慢慢渗入你的心窝。
黄翁一笑,这丫头,也难怪冷清的柳壁泉如今整个女儿奴般,漠视四大暗卫私底下的白眼,天天围着瑶儿转,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换他宝贝女儿一笑。
“好,瑶儿,坐好”青瑶乖乖地坐到黄翁对面,“我们开始学习鞭法,首先要学习如何控制手上的鞭,越厉害的武器越有自己的灵性……”
两师徒就在这花丛中开始授课,低而沉稳的嗓音时而穿插着清脆的童音,山谷偶有风声,树上时有蝉鸣,夹杂在一起形成一首夏日合唱曲。
只是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离开”这个话题,黄翁想的是小女孩心性,一会儿就忘了。瑶儿想的却是等学好武功,师傅要走的时候,我就“抓”他回来,娘亲说过,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偷不抢不害人都可以。想着想着,瑶儿又勾起了嘴角,灿烂夺目,仍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师傅的展示,只是如果认真看青瑶的眼眸,却可以看到一丝狡黠的光芒隐藏其中。
红花翻飞,笑意融融,竟比那花朵还明媚了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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